第51章 激荡
“滴——答——”
液体滴落的声音。
苏绸在用感知异能仔细捕捉蝇皇的弱点时，意外抓到了一丝极其不和谐的存在。
她顿时一个寒颤。抬头寻找，每个幸存者脸上都是对当前危机相似的表情：恐惧、愤怒……
但是有一个人的表情格外引人注目，苏绸发现了低垂着头、捂着手臂、站得僵硬的老人。
苏绸的动作幅度有些大，很多人都朝她的视线方向望去。
发现自己被关注，董父顿时就慌了，他捂着手臂的右手捏得很使劲。
董宇豪不可置信地问道：“爸，你怎么流血了？你受伤了？怎么会受……”
所有人都想到了同样的答案，董母吓得跌坐在了地上：“我的老天爷！求求您救救我们一家人吧！”
“不是的，只是不小心划伤了……”董父嗫嚅道。
显然，没有人信他，离他最近的董宇豪和董母，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们别走啊！别离开我啊！”董父急了，手情不自禁地松开，想要去拽他的儿子和夫人。
手臂的肌肤一露出来，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他一直捂住的地方，除了血液的红，本来肉色的肌肤全变成了青色。
“不是的，不是的，真的只是划伤而已！刚才我在攻击上面虫子的时候用力过猛把手臂划伤了！”董父飞快地解释着，他一边解释，一边急切地想要去证明自己，不断地往人群靠去。
可他走一步，人们就退一步。
董父手臂不断向前挥舞想抓住什么，但是人们都躲得远远的。
老爷子声音颤抖，语气很是受伤：“儿子，老婆！你们还不信我吗！我会来害你们吗！”
董宇豪铁青着脸，僵在原地。
董母大叫着坐在地上：“老头子啊！……”
所有人的脸色很难看。
董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老泪纵横，泛着黑气的脸上很快布满了泪水。他用之前捂伤口的手一抹，脸被鲜血染红了。斑斑点点的血，狰狞恐怖的脸。
董父见没有人搭理自己，辛苦养大、寄予厚望的儿子，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自己，老婆什么不做只会坐在地上哭，他也不再掩饰或是狡辩什么，仿佛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一个飞扑，跪到董母面前用手紧紧地抓住她。
董母吓得要命，顾不上感情，对死亡的恐惧已经远远超过了亲情，抬脚连踹了董父好几下。
可怜的男人任由打骂坚决不松手，甚至一把握住了董母的腿踝。
“老婆！老婆——我们说好一起活着，一起老去，你都忘了吗？！你要留我一个人尸体倒在冰冷的地上？”
周围的人们躁动不安，想要上前帮忙拉开二人，可头上苍蝇丧尸低低地盘旋着，恐吓人们不许轻举妄动。
站得最近的董宇豪失去了父亲，不想再失去母亲，此刻也顾不得情谊，拽着董母的手臂往后拉扯：“爸！你就安心去吧，我们会记得你的。”
“我不！我不！你是我的儿子！你不救我？”董父大声哭闹着，他身上的黑斑已经从伤口处扩散到了脸侧。
董父怎么都不肯松手，董宇豪无法，试图用力掰开父亲的手：“你放手！自己不小心，已经成这样了，就不要拖我们后腿了行不行！你已经是要死的人了，你还要连累我和我妈……”
董父气得满脸通红，翻起白眼：“你！你！你真是我养大的白眼狼！我养了你二十年？三十年！你却！你就这么贪生怕死？我拖你后腿？我……”
董父话没说完，咚得倒地，手还紧紧拽着董母的脚踝，所用力气之大，在女人瘦弱的足踝上留下了深深的红印。
董母吓到尖叫，哭喊着：“老头子啊！老头子！”
董宇豪蹲下一个手刀，把董父手砸开，从地上拖起董母就往人群逃。
很快，董父爬了起来，已经不再是熟悉的面孔。
他的面容消瘦，布满了恐怖的斑点，眼睛是青色的没有光彩，嘴唇外翻，牙齿成了尖牙。手臂受伤的地方基本都溃烂了，伤口深可见骨，另一只手臂上也全是星星点点的尸斑。
他开始在不大的空间里跑动，吓得人们顿时惊叫连连，而头顶的蝇皇似乎也看出了此刻人类的危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几名异能者都没有闲着，瞬间行动起来。
苏绸不断用攻击逼退蝇皇，许牛方竖起土墙勉强护住众人，付云则用异能禁锢住丧尸董父。几人都没对董父下死手。
哪怕变成了丧尸，他的夫人、儿子还在这里。
除非真正威胁到了其他人的安全，没有人愿意犯这个被董宇豪记恨的风险，去杀丧尸。
丧尸董父的生死，全靠董宇豪的决定，他也有一把钉枪，也能杀丧尸。
“爹！你去吧！孩儿不孝，只能下辈子再当你的儿子了！”董宇豪一声悲呼。
董宇豪从衣服里拿出了钉枪，帮董父的“第二次生命”送到了终点。
“爸，解脱了！”
董母在一旁嚎哭着：“老公——”
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但是事情远没有结束，危机还在继续。蝇皇继续在空中不断盘旋，恐吓着众人。
大家本就是睡梦中被惊醒，匆忙躲避，不断在惊疑与恐惧中与丧尸们对峙。所有人都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成年人尚且能靠意志力硬撑。小石头再如何听话懂事也只是个大班的小孩儿，精力在不断躲避中耗了个干净。脚下一个踉跄，顿时摔倒在地，蝇皇几乎是瞬间就扑过来了。
