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雍”大战
泽城内锣声四起,灯火耀天。圣碌紧急调来重兵。雍和们却已如莹火虫般翻越城墙,蜂拥向西边的林木深处遁去。卫兵们追到城外三里密林处便不敢再追,害怕在森林里反而受了它们的埋伏。
不拉被横着夹在“巨雍”的臂弯里,感到呼吸不畅。触手处皆是它身上滑溜溜的毛发。他闻到一股腥臭味,“巨雍”的鼻息像飓风似的一阵阵喷向他的头顶。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风声飒然。他不知这一大队雍和为什么要抓他,又想把他抓到那里去?
“阿礼叔叔怎么还不来救我啊?他被圣碌抓去了吗。他如果出事了,我该怎么办?”黑暗之中,不拉感到害怕极了。可是很快他便想起了奶奶说过,遇到什么事不要慌,要冷静。“我是大英雄尉太的儿子。怎么能害怕呢。如果是爸爸自己被人抓住了他会怎么办。唉,怎么会有人能够抓到爸爸呢,我真傻。现在该怎么办?不行,要设法逃跑才是。”不拉想着。从这里到崖城再远也不会超出十里路,只要脱离雍和们的魔掌,立刻逃往崖城就安全了。虽然不知道崖城在那里,但只要大致方向没错,一路问下去,总能去到长公主那里。只要找到长公主,我就可以恳求长公主派人把阿礼叔叔救出来。”不拉揣测阿礼一定是给圣碌给抓住了。他试着挣扎了一下,“巨雍”结实的手部肌肉简直就像橡胶一样紧紧箍住他的身体。“唉!就算勉强挣脱下来,这一大群雍和也绝不会让我轻易脱逃的。我要耐心等待机会,一定要耐心,就像夜猫一样。”不拉双眼转来转去,想要逃跑的勇气暂时战胜了害怕的心情,他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并计划着伺机而动。
雍和大队们在夜色中翻过两座大山,淌过山涧,在黎明时分来到一处狭窄的峡谷里。
此时峡谷中早已莺啼燕语,热闹非凡。
在半山腰上,好些毛发柔软,色泽金黄的雍和幼崽们在草地上、树杈上玩耍,他们追跳打闹,玩得不亦乐乎。一些年老的雍和则眯着眼睛在享用一些不知名的瓜果。
这显然是雍和们生活的巢穴了。
见到雍和大队的到来,小雍和们无不兴奋地跳了起来,有的龇牙裂嘴,有的使劲扳动树枝,揺下好些树叶,有的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跳上一些大雍和们的肩膀上,双手抱着他们的头,又搔又抓,尽显亲热跳皮之状。
“这是他们各自的父亲吧?”不拉想道。
当这些脸皮子淡红的小雍和们发现巨雍的肋下夹着一个小人儿时。对着不拉是瞧了又瞧,十分好奇。一只又矮又瘦的雍和吱的一声,将手里的红色果子向不拉投了过来。不拉应手接住,拿到鼻子下闻了闻。那果子发出一阵蜂蜜般的清香。不拉也是饿极了,又抱着听天由命的心思。当下不去多想,张口就咬,霎时一股酸甜的浆汁充斥着口腔。
这是什么果子?果皮是红色的,果肉却是黄色的,不是樱桃,也不是草莓,忒是好吃。不拉只看了一下,便一口将它吃掉,虽然个头稍嫌小点,不足以饱腹,也能暂时消去饥饿之感。
不拉抹了抹嘴,露齿一笑。
小雍和们见不拉吃得高兴,都吱吱地竞相叫嚷起来,显得十分兴奋。
背上长着白毛的带头雍和看了“巨雍”一眼,随即迈开阔步,向林子里一条小道走去。
“巨雍”立马会意,将不拉夹在肋下,紧随其后。其余的雍和则留在原地不再上去。
“你们要带我去那里?”不拉叫道,两只脚乱蹬乱踢。
雍和们一前一后,移动迅速。一会就出了林子,迎来一片平地,走到了谷底。
放眼望去,对面山体上的树木近在眼前,郁郁葱葱,是一座更高的山锋,其上隐隐似有云雾缭绕。若要攀爬上去,势必要费上好一顿功夫。
两只雍和并没就此停下来的意思,略一停顿便再次向山上走去。
