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紫坊茶楼候陆游
临安城南,钱塘江畔的紫坊码头。
虽是一大清晨,码头上已是一片繁忙景象。
江面上舟楫往来,帆橹相连,络绎不绝。
岸街边路人如织,手执肩担,行色匆匆。
正是春末青黄不接的时节,贫苦人家里,积粮日渐耗尽,新谷尚未成熟,一年中最为难熬的一段时日。
十多年的太平日子下来,此时临安城的人口已有五六十万,在交通不便的古代已是排名前列的大城,每日吃喝嚼用的物资不计其数,都依赖江南密织的河网湖泊周转运输。
码头对街的紫坊茶楼,二楼临街的雅间里,三位士人一边清谈饮茶,一边观望着码头船舶停靠的动静。
最年长者是祖籍相州安阳的王炎,时年四十有一,刚从淮南西路知蕲水县任上期满,回京考评待荐。
居中者正是石门坊的孙综,时年三十有七,逍遥自在的闲散宣义郎,也不着急投递门路去寻缺实任。
年轻者是平江府吴县人士,范成大,时年三十,刚从吏部外放了徽州司户参军,近几日就要离京赴任。
三人相聚在此,等候即将乘舟抵岸的陆游。
陆游时年三十有一,是孙综的姨亲表弟,家籍亦是越州山阴,不过在建炎三年(1129年)因金兵南下,侵略江南,举家搬迁至东阳定居安顿了。
三年前,陆游赴京参加锁厅试,文章更胜一筹,取为第一名,力压当朝宰相秦桧之孙秦埙,就此为秦相嫉恨,黜落赋闲在家。
在座三人皆与陆游或亲或友,书信往来,消息相通,正值一友地方返京,一友外放赴任,便约好了临安一聚,接风洗尘,把酒践行。
斟茶轻啜一口,又尝了两口糕点,孙综向王炎问道:
“公明兄,你在蕲水任上,当地风物如何?”
王炎在朝中也是呼吁北上恢复故地的主战一派,多次上书建言北伐之策,回道:
“荆湖北路位居后方,因金兵驱赶,多有北人南下在此定居,人口倒是增长甚多。不过北人十数年来开荒购地,与南人常起龌龊,调停不息。高门权贵收买侵占耕地,只知声色犬马,无有几人还记掂中原故地了。物产日渐丰富,庶民却是艰难”。
范成大接过话头说道:
“当年张元干赋有一词贺新郎,言道&39;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如许&39;,庙堂风气如此,我等也只能困坐江南,愁看兵疏武弛,不知何日若是金兵再次南下,退无可退了”。
孙综听了话头,赶紧劝解道:
“至能兄,慎言。官家虽是无意北伐,朝中的武备倒是一直未敢松懈,不止于此”。
三言两语,倒是看出了几人的个性风格,处事为人。
王炎是沉稳务实的实干派,范成大当下还是口无遮拦的愤青,而孙综则是谨小慎微的怕事性子。
话题虽未延续,不过朝中上下对当今官家的些许不满却表露无疑。
靖康二年,宋钦宗的皇九弟赵构,在徽钦二帝被金兵掳掠北上受尽屈辱时,临危受命,南迁临安重建朝廷,是为靖康之耻,虽是徽钦二人自己作死,却给汉人留下了最为不堪的回忆。
绍兴十一年(1141年),金兵第三次南下,双方胜负未分之时,宋高宗赵构就勾连权相秦桧与金国议和,称臣纳贡,构陷岳飞,是为绍兴和议。
而后世网友戏称的完颜九妹,就是指当今官家了,南迁途中备受惊吓,不能人事,辉瑞公司的枸橼酸西地那非都救不回来的那种,再无子嗣,不男不女,不负完颜九妹的名头。
故此,张元干的贺新郎中“天意从来高难问”,不无讥讽影射官家之嫌,在茶楼这样的公共场所,隔墙有耳,却是敏感忌讳的话题了。
闲谈之间,一艘乌篷船自西而来,顺江而下,船尾的艄公轻摇船橹,调整方向,乌篷船向码头渐渐靠拢。
有道是“一橹抵三桨”,较真起来,船橹应该名列中国的十大发明之一,完美运用了仿生学里鱼类游泳的技巧,左右摇摆之间,即可省力高效地推进,还能凭借技巧掌控方向。
船上的青衫公子从船篷下走出,背手昂立船头,看着船夫抛出缆绳将乌篷船系牢,架好跳板,再移步上了岸边。
“务观已至,公明兄,经理兄,我等下去迎接吧”。
范成大让随从付了茶资,稍稍候了两人一下,一举当先下楼而去。
“务观,一路安好。一别数月,甚是思念务观兄,我已企盼多时了”。
“至能,你可是外放地方的一任官员了,徽州人杰地灵,山色尤美,可别在他乡流连忘返,把我们抛于脑后了”。
“务观,你又取笑于我。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自勉力为之,少不得要向几位多多请益”。
几人圈手作揖,寒暄几句,约好了同去孙综府上小坐,然后吩咐随从小厮置办好行李物件跟着,或是骑着驴,或是乘牛车,相随向石门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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