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团雪煮茶
远遥在云虚宫中等了许久，天色晦暗莫名，这场雪纷纷扰扰，不知要落到何时才有止意。
大梦真人闭目端坐在蒲团之上，入定已久，妙一真人与晓寒真人俱都告辞回去了。
太幻真人站在云虚宫前，负手而立，道袍徐徐随风摆动，眼神中现出一抹追忆，望着飘雪的暗空，默然不语。
大殿之中，只有四色檀香，飘飘渺渺。
不知愁悲的小白痴眼见远遥无事，呵欠打起，躲进远遥怀里美美地睡着了。
偶尔传出一声轻微的呢喃梦呓，不知道小白痴做了怎样的梦，竟然在睡梦中，咯咯轻笑。
天地静默如斯，白雪悄然而落，自九天上，以清白如玉之身，沾染俗世埃尘，却是何苦？
难道只是为了留给世人一抹唯美的遐思，抑或只为这刹那美丽，便无怨无悔？
许久许久，灰云间青芒闪现，沈湄默然立在云虚宫外云阶之下。
青丝如云瀑般，簪着一支青色荆钗，容颜如梦，只是颇为哀婉。在这漫天大雪中静默，仿佛苍老了的青春年华，一双美目凄然，遥望着云虚宫中的远遥。
远遥皱了皱眉宇，踩着实质云朵匆忙跑了下来，太幻真人缓步紧随，虽然缓缓而行，可一步十丈，与远遥始终隔着一丈的距离。
沈湄揽过遥儿，望了太幻真人一眼。
此时太幻真人平静异常，面容如水，踏着积雪，缓步向太玄峰南面走去。
雪积尺许，天地间如同起了雾霭流岚，朦胧不清。
沈湄眷着烟眉，素手紧紧牵着远遥，向痴望崖走去。
“多希望，这么一直走下去，永远也到不了痴望崖……”
沈湄这样想着，美眸泛红，任霜雪之花开在青丝发上，越开越多，越开越盛。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而前面峰回路转，现出几栋简洁素雅的木屋。
木屋在白雪下安然淡静，顶上青烟袅袅，散入空中。
太幻真人容色一肃，来到木屋门前，竖起单掌，躬身施礼：“倚天峰弟子太幻，拜见紫虚、紫霆二位长老。”
木屋屋门开着，里面一个红泥火炉焰光正旺，炉上茶壶如紫玉般闪烁着熠熠光彩，徐徐香气，自壶嘴中随热气喷出，盈出门外。
两位极老的老者围坐在红泥火炉旁。
左边老者银发如雪，苍眉剑竖，虎目圆睁，不怒自威，身材很是高大，冲对面那位身材矮小，满头白发，面相却慈和的老头儿道：“小紫虚，三天前上午，老夫猛打了数个喷嚏，你算出是谁在说老夫坏话没？！”
紫虚长老皱着白眉：“小紫霆，其实这种事吧，你不必太在意。你试想，这世上有人如此挂念于你，无论好心或恶意，也该是件值得庆贺一番的趣事。”
紫霆长老剑眉一颤：“老夫只是好奇而已，瞧你罗哩罗嗦的，好不晦气！”
紫虚长老呵呵微笑，提鼻嗅着壶嘴喷出的香气，期盼道：“团雪煮青茗，快快空中现龙形。”
紫霆长老亦哈哈直笑，此时太幻真人已于门外躬身问候，遂道：“进来说话吧。”
太幻真人三人进入木屋，沈湄敛衽施礼：“落雪峰沈湄携弟子梦远遥拜见二位长老。”
紫霆、紫虚悠然对望一眼，紫霆问道：“湄丫头，这小娃儿就是梦远遥？”
沈湄凄然点头，紫虚也问道：“湄丫头，听说这小子倔得很？”
远遥撇起了嘴：“二位长老可是听花老头说的？”
紫虚嘿道：“果然，你这小娃儿由太幻师侄亲自送来，可是犯了错？”
太幻真人答道：“是的，本来应该面壁半甲子，这小子却自请进入寒凝洞面壁。”
紫霆长老苍眉一皱，望了远遥一眼，提醒道：“小娃儿，这寒凝洞可不是闹着玩的，此洞下接地底数条寒脉，寒气极深极重，按十二时辰的变化，侵袭人体内的十二条经络。因此洞中终年冰寒彻骨，若无高深真气，别说五年，即使半天也会冻成冰尸。而且忘情祖师有训，入洞则封闭洞门，不允许熟人前去探望，每月由老夫哥俩给你送些饭食，亦不能对你多说一句话……”
紫霆长老还待继续向下解释，忽然耳畔响起紫虚的声音：“小紫霆，龙形，龙形！”
紫霆长老一惊，看向空中热气渐渐凝聚成一条尺许长的烟龙，龙鳞咸齐，栩栩如生。
紫虚长老喜不自胜，欢欢喜喜地将一副古色古香的茶具摆上，拎起茶壶，徐徐倒入了茶杯之中，茶香清清，四溢开来。
“太幻小子、湄丫头，你们倒是真有口福，来尝尝老夫从小紫藤那里软磨硬泡讨来的‘龙雪茗’，听小紫藤说，此茶树世间仅仅一棵，长于南州云雾山阴绝崖处，树大如盖，花开如玉，清明时节才吐出几两茶叶。此茶叶远远闻之，便有奇香，珍奇之度，纵是仙人若是无缘，亦难品尝到。”紫虚长老说着，倒了两杯，分给太幻真人与沈湄。
太幻真人听紫虚长老一番吹嘘，勾动茶瘾，山羊胡一撅，吹开茶面微沫，咄饮了一口，惊道：“清香雅正，这味道绝了，真是世间少有的好茶！”
沈湄却愁容满面，望着杯中袅袅升腾的热气，打不起一丝兴致。
紫霆长老皱眉道：“湄丫头，你有何心事？”
沈湄默然颔首，美目凄然，望着远遥。
远遥深吸一口气道：“师娘，你不必为我担心，五年岁月，倏忽之间而已，等我面壁出来，再好好孝敬你和师父。”
紫虚长老夸赞道：“这小娃儿说话大气，老夫喜欢。”
紫霆长老点头道：“湄丫头，老夫二人会顾好这小娃儿的。”
沈湄深施一礼道：“沈湄在此谢过两位长老了。”
太幻真人在旁饮完“龙雪茗”，皱眉道：“二位长老，我已经将犯错弟子带至，不敢多做打扰，先告辞了。”
紫霆长老大手一挥道：“走吧，走吧。”紫虚长老笑呵呵将太幻真人送出门外，太幻真人皱着眉毛，身影渐渐没入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