山路越来越陡,每隔一段路,就有两只雍和在树上趴着,它们大眼瞪小眼地瞅着不拉。到了最后,山路已经陡得不成样子,简直就如直立般往天上延伸。这是周围最高的一座山峰,山顶树木稀疏,怪石嶙峋,几只雍和在一堆石头上沐浴着晨曦。它们见到带头雍和先后抬起了下巴,轻唤了一声。带头雍和看了它们一眼,便径直向前走去。它的双手不断拉着树枝,宛若脚不着地猛往上冲。这会巨雍便稍稍落后了,但也慢不了多少。它们一前一后,须臾便一起站在了山顶上,只见面前云雾缭绕,风声呼呼,人在那里登高一望,一览无遗,山如波浪,树似苔衣。这是到了悬崖边上。
两只雍和情不自禁地仰首啼叫,叫声远远地传了出去,一时群山回响,久久不绝。它们互看了一眼,跟着便一起纵身一跳。不拉“啊”的一声尖叫,人已落在半空。他的身子一直下坠,脸被山风刮得隐隐生痛。突然带头雍和在空中反手搭住了一根藤萝,巨雍跟着身子一挫,也抄到了露在石头外面的树根。它的身子横飞出去,随着带头雍和跳到左侧一块凸出的岩石上。那块岩石大小仅能容脚,脚下仍是万丈深渊,探头下望,灰蒙蒙、混混沌沌的一大片雾气。两只雍和稍一喘气,又是一跳。不拉惊魂未定,身子仿佛已经落地,却仍没能停下来。只见雍和们相隔两米,手贴石壁,在崖壁上快速滑下,过好一会,终于来到了一处高台上。高台有六尺见方,平如镜面。就见此处崖壁上原来藏着一个洞窟。洞口一侧刻着“返景洞”三个字。字体混圆,笔划遒劲,颇见功力。“它们要带我到这儿干吗,难道要将我囚禁在这里吗?”不拉不禁心里发慌。
“快放开我…”他张大嘴往巨雍手腕咬去,却感觉隔着一层毛发,滑不溜秋,一股头皮味直冲鼻腔,呛人欲呕。它的体毛太丰厚了,皮又韧,根本咬不动。
就这么折腾了一下,已被带入洞里,只见里面别有洞天。往洞口走进三米的地方竖着两扇巨大的木门。带头雍和抬手轻轻一推, “呀”的一声,木门应声打开,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袭来。洞中甚是宽敞,堪比一个江南小院,里面光线柔和,洞壁与地下都打磨得滑溜精细,光洁干净。洞中桌椅床铺,一应俱全。只是所有的东西都大得出奇,且不说那张丈许来宽的大床,单是一张椅子,都够不拉睡在上面来回翻身了。
巨雍轻轻地将不拉放了下来,带头雍和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挂着泪,湿润了脸上的汗毛。
看来它们并无恶意。不拉倒有点不好意思。他看了它一眼,它也温柔地瞧着不拉,伸手比划了一下,似在说,你来过这里吗。跟着又指着不拉胸前的吊坠,呀呀怪叫。
不拉恍然醒悟,难不成这是朱令叔叔的住处?由于爸爸的缘故,不拉在心里早就认朱令为叔叔了,如果他一早料到这些雍和是朱令的手下,他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带头雍和把不拉抱到床上坐着,自己回头走到床边的一只壁橱里,打开橱门,从里面拿出一个褐色玩偶。却是一只用黄花梨木雕成的玩偶雍和。它的脸较之眼前这两只雍和饱满柔和,鼻子更高,更接近于人脸。“嚅嚅嚅!”带头雍和叫道,努力看着不拉。 “是了,朱令叔叔是一只会说话的雍和。这两只雍和肯定是认出了我胸前这颗骨饰来。”不拉想到这,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伸手拿起胸前那颗玲珑剔透的骨饰,凑到玩偶身上。两只雍和见状呜呜直叫,眼放光彩,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不拉跟着笑了,原来它们是睹物思人,想要寻找朱令的下落。于是把自己带到这个洞穴来,希望自己能提供朱令叔叔的消息。
要告诉它们朱令叔叔已经被人害死了吗?
