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长夜话别
梦远遥僵卧竹舍，望着窗外染红海天的晚霞，颇感聊赖，心道：“紫儿那么听话乖巧，只因生在魔教，便是魔教中人，为正道诸派所不容，正耶邪耶，为何分得这般纯粹，但愿天佑善人……”
“天佑善人……天佑善人……”梦远遥忽然啐了一口，喃喃说道，“好笑，天聋地哑，天地无知无用，怎么会天佑善人？！”
梦远遥思绪如潮，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他恍惚惊觉，转眼窗外，已是华灯盏盏，漫天星光摇曳如水。
那如水的星空下，在他目之所及的山崖边，不知何时，就有一个曼妙的身影，孤单站着，白色裙衫仿佛能隔绝尘世，望之翩然如同九天谪仙。
此时，她微仰着白皙的颈，望着虚悬眼前的那轮皓然明月，梦远遥亦望着眼前这幅装饰了竹窗的，如斯美丽的画卷。
许久许久，海风习习，生出了徐徐凉意。
梦远遥披衣起，心道：“跟她告个别吧。”便迈步出屋，缓缓来到了苏邪身畔。
苏邪看到是他，美目中现出一抹华彩，欣喜道：“你终于醒了。”
梦远遥微微颔首，望着眼前明月，道：“深夜不寐，在此赏风观月，苏师姐有心事麽？”
苏邪黯然道：“没有，只是你伤势未愈，很是担心。可你有端午师兄照料了，我也不好老是去看望你……”
梦远遥很是感动，道：“苏师姐，谢谢你。”
“你没事便好。”苏邪俏脸忽生红意，忽然叹息一声，道：“我明日便回云梦山了。”
“嗯，我明日也要去红莲化生寺。”
苏邪美丽的脸上有担忧之意悄然流露：“我听说那里将有一场恶战，你重伤未好，还是不要去了，好麽？”
梦远遥看出苏邪眼眸中的关切之意，心中温暖，却只能拂其好意，呐呐道：“不能不去。”
苏邪默然点头，二人同观这轮月华，竟是僵默了许多时候。
苏邪苦笑，喃喃想道：忽然感觉，有道看不到又摸不着的隔阂，横亘在了我和他之间，明明站的如此之近，触手可及，却怎会，仿似隔着千万里的距离，亿万年岁月，遥遥无期呢。
她思绪如蝶，纷乱许久，又念及徐寻仙与祖师之事，一双美眸，刹那之间含满了泪水。
梦远遥忽有所感，就看见苏邪泛红了眼眶，点点的清泪，如断线的纸鸢，安静地滑落在她美丽的容颜上。
这冰冷可怜的模样，令得当空明月，顿失了光华。
天地间，忽然安静，世间唯有她一个人，留在了梦远遥视线之中。
梦远遥微皱剑眉，关心道：“苏师姐，怎么突然哭了？”
苏邪叹息一声，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梦远遥不禁微微苦笑了起来。
山崖边，竹林畔，小溪旁。
明月悬挂，天涯浩远。
无论过去多少年岁，总有些事，不经意间想起，便会触动心扉，让人魂不守舍很久很久的，不是麽？
梦远遥被苏邪一哭，也惹起了无边愁绪，安慰道：“不哭了好不好？”
苏邪感觉着身边梦远遥传来的温暖，轻轻点了点头。
天上那轮明月，颇为玩味的，看着月下的这二人。
云朵飘浮不定，时不时遮住了月光，天地之间，就这样忽明忽暗的，诗意盎然。
“还记得倚剑城那晚雪夜麽？”苏邪止住了悲声，一双美眸凝在了梦远遥脸上。
“嗯，当时你执着红灯笼，在雪地里缓缓走来，是那晚风雪中最美丽的景色。”
“那个雪夜，亦是我此生以来最难忘的雪夜，只因……”
只因那时有你。
最后的话语，如莲花未开，幽兰不吐，苏邪却没有说出。
“有时，路过了世间美丽的风景，可是却没有一个值得的人同在。”梦远遥缓缓说道，“这景色便如同过眼云烟般，无论如何美丽，也不足以回味，可对麽？”
苏邪被梦远遥所言触动了心弦，二人就这样，相视而笑。
长夜，漫漫，却感觉过得相比往常快了一些，不知不觉间，明月已近中天。这皓月的辉光明如白昼，竹影经海风吹拂，婆娑摇动，沙沙作响。
有些许淡淡的离思，悄然流动，和着海水的湿咸气息，散在了空气之中。时光，就这样在彼此的指尖罅隙里，眼眸发丝间，慢慢得流淌了过去。
苏邪明眸哀婉，彼此沉默许久，复又叹息道：“时候不早了，你伤势又未好，去睡吧，明日还要启程的。”
梦远遥应道：“你也去休息吧。”
苏邪素手伸过，捻起一朵不知何时落在梦远遥肩上，他却毫不知觉的竹花1，笑道：“我先回去？”
梦远遥点头。
“好吧。”苏邪苦笑，她衣袂飘起，行了几步，忽又停住，转身，望着梦远遥清亮的眸子，亲切地嘱咐道：“此去红莲化生寺，好好顾惜自己，莫再受伤了……”
梦远遥微笑，颔首道：“省的，你也保重自己。”
苏邪抿紧红唇，点了点头，转身向远处竹舍行去了。
一路上，手中甚不好看的竹花，竟不忍丢下。
她转过拐角，便已来到住处，只手推开竹门，瞬息关上，美目又朦胧了起来，嘴里喃喃念着一首名字叫做《将离花》的诗。
我有芍药花，未开已凋蔽。
诸多不如意，偏偏生别离。
此情随君去，愿君长珍惜。
见或未见时，相思无终日。
这声音是那般的轻微，却又极其动人的婉回好听，仿佛是天地之间，有史以来最美妙的籁音。
注1：晋代戴凯所著《竹谱》道：药必六十，复亦六年。意为竹六十年易根，易根时开花结实，然后枯死。《山海经》中亦有提及：竹生花，其年便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