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云落归家
“那边有块大石。”魁山老妪拉起不拉躲将过去。
“婆婆,这些看着不像好人。”不拉急道。
“想必是崖城方面听到了什么风声,派来查探虚实。我们暂且见机行事。
透过大石缝隙,两人屏声紧盯着天空中的雄鹰。驾着老鹰的黑衣人纷纷纵鹰降下云头,在离地面几丈高的地方,抬起手中强弩,连珠发射,箭矢如雨点般向山坳处射去。
“原来那里才是他们的目标。想必是狡房所在,我们被山岭挡住,无法看到。”魁山老妪说道。
话音刚落,果然听得叫声如鼓,猛然从山前冲出两只山狡,势如奔雷,伸长脖颈,对着天空上的老鹰张大嘴巴厉吼。这两只山狡一般大小,一般凶恶,乃成年大货,身上插了不少利箭,却似乎入肉不深,对它们来说毫发无伤。
老鹰见状,旋即四散高飞,但只盘旋一圈复又下降,黑衣人手中的强弩重又装满箭矢,为了增强羽箭的力道,这次飞得更低,箭尖纷纷对准两只山狡,越来越低,从不拉这边望过去,鹰喙几要啄到山狡的鼻子。就在强弩将发未发之际,只见左边那只山狡腹中咕咕声响,喉中一阵颤动,咯的声响,一条绿色水柱倏地朝老鹰们当头疾射。那些驾鹰人万万料不到毒山狡会有这招,才一下子,立即有两只老鹰身中绿液,厉声惊叫,身子一斜,连人带鹰向山脚下坠落。几乎在同一时间,右边的山狡也向天空喷出毒液。余下老鹰似有所防,惊翅飞起,却仍有一只慢得半拍,身中毒液,半边翅膀侧倾,跟着坠下。另有两只因为惊吓过度,仓皇相撞,黑白相间的巨翅搅在一起,嘶嘶声响,在半空中不住翻滚,背上之人一个倒插葱,一个向后仰,无不相继坠下鹰背,其中一人撞在一颗石头上,腰折而亡,一人正好离山狡不远,被左边的山狡踏上一步,“啵”的一声踩在脚下,立时肚破肠流,挣扎着厉声哀嚎,随即死去。
两头纠緾的雄鹰身子一轻,终于分开,它们失却主人,无人驾驶,势如失缰野马,各自向天外逃命,瞬时变成两个黑点,消失在云端之上。
余下的三只老鹰在云头稳了稳,再次朝着山狡放弩,不料一来惶急,失了准头,二来距离颇远,被山狡躲过,竟无一射中。
就在这时,猛地从山头飞下来两个瀛洲“鸟人”,脚上的假爪如弯勾利仞,当头朝来犯雄鹰抓下。黑衣人见状,一声勒令,雄鹰拍着钢翅人立起来,飒飒作响,以爪迎敌,双方立时在空中相互缠斗。
鹰背上的人已将强弩收起,拔出短剑朝瀛洲“鸟人”挥砍。
瀛洲“鸟人”虽则臂上装着羽翼,难腾双手出来应战,却持着利“爪”锐意攻击,比之雄鹰和黑衣人更俱人鸟合一,灵活自如,竟杀得雄鹰与黑衣人渐渐处于下风,几个回合过后,便有一人被抓住抛下,另外两人见大势已去,慌忙扔出短剑,向南飞遁。
两个瀛洲“鸟人”稳住云头,哈哈大笑,也不追赶,拍着翅膀稳稳落下地来。
随着山坳处一阵叫好声,金独虎骑着一头山狡,带着手下一众山民拍掌相迎。
早有人将半死不活的一个黑衣人按倒在地。
金独虎呼喝两只得胜的山狡回转狡房,神情恭敬地招呼瀛洲“鸟人”同回庆功,在转头的瞬间,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向魁山老妪与不拉藏身的大石。
几个山民将老鹰的尸骸拖回山坳,山狡们终于安静下来,想必在享用它们的美味。
“婆婆,你瞧他是不是发现了我们?”过了一会不拉低声说道。
“不止是他。”魁山老妪转身,鬼棘赫然站在一棵松树下,欣长的身影一动不动。在他丈许开外,二柳子佝偻着身子,两只小眼尽往这边巡睃。
