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岁月入眼 旧事入梦
远遥认为老头儿有痴呆之症，很是可怜他，这些胡言乱语，也不放在心上，只道：“他们叫您花生老酒，您老人家很爱喝酒吗？”
老头儿虎目一亮，将背上那高有五尺的大葫芦放下，喜道：“是啊是啊，小娃儿，酒友难觅，你陪我喝酒吧。”
他说着，席地一坐，又自怀里掏出一个大油纸包，打开，竟是许多炒的生香的花生米。
远遥想起同样喜欢喝酒的酒爷爷，呆在原地，喃喃想到：“若老姥在世，觅得这位酒中知己，一定会很开心得喝他个三天三夜，不醉不休。”
花生老酒却等得着急了，大手轻轻一扯远遥。
“小娃儿，想什么呢，你陪我喝几盅吧，酒量浅也没关系，我不灌你的。”
远遥回过神来，微微笑道：“好，老爷爷，我就陪您浅酌几杯。”
“小娃儿真懂事。”花生老酒虎目放光，慌忙自怀中掏出两只夜光杯，利索地满上酒，生怕远遥跑了似的，“小娃儿请了。”
远遥举杯道：“老爷爷，我敬您。”
花生老酒依着喝酒的习惯，嚷道：“敬酒得干了，不干不成敬意。”
“自然。”
远遥答道，微微一仰脖，灌入喉中，一股淡淡米香，留香齿间。
花生老酒意甚欢喜，也干了。
远遥满上，花生老酒抓起一把花生，一粒一粒地抛进嘴里，开心得直咧嘴。
“小娃儿也吃，花生佐老酒，快乐似神仙。”
远遥酒意上脸，双颊如被火烧，也抓起大把花生，扔进嘴里。
花生老酒肚里酒虫造反，一杯酒根本镇压不住，说道：“敬酒不能单，好事成双，小娃儿，快再敬我一杯。”
远遥扑哧一乐，举杯道：“老爷爷，相逢即是有缘，干！”
花生老酒虎目生光：“有缘好，有缘好，干！”
两人一声滋溜，美酒下肚。
花生老酒吃了粒花生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轮到老头敬小娃儿了，干！”
远遥思念酒爷爷，悲意凝怀，也不推辞，酒来便干。
推杯换盏，二人直直喝到午后，花生已经吃光了，酒也告罄。
两人俱都醉态憨然，真是酒酣浮生远，一醉一千年。
这一老一小勾肩搭背，已无人相。
花生老酒一竖大拇指，憨笑道：“没想到小娃儿年纪虽轻，酒量却大，若再有酒就好了，好歹跟你比个高下！！”
“这个容易！”远遥小脸通红，哈哈哈大笑，伸手招出“自来酒”给花生老酒满上，嚷道，“干！”
花生老酒醉眼迷离，看到“自来酒”的时候却蓦然一炽。
他手忙脚乱得运转真气，将喝入肺腑的美酒全部逼出了体外，虎目清澈了起来，摇着远遥，激动地问道：“小娃儿告诉老头，这……这‘自来酒’你咋得来的！”
远遥一手执着自来酒，一手举杯，醉意酣然道：“老爷爷你倒是喝呀，我举半天了都，手都举酸啦！”
花生老酒唇间短髭一炸，急道：“我不喝！”
他伸手抵在远遥背上，真气吐出，将远遥体内美酒也逼出体外。
远遥伸手揉着额头，头上阵阵作痛，人却清醒了许多，看着花生老酒，喃喃说道：“怪不得世间那么多人嗜酒如命，喝醉的感觉竟是如此。老爷爷，您干嘛把我弄醒……？”
花生老酒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亦喃喃道：“木灵妖力，浩然正气，太清清气……”
远遥一个激灵，酒意又清醒了几分：“竟然被发现了……！”
花生老酒虎目现出灼烈光芒，依旧问远遥道：“小娃儿，你这‘自来酒’何处得来的，你是太上忘情宫弟子，为何身上修炼有木灵妖力与浩然正气？”
远遥缓缓站起，抱起仍然坐在潭边作思考状的小白痴，痴然道：“这酒葫芦，是老姥留给我的，木灵妖力与浩然正气也是老姥教我的！”
花生老酒欣喜道：“柳鬼三！柳鬼三！你老姥可是柳鬼三？！”
远遥一怔，默然点头，脸上时悲时喜，涩声道：“您是老姥的好友，怪不得都如此嗜酒！”
花生老酒老怀大畅，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柳老鬼现在在哪，可还好吗？我有许多年许多年未见到他了！唔，让我想想到底有多少年了呢？”
他说着，虎目一眯，眼神沉溺在往事之中，神智竟然也清醒了不少，许久才道：“十二年，马上就十三年了。那次别时，他说要照拂他的重外孙儿，没想到一别经年，竟如许之久……”
远遥呆呆地站在碧水潭边，抬头仰观这条如银河倒卷，垂悬天地的瀑布，心中一悲，泪水蹒跚而下。
花生老酒低头看向远遥背影，皱了皱眉，走到远遥身边，问道：“小娃儿，你怎么不说话了？”
尔后便发现远遥在哭，他心中没来由得一紧，蹲下身来，扳过远遥小脸，伸出粗糙的手掌为远遥拂去眼泪道：“莫哭，莫哭，好好的，哭什么？”
远遥脸上被花生老酒粗糙的手掌刮得生疼，却似毫无所觉，只是涩声道：“老姥……老姥，已在三年前去世了。”
花生老酒蓦地一呆，虎目倏忽之间，通红了起来，唇齿翕动道：“去世了……去世了……”
他木然地站起，身躯渊渟岳峙，挺立如枪，怒目瞪视着浩瀚苍穹。
那无边无际的青冥中，白云悠悠飘浮，往来无迹，仙鹤展羽翱翔，倏忽飞逝。
两人仿佛已化成了石雕，一动不动。
一个漫观天宇，一个默然观瀑，可眼中俱都一片模糊。
岁月入眼，又散如烟尘，纷纷扰扰，回忆如蝴蝶般，翩然飞至，是不是你化成的怀念，来触动我心底潜藏最深的情感？
不久之后，夕阳消匿，碧潭中天星摇落，月华照水，朦朦如雾！
翌日，寒风彻骨，万里冰封，如席大雪，漫天飞卷！第三日，天地依旧晦暗，彤云积厚，雪花未歇，狂风嘶吼，更胜于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