小石头吓得大哭。
苏绸忙用钉枪去攻击，试图再次逼退蝇皇。可是蝇皇这次如铁了心一般，丝毫不畏惧呼啸而至的铁钉。
付云还在忙着把差点挣脱出来的赵思琪重新捆绑回柱子上，如果此时再来一个丧尸加入战场……
“不要啊！”石头妈发出一声惨叫。
那一刻对孩子的爱战胜了一切恐惧，石头妈奋力一扑，把小石头罩在自己身下。
她温柔地摸摸小石头的头：“别怕，妈妈在这里。”
小石头已经吓得浑身僵硬。
石头爸率先反应过来：“老婆——”
可是谁都晚了一步，本该咬到小石头的蝇皇见目标消失立刻转变了攻击对象，恐怖的口器狠狠插到了石头妈的脖颈上……
又来了。又有人要牺牲了。
苏绸心中满是疯狂与愤怒。
她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做不到！
钉子呼啸而至。
这次钉子赶在了蝇皇刚吸过血，满足地摇摇晃晃离开的关键时刻。
终于打掉了虫子的一点点透明翅膀，看着飞行速度有些下降的苍蝇丧尸，苏绸用力握住了双拳。
一点点的胜利都来之不易，可是这点胜利所付出的代价，实在太惨痛、太让人痛苦了。
“不行！还是杀不死它。”苏绸喃喃着。这就是三阶丧尸的实力吗？费尽全力，仍像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射钉枪，太弱了！太弱了！”
苏绸恨自己懈怠，明明拥有游戏系统那么厉害的金手指，可她只是贪图快捷、便利，只开发了射钉枪。
在这个丧尸横行，遇见的魑魅丧尸，一个强过一个的末日，苏绸痛恨自己做出的努力远远不够。
明明末日中的人们，大家在拼命逃亡，在用尽每一丝力气去争取活下去的一丁点机会。
可是自己，在有了钉枪，有了系统，有了异能之后……开始慢慢忘记末日的残酷性。
苏绸握紧端着射钉枪的手，变强的欲望在她心中疯狂膨胀。
身边，石头妈的呼吸已是进少出多。石头爸痛苦地悲鸣着，正值壮年的男人哭泣起来让人更感悲凉。
小石头吓得说不出话，他不懂妈妈倒下来的意义，也不知道现在见到的，将是和妈妈的最后一面。
可怜的小家伙只是一个劲大声哭喊着“妈妈，妈妈！”
石头妈抬起沉重的眼皮，废力举起手摸着石头的小脑袋道：“小石头，妈妈想睡觉了。”
“妈妈！不要睡，起来陪我玩嘛！”
“下次再玩吧，妈妈好累，好困……也许，妈妈要去做一会儿天上的星星。如果以后你想妈妈，就抬头看看天吧。不要哭，不要害怕，妈妈一直在你身边。”石头妈艰难地说道。
又转头对石头爸说道：“辛苦你了，大俊，我可能真的要先走一步了……照顾好儿子，也照顾好自己……如果不是末日，我多么想和你一起看着小石头长大，和你一起……”
石俊握着妻子的手痛哭流涕。
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石头妈挣扎地说了最后一句，头一歪，倒在了石头爸的怀里：
“苏绸，杀了我吧。让我不要伤害无辜的人。我不想小石头把我当怪……物……”
苏绸一震，和死前疯狂求生的董父相比，石头妈对自己的死亡结局格外平静。
立刻摇头：“不行！她说不定会觉醒异能呢？付云姐，麻烦你把石头妈也绑在架子上。”
石头爸艰难地拒绝：“不，谢谢你苏绸，我……我尊重妻子的决定。”
“为什么啊！还有机会的啊石头爸。”乔桥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难受极了。短短时间三个人先后在自己面前离去，年轻的她开始对生命和死亡恐惧。
如果，如果自己也死了……？连亲人在身边都没有，没有人为她流下眼泪，除了根本不知身处何处的哥哥，这世界上再没人记得她的存在。
乔桥眼眶涌出了泪：“我不要，我不要，不要杀石头妈，求求了，可以活的。”
苏绸手在不自觉地颤抖。
“抱歉，我下不去手。一想到这可能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无法……哪怕再等一会儿看看情况也好。”
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难做决定。
不管是刚丧尸化的怪物，或者是已经杀了很多普通人的家伙，杀死他们苏绸都不太有心理负担。
因为他们的样子变了，他们的人性变了，他们不再是人，所以没关系，苏绸可以杀死他们。
但是，石头妈，一名无私无畏，为了保护孩子而牺牲的伟大母亲，苏绸怎么都下不去手。
她的脸上还有些许红晕，她的嘴角还挂着释然的微笑，她到死还在担心大家的安危，生怕自己变异以后伤人。
苏绸真的，做不到。
如果是自己的母亲，在刚才的情况，想必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飞扑过来，用血肉之躯保护自己和姐姐的吧。
苏绸看着石头妈，就像在看自己的母亲。
如果石头妈已经变异了，苏绸也许还能心一横射出几枚钉子，但是现在……
石俊哭着，很艰难、又很坚定地说道：“拜托了，苏绸小姐，杀了我最心爱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吧。”
小石头困惑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妈妈？妈妈只是在睡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