不拉喊了一声“教头,我…”刚一开口便说不下去。
鬼棘哼的一声不作理睬,他一心一意只在魁山老妪。
魁山老妪不但知道他与二柳子早已在此,斜眼处,只见金独虎骑着一头山狡踽踽出现在东南角,远远地与鬼棘等形成犄角之围,在数丈开外勒住山狡,大有观而后动的态势。
魁山老妪慢慢从袖里抽出毛衣针,寒光一闪,心想多亏肥石在金独彪毒发痊愈之后拿来物归原主,还了给我。鬼棘、二柳子,你们这就上来吧,在金独虎靠近之前,我魁山老妪一人给你们一根,再和不拉沿着山脚,借丛林甩开金独虎的坐“狡”,只要他敢弃狡追来,便在林中将之放倒。
魁山老妪眼光内敛,全神应战。却听鬼棘说道:“大哥发话:你老人家奉常可以不当,人却要回去。以后我们索山还要仰仗前辈多多出力,请前辈这就与我上山谒见大当家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从今往后我和索山路是路,桥是桥,请鬼教头回去告诉金独彪,他的盛情老身心领就是了。” 魁山老妪冷冷说道。五年来如困樊笼,眼看就要离开索山,那还有回去的理。
“大当家说一不二,前辈好生想想,更不要让我等为难。”二柳子慢慢走到左侧说道,右手不知不觉五指曲成了爪形。
魁山老妪嘿嘿笑道:“这又有什么好想的,怎么说我都对他曾有薄恩,不派人虚意相送便罢了,还翻脸不认人。如此忘恩负义之人,怎可与他作猖?他既要擒我,山上大有外来异人生人,为何偏偏派你们俩个素日与我还算尚有来往之旧人?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考你们的忠心。”
“教头乃大当家义弟,我与大当家又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什么忠不忠的那也不消说。你们要回去可以,却要等到索山一统“云窟”之后。”
“哈哈哈,你说什么,老身听不清楚,一统“云窟”?先别说浪沧海对岸的火族人,骊山脚下的黑风岭,就一个泽城,又岂是区区能拿下的,说什么一统“云窟”,当真狂妄之极!”
“就是这么狂妄。”二柳子突然长身暴起,欺到魁山老妪跟前,右手倏地一抓,便要夺取魁山老妪手上的毛衣针。
魁山老妪哼地一声冷笑,针头寒光闪闪,分心便刺,几招下来,已将二柳子逼得只有招架之功。二柳子脸色一沉,暗道:好个老婆子,武功恁地老辣!心里想着,口中喊了声“着”,对着魁山老妪虚晃一招,却反退为进,反手从背上抽出一根尺长烟斗,疾点魁山老妪的要害。
这黑不溜秋的烟斗正是他的贴身兵器,只因在山上很少遇到外敌,平时罕有用到,今儿算是破例。他烟斗在手,脸上有恃无恐。殊不知魁山老妪的武功其实高出他何止一筹。她不出全力,只不过要防着鬼棘和身后的金独虎。百忙中眼角余光,果见金独虎骑着毒山狡已离身后不足三丈。心想:“一个鬼棘就已经不好对付,倘若他们不要脸,一哄而上,不但不拉回不了家,自己一把年纪还要再招屈辱,岂不比死还难受。”念及于此,银牙一咬,倏然变招。右手钢针交于左手,握成“十”字。右掌五指成喙,状似鸡嘴。
她的功夫本就怪异,如此左“针”右掌,左边银光闪闪,右边鸡嘴乱啄,更是异上加异,令人眼花缭乱。
二柳子哪里见过这等功夫。纵是手上多了件兵器,还是被打了个手忙脚乱,胸口、双肩,小腹,无不中招,瞬时被“啄”得哇哇大叫,乱崩乱跳,口中连连怪叫:“死老太婆,你这是什么功夫?哎哟!哎哟!”又忙招鬼棘:“鬼教头!鬼教头!二柳子我顶不住了。快来拿下这老太婆。”烟枪一抖,激出一撮烟灰,朝魁山老妪兜头兜脸拍去。魁山老妪但觉眼前一花,灰粉迷眼,险些被他的烟斗砸中,慌忙后跃。睁目看时,二柳子已经退回到鬼棘身边,表情狼狈,大口吐气。又是一招声东击西的伎俩。