不拉感到为难。
“唉,它们同样是有感情的。要是说出来 ,不知会如何地伤心。而且就算想说,也不知如何告诉他们,我又不懂它们的语言,又比划不清楚。”
两只雍和可怜巴巴地瞧着不拉,恳切地希望不拉能透露那怕只有一点点朱令的信息。
可是不拉揺了揺头,同时做出一个一无所知的手势。
不想到它们居然领会到了,想了想,均沮丧地低下了头。
突然一阵雍和的啼叫声在丛山之间回荡,一声长,两声短。两只雍和神情大变。转身奔向洞口。“你们要去那?带我回去啊。”不拉叫道。那带头雍和立马止住脚步,带头雍和跳回到不拉身边,伸手摸着不拉的头,又深情地看了一眼,好像在说,上面有危险,你不要跟着来。
“不,我要出去,我可不要一个人呆在这洞里。”不拉说道,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带头雍和想了想,轻声叫了一下。巨雍走上一步,作势要抱不拉。“我自己能行。”不拉退后一步。带头雍和与巨雍对视了一眼。转身跳出了洞口。
两只雍和一到洞外,立即向崖上攀去。它们手脚并用,顷刻间爬高了十几丈崖壁。带头雍和回头望去,只见不拉人已窜到眼前,它伸出大手。不拉却不去理会它,双臂一振,人已越过两只雍和,径直上攀。
此时崖顶上雍和的啼叫声仍然一声紧似一声,好像情况越来越危急。不拉爬在前头,他人在崖壁上已能听到一阵阵的锣鼓声夹杂着喊杀声,听起来双方人数众多,又有骏马嘶鸣、雍和的厉呼。看来两方人马正在拼命厮杀。
两只雍和嚎叫一声,当真便如风驰电掣般向上猛冲。瞬间三人到了崖顶,只见山谷上浓烟滚滚,旌旗遍地,果然是那些水族将士挨到天明,大举杀了过来。
带头雍和稍作镇定,便发出几声啼叫。金色雍和们一听到带头雍和的啼叫声,如听将令,纷纷从树上抑或地面离开山谷,掉头上山,向崖顶退去。
然而在山谷里,仍有几只雍和被困未能脱身,它们在水族将士手持两米来长的戟盾铁甲阵中,左冲右突,嚎叫冲杀。那铁甲一合,夹缝中便有利刃跟着刺进,很快便有雍和中枪倒地。
水族队伍中锣声大响,圣碌哈哈大笑,他坐在远处一架临时拱起的塔楼上,身边站着两个高大的人,两人身上均鼓起一块块硬疙瘩似的东西,宛如长着一块块石头似的,看起来既不像水族人,也不像树族人,更非崖族中人。他们也不是普通护卫,因为他们的位置竟然与圣碌并排而立,可见两人在圣碌心中地位非同一般。
在他们前面,水族士兵们个个披盔戴甲,杀气冲天。有的拿着床弩,有的手持长戟,发狠追来。一些幼小的雍和,因为脚步慢了一点,便被水族们戳死在戟下,血流如注。不拉见状急着向山腰冲去,想去救护雍和们的弱小。突然在水族与雍和的交战之处,一个灰影手里抱着一件粉红的物事在兵刃间左闪右避。他兔起鹘落,一边躲避弓箭,一边抵御剑戟。步伐不甚流畅,行动却甚是神速。有时一窜几米,越过人群。有时又一个趄趔,像要跌倒,叫人不禁为他捏上一把汗,但仔细一看却一点事都没有,来人非但没停下来,反而借势向前一冲。突然他的身体上窜,在树枝上一勾,人跟着飞了起来,落到别一颗树上。
“阿礼叔叔。”不拉一声惊呼,向他冲了过去。来者正是树人阿礼。
“不拉!”阿礼跳下树来,见不拉无恙,精神更是大振。这时水族人已经逼近身来。阿礼手起掌落,将杀到的一个水族士兵劈倒。跟着身子一错,站在不拉面前。“还好这些雍和没有伤到你!”
