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家
江泠敲敲桌子，让班里安静下来。
“人都到齐了，给大家十五分钟时间收拾东西，前四排人的书本放乒乓球桌左边，后五排放右边。书包一律放在球桌上，自己桌兜里留下今天晚上要复习的书本就行。”
“听懂了吧。”
“懂了——”稀稀拉拉的回复，还有几个人扯着嗓子，有个胆大的举了举手，“班长，今天晚上俊哥来吗？”
考试期间的早晚自习都是自由复习的时间，也是最容易浮躁闹着玩的时间，班主任通常会来坐镇。
“我看是谁这么惦记我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应俊来了之后班里瞬间噤声，各自整理着自己的东西。应俊环视教室一圈，站到讲台上，点了点人数后拿起扩音器开始讲话。
“自己的书放哪里都记清楚啊，别考完试又缺东少西的。”
“今天晚上都给我好好复习，把历史地理复习好，明早把语文一背，中午看看数学题，睡个午觉，哎！明天这四门课不就轻松考好了？”
“记住，考试前少喝水，考试的时候不要找理由去厕所。咱们学校，大考都按照高考标准来的，老生常谈的问题，高考能让你上厕所？！”
“还是那句老话，放松心态，就是一场平常的考试，戒骄戒躁，年纪轻轻的体火旺也没见你们成绩旺起来啊！”
又来了，二十五岁的年纪，四十五岁的唠叨。
底下人来回搬着书本，时不时给面子应他两声。
应俊说完了，班里人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把手里的一袋小纸条递给江泠，嘱咐她：“一会等他们收拾好了，你把这个条形码和考场分班表贴一下。”
“怀阳刚回来，你直接让他去最后一个考场，那都是缺考没成绩的，刚好这回考完，下次就能有成绩和考场了。”
“行。”
应俊示意江泠出门，声音小了些。
“我晚上有事，一会上课可能就要走，晚上自习你看着点班级，让每个人把自己考试的班级座位号都记好。刚才历史老师跟我说她给课代表画了些重点，晚自习前两节你组织背书，提醒下那些偏科的，别总复习数学。”
江泠想起应俊在婚礼上哭出来，说他和他女朋友的长跑恋爱，于是故意问道：“约会啊俊哥？”
应俊被她这话逗笑，拍一下她的肩膀：“小小年纪别管大人的事。”
江泠笑着点头，把应俊送走之后进班简单交代了一下晚上的任务，话音刚落，有几个男生就搬了凳子坐一块，美名其曰互相监督背书。
其中就包括沈概和怀阳。
“沈概，你这个历史课代表不上来坐讲台，奔着怀阳坐是怎么回事，单独给他一个人开小灶啊。”
沈概不动，还想再挣扎一下：“班长大人站在那我哪敢上去啊。”
江泠扬起假笑，开口时声音提了两个度：“给我上来！”
她还想趁着晚自习背书呢，不然明天开天窗，不止应俊，其他几科的老师单拎一个出来，那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她。
“来了来了！”
沈概立刻往讲台跑，一屁股坐下来，先是狐假虎威的冲下面学生说一句“好好背书啊”，又转头非常狗腿的看着江泠。
“泠姐，需要我给你帮啥忙不？”
？
乍一听这个称呼，江泠有些疑惑，半晌才“哦”一声，有些失笑，前世最后那几年还真没人叫她泠姐，都是直呼名字。
考场表还没贴，上课铃也没响，教室里嗡嗡声不断，夹杂着几声调笑，底下有人拍桌子，笑呵呵的叫嚣。
“沈概，你能不能硬气点？”
“翟向东，说了他没说你是吧，怀阳是什么著名旅游景点啊，一个个的往他那里凑，过来把考场表我贴后面去！”
江泠回神，继续管班。
怀阳呵了一声，预谋已久的把翟向东踹开，话里带着付钱景点应有的敬而远之态度：“班长发话，你不听？”
“行行行，一切听班长安排！”
翟向东是坐在沈概前面的男生，也是一说就怂的，何况考场分布表对众人的吸引力说不清道不明的大。谁先拿到这表，谁就先收获了四面八方的问候。
考场和座位是按上一次的成绩分的，通常看完自己的，再看看同桌的，接着关注监考老师是谁，最好别赶上自己班老师监考。
等下了课再互相串班去找找其他的朋友问问，自己班同一考场的头一天晚上就坐到一起背书聊天。
翟向东从班级前面走到后面，拍掉了好几个伸手夺表的小爪子，呲着牙：“等会儿！我还没看呢！”
嘈杂的晚自习过去，江泠把差事都给别人干了，自己坐在位子上三节课没动过，硬是把半本历史书翻了一遍，历史老师画的重点给全部背完，拿了几本数学书准备回家突击。
怀阳第三节晚自习末尾睡了会觉，下课铃响他也就醒了，伸了个懒腰走到江泠位置旁边。
“走，送你回家。”
没得到回复，某人接着演：“绝对送到家门口，每天包接包送，不要太感动啊。”
江泠往书包里放书的动作停下来，不知是被逗笑还是气笑：“别整的跟护花使者似的行吗，你家就住我家楼上！”
“所以包接包送啊你拿数学书干嘛，回家都十点了，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爱学习啊？”
二中的晚自习比各个高中放学都晚一小时，因此晚上、周末基本上都没有作业。除了极其个别的学霸会拿书回去看之外，基本上人人都是空手回。
江泠捂着书包，十分虔诚道：“我尊重一下考试。”
说完自己先笑出来，看向身旁的怀阳。