魁山老妪暗叫“可惜”,没能将他一举点倒,去掉一个威胁。眼见鬼棘慢慢走来,伸手往地上虚空一抓,一根枯木应声飞入手中。不拉叫道:“教头,你不要为难婆婆,是我要婆婆回家的。”
鬼棘脸色阴郁,说道:“不管是谁主张下山,大当家有话,谁都不许走,便谁也不许走。魁山婆婆,平时我多有敬你尊你,视你为长辈,希望你能回心转意和我回去,不要逼我动手。你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伤及一个老人家的。”他话这么说,拿着枯木却越走越近。
“哈哈哈,久闻鬼教头武功深湛,一直未能请教,今天正好趁此机会领略一番。老婆子就想问一句,是不是我侥幸赢得一招半式,就再也无人阻拦,放我们一老一小平安离开这里?”
鬼棘眼光越过魁山老妪,看向金独虎。
金独虎“哈哈哈”大声笑道:“四弟,难不成你还没这把握,放心给哥哥上阵,万一输了,我代你向大哥请罪。”他话音刚落,突然间左近哨声急响,天空瞬时暗了下来。不拉抬头望去,一大群雄鹰足足有上百只,高高地越过众人头顶朝山头飞去。它们竟然无视山下的狡房,看来刚才来的一小撮蒙面人只是前来刺探的先锋小队,现在大部队要奇袭山上的总部。
金独虎脸上倏然变色,山上没有毒狡,瀛洲人寡不敌众,上面的人便只有挨打的份。他飞身下狡,在狡身用力上一拍,着它自回狡房。自己招手鬼棘、二柳子二人,当先往山上纵去。鬼棘临走时意味深沉看了不拉一眼,似失望,似责备,只一瞬间便纵身追上金独虎。不拉只觉心中烈火熊熊,豪意顿生,当下便要与教头重新上山,和众伙伴们并肩作战。
“他们除了躲起来,也没好的法子。你这一去,不但帮不上什么忙,恐怕再也洗涮不清了。”魁山老妪说道。
“就怕阿柒他们抵挡不住。”不拉急道。
“山上异人不少,山民们也均有武功底子,并非无人可用。要是这些人敢跳下鹰背,他们对付这些骑鹰人还是足够的。不过为了保存实力,不会轻易让小子们出来应战,必定等到瀛洲人有大队人马前来襄助,才会凝力直面出击。”
“婆婆,你怎么懂得那么多?”不拉奇道。
“不是婆婆懂得多,是婆婆经历的多。你看我像什么人?”
“我看婆婆像水族人。”
“好小子,猜的没错,绿眼珠的都是水族人。婆婆年轻时曾就任泽城的太史一职,虽与戎马兵器无甚关联,却与当时的太尉薄有交情。”魁山老妪说到此处,微微出神,一会方道:“因为喜欢武功,常常与之论及用兵之道。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索山本来掌有地利与人和,今时遇到鹫鹰奇袭,便只剩下人和了…唉,多说无益,此地诸事已与我们婆孙无干,快点离开这里要紧。” 魁山老妪说完,硬是拽起不拉就走。
一老一小朝着草地平原奔去。
天上红霞映日,一片通红。他们跑了一会,眼看就要离开索山脚下的大草原,再过一箭之地,便出了索山地界,迎来别的山脉。
不拉与魁山老妪站住回头,只见远远的索山主峰上空,无数黑鸟上下盘旋,正是那一群驮着箭兵的雄鹰,也不知战况如何,也不知死伤多少,谁脸谁负?
不拉但觉五年来恍如南柯一梦,如今似乎刚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