“阿礼叔叔,我也以为…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些了。我们到山上再说。”阿礼拉着不拉纵跃上树。
此时大多数雍和已经退至半山腰,那里地势陡峭,水族士兵不善攀爬,挤作一团。带头雍和见地势业已有利自己一方,一声令下,雍和们转身反攻。只见巨雍咆哮一声,当先冲下,宛如天雷。
“这个你先抱着。”阿礼与不拉落地,他抬腿踢掉刺来的枪头,将他手上的物事交给不拉。原来竟是一只刚刚离开襁褓的雍和,它柔软的皮肤满是皱纹。眼睛半开半合。“它的母亲死了。你先带它上山,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还有好些被困的雍和,我去去就来。”
“嗯!”不拉坚定地点点头,接过小雍和,只见它稚嫩的身体倦成一团,小口呜呜哀叫。
“你快走,注意强弩士兵。”阿礼说完,侧身斜击,一个水族士兵正要射杀一只倒地的雍和,被阿礼一掌打得滚下山去。在他不远处,巨雍左右开弓,挡者披靡,所向无敌。
“小心他们有铁甲阵!”阿礼冲它喊道。巨雍杀红了眼,那里听得,它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水族军队纷纷向两旁退避。
阿礼跳上树身,只见两只较大的雍和幼崽躲在一块大石上,瑟瑟发抖等着搭救。阿礼想也不想,向它们跃去。
半坡上的雍和们纷纷转身回击,两兵相接,雍和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冲上来的水族士兵不一会便又被赶回到山脚下,一时伤亡无数。但一到山谷,圣碌率领的铁甲阵便又发挥了优势。每十八个将士合战几只雍和,坚盾挡格,长戟出击。雍和们瞬间又处于劣势。巨雍双手握拳,大力挥去,水族们的铁盾七零八落,可是立马又合围起来,挡住巨雍的去路,他们想将巨雍围在中间,却也一时半会没能奏效,来来去去几个回合,巨雍的大腿被刺了几个窟窿,水族人死伤一片。
不拉几个飞跃,回到崖顶,迅速将手上的小雍和交给一只红脸的雍和母亲。雍和母亲的身边正围几只蠕蠕爬动的小雍和,它们的眼神惶悚不安,一脸惊恐。其中一只身上满是鲜血,手腕更是被打得折成直角。它无辜地看着不拉,突然对着不拉裂嘴嘶叫,神情十分凶恶。想是不拉长着人的脸孔,被视为山下的敌人了。不拉一阵难过,同时又因水族人太过可恶感到气愤难抑。他转身盯着山下的水族士兵,眼中满是怒火。他跳上树顶,从一颗树跳到另一颗树,回到战场上。此时已有更多的雍和被铁甲阵困在核心。他看准一个水族士兵,冷不丁从天而降,一脚踢向士兵头部。那士兵手持强弩,正在瞄准敌人,突然眼前一花,脑门剧痛,扑嗵一声,倒在树下。强弩已被不拉抢在手中。不拉当即勾动机括,一箭射向他的大腿。那士兵哎哟一声,再也站立不起。
不拉嗖的一声,重新上树,只要见到有雍和被困,便朝铁甲阵中随便一射,总有一个水族士兵中箭。只要有人受伤倒下,铁甲阵洞口一开,被困的雍和瞬间便能解出围来,它们受困既久,个个憋着一股怒气,一旦出阵,无不形同拼命,立时将士兵打得落花流水。不拉手中所持的床弩,箭枝一经射完,马上偷击另外持弩将士,或是从地上捡起散箭装上。这样依样画瓢,顷刻间便瓦解了十几个铁甲阵,解救出几十只雍和主力。
然而水族士兵却也并非就此退缩,反而越战越多,争先攻来,很快又将众多雍和包围在一起。那带头雍和见状拿起水族的坚盾,向水族士兵们抡去。只见哗啦啦摧枯拉朽,近身的士兵无不抱头鼠窜,没有人再敢靠近。众雍和们纷纷效仿,有的更拿起长戟短剑,学着水族士兵原先刺杀它们的架式击杀回去,它们臂粗力大,一枪挑去,少则一个,多则成窜。水族士兵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被赶向谷心地带。圣碌在高塔上暴跳如雷,却也拦不住溃败的士兵们,只好指挥军队往后方的山上撤退。雍和们却杀得性起,怒吼着奋起直追。刚刚到了山脚,却听得山上呐喊声大作,轰隆隆滚下好些圆滚滚的巨石。当此山谷边缘,草多树少,无木可供雍和们攀爬躲避。一下子便有许多雍和被石头压住压伤。
这时从山上下来两个黑色身影,他们手持铁锤,移动奇快,在巨石中绕来绕去,见有被压雍和,对着头颅就是一敲,被砸的雍和瞬间脑浆迸溅,惨死锤下。一眨眼间,死在这两个黑影手下的雍和遍地都是,惨不忍睹。不拉趴在树上,瞧着这两个皮肤黑褐,高大威猛的怪人,正是此前站在圣碌身边的那两个人,这会看得真切,他们脸色暗黄,肩膀,胸前,手臂无不长着一块块石头般黑色硬茧,仿佛身披肉甲,刀枪不入。他们的身高一点也不比阿礼和爸爸矮,力气和速度甚是惊人,有雍和见状上前阻挡,却被他们灵活绕开了。巨雍搬起一块石头,向其中一人砸去,却连他的衣衫都碰不到。他们欺近巨雍,举起铁锤,双双向巨雍胸口锤落。巨雍挥臂扫去。那两人矮身直进,变锤敲向巨雍两肋。巨雍侧身一闪,左右勾拳,未能击中。左腿膝盖却已中了左边怪人锤。巨雍惨叫一声,跪倒地上。右边怪人一锤向他脑袋敲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