少年因为她这句话也在笑着，他身后是夜幕，头顶上教室的灯明亮，两种光同时照着，微扬的红发清透，看过来的目光温煦。
后门走的同学随手关了后面几排的灯，怀阳在昏暗中顺手提过她的书包，轻笑道：“迷信，走吧。”
路灯亮着，学生三三两两的下楼回宿舍或者回家，走廊上站满了等人的学生，万朝云站在其中，手撑着栏杆，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
“这呢！”
怀阳喊了一声，万朝云应声抬头，把手机塞进口袋，往前走了两步。
江泠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他在等我们？”
怀阳“啊”了一声：“我忘了说，他家就住在咱家后面那条街以后咱仨一块上学回家。”
江泠尽量保持正常语气：“行吧。”也不能太排挤人。
心里腹诽的江泠，很快便把这个冒出头的排斥小芽掐掉，
两人很快走到了万朝云面前，他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晃晃，朝江泠露出一个笑。
“又见面了。”
江泠回了一个客气的笑，一只手向前一挥，利落干脆道：“回家！”
高一高二走读生居多，九点半下晚自习，学校外面那些小吃摊还在，天黑透了，小推车上却亮堂堂的，热油滋滋响。
摊贩们一边做小吃，一边和学生聊着天，一派热闹景象。
怀阳睡了一晚上，一出校门很快跑到人流中，没一会就拿着吃的回来，他把手上的章鱼小丸子和烤串递给万朝云：“快接着，热乎的啊。”
江泠问：“你就买这一份？”
“我俩吃烤串，你吃这个。”
怀阳手上蹭了油，小心把手机塞进裤子口袋才拿纸擦干净。他左肩还挎着江泠的书包，烤串全递给了万朝云，自己腾出手后利落的敞开小丸子包装，把塑料袋往下褪，递给江泠。
“给。”
晚上的风大了些，江泠里面穿着毛衣开衫，紧扣着扣子，外面的校服外套敞着，被风吹着扬起来，和怀阳的外套相触又分开。
拉链撞在一起，混在风中的清脆两声。
怀阳把她拉到里侧，这才咬着烤串跟万朝云聊天。周围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混在食物香气和凌冽春风中的交谈比比皆是。
江泠仰头看他，目光从红发落到侧脸，又落到喉结。不断有车辆经过，混着街边商店的广告牌，照在他们身上的光亮了又暗。
亮时像染了一层薄薄的光辉，暗时透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江泠别开目光，把小丸子戳了好几个洞才吃掉。
二中位于荷花街，街尾一条小河隔开一座幼儿园和小学，学校后面背靠小区名为荷花小区，后来扩大地域二次修葺，花园设施都好了很多。
小区大，户型也好，住在这里的家庭大多都有孩子在前面的学校上学，也正是因为学校的原因不怎么有喧闹声，反倒是偶尔能听到家长训斥小孩的声音。
轻声细语的少，噼里啪啦的多。
很是熟悉，很是怀念。
进小区时不到十点，还有人在散步。有几个小孩子在公园里玩，其中一个原本秋千荡得好好的，看见他们跳下秋千快步跑过来。
“江姐姐，怀阳哥哥。”
他站定了看着旁边还有一个人，饶是多看两眼也没开口。怀阳笑了一声，蹲下身掐小男孩的脸，“航航，这个是哥哥的朋友，以后看到了要叫万哥哥。”
朱航是怀阳隔壁楼的小孩，这个时候应该是刚上一年级，属于经常挨打的那种皮小孩，他不满的拍掉怀阳掐他脸的手，“知道了，万哥哥。”
小孩说完一直往怀阳的红发上瞄，怀阳乐呵呵：“你说哥哥这红发帅不？”
朱航看准时机，快速上手揉了一把他的红发，片刻就乱糟糟的，他笑得开怀：“没我帅！”
说完做了个鬼脸，挣开怀阳移到江泠面前，把自己小挎包里面的盒子拿出来，“江姐姐，这是我妈妈给你做的。”
江泠的注意力全在换算十年前这小孩的年纪上，闻言接过朱航手上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两个核桃小方糕。
应该是他妈妈在烘焙班上做的，江泠记得有一年小区里好多家长都报名学习烘焙，那一年她和怀阳，几乎天天吃着阿姨们的烘焙实验品做早餐。
“好，帮我谢谢阿姨，赶紧回家吧。”
“好的！”
朱航的任务完成，又跑回去继续和小朋友荡秋千。
告别了朱航，他们很快走到楼下，万朝云停了下脚步，自然的跟两个人挥手告别：“走了，明天见。”
“六点四十，别太早。”
“好。”
“拜拜。”
很简单的几句话，来回不过十秒钟。
两个人说完都看着江泠，江泠偏头，似是刚反应过来那般：“明天见。”
怀阳家在四楼，江泠到三楼拿了书包先出电梯回了家，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平静的开了门。
江爸江妈不在家。
二中的期中考试也是一中的期中考试时间。一中在长怀的北边，距离二中开车二十多分钟路程，他们忙完经常就在那边的房子睡了。
江泠把灯打开，她死前最后一年常常回来这个高中的旧房子里，这里她和怀阳从小学起就住在这里，直到大学毕业。
江泠的目光落在客厅橱柜里的一张奖状上，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