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去年,80岁生日的第二天,老当益壮的赵帼英就悄悄收拾东西,先斩后奏搬去干部养老院。理由是退休同事多,热闹。晚辈们说千说万不听,最后只能依她。
暑假,考虑到老房子上了年纪,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淘了一套位于岭口区滨城净月的复式洋房。小区从人性化居住角度出发,整体容积率、绿化率均高于平层,且楼层部分约6米挑空的细节设计,清风阳光随时造访。
今年暑假,她们正式入住因为装修空置半年的房子。五卧两厅两卫一书房,聂繁心和万漪的房间在二层,另外三间在一层。
夜色越来越浓,聂繁心拧动钥匙开门,故意和万漪一起制造轻微的声响,便觑见挨着阳台,聂芷言和万桐房间透出来的光瞬间熄灭。
家里暖气充足,两人轻手轻脚换鞋,经过饭厅,再往里走一点,沙发上躺着的人动了动,蹭着坐起来。
“邶,繁心她们到家了,我们回屋睡。”说话的人正是年过六旬的聂芷兰,退休以后心态好,常锻炼,外表瞧上去,不过50岁。她动作轻柔地拍了拍脑袋枕着自己大腿那人的肩膀,声音更是温和。
“嗯,好。”顾邶翻身,趿拉着拖鞋走了两步,嘱咐她们道,“都11点了,你们洗完澡一人喝小半碗粥就好,吃多了不消化。”
“妈,我们知道,快睡吧,眼皮都在打架。”聂繁心轻柔地按捏顾邶的肩膀。
“晚安。”
万漪也和她们互道晚安。
翌日清晨,上班的人起得早,七点十分,聂繁心洗漱妥当,从楼上下来,桌前已经坐了四个人。
“繁心。”
“外婆。”聂繁心亲昵地揽着赵帼英撒娇。
“先吃饭。”赵帼英笑着轻拍肩上的手,“小雨都吃好了。”
“没关系,老万陪我。”聂繁心低笑一声,拉开万漪身旁的椅子落座,对面身穿白色衬衫,外搭藏青色制服的人果然刚开始动筷。
有些习惯,几十年都改不掉,例如赖床,还有昵称。
“待会儿言言坐你们车,我有事,不能送她。”当年的万小桐后期成长速度惊人,接班聂芷兰,继续解决控申积案,又带领全局民警连续攻克大案要案和疑案难案。唯独心性不变,聂芷言常说她比女儿万漪还幼稚,但无可奈何,只能宠着,偶尔童心大发,会和她闹腾一会儿。
聂繁心做其他事雷厉风行,唯独吃饭慢,八分钟才吃完一个低油煎饼,忽然开口问:“老万,市局怎么不派人支援南云,那么放心我们?”
万桐接过聂芷言递来的吸管,抬头不答反问:“你们没信心?”
“难说。”
“我对涵涵有信心。”万桐睨见和顾邶如出一辙的瞪眼,补充道,“也对你有信心。至于小雨,更不用多说,继承言言风范。”
然而万桐提及的聂芷言不知什么时候脱下做饭的围裙,换好外出的衣服,提醒她们:“该走了。”
“端水大师名不虚传,小女佩服。”聂繁心捞起只喝了一半的牛奶盒,跟上门口站着等她的两人。
临关门,万漪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因为相隔距离不近,提高了说话的音量:“外婆,不忙着回养老院,再住几天,等元旦过了,我们送您。”
“好,好,好,听你的,开车慢点。”
“谨遵长官教诲。”聂繁心喊了一声,拉着不紧不慢的万漪朝电梯口疾步。
九点整,开完短会,分头行事,褚晚宁带上陈安佑和聂繁心拿着搜查令前往红淮远洋6楼,陆正林和蓝慧的家。
陈安佑开车,她们坐后排。聂繁心偶尔偏头,总能觑见褚晚宁线条分明的侧脸,带着与多年前无异的倔强与坚毅。
先前曾听万桐提过褚晚宁儿时的梦想——当老师,教书育人。又说她后来懂事了,慢慢知道父亲已经牺牲,从而深入了解警察这份肩负使命的职业,并在高考结束那年,母亲极力反对下,填报了警察院校。
似乎,母女俩因此闹翻,晚宁姐的母亲搬回老家,不知道现在关系有没有稍微缓和。
聂繁心双眸出神地望向道路两旁匀速后退的高楼,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她想,那些人的奔波,都有他们的原因,正如自己当警察,因为爱好,也因为万小雨。晚宁姐呢?完成涛叔的遗志吗?这样会不会很累?累的时候需不需要有人陪着她,哪怕只是说说话。
她不知道,但是,愿意尝试着付诸实践。
希望,对方不会嫌烦;希望自己这个还算温暖的人,加上有一个温暖的家,能带给她温暖。
“繁心?”陈安佑下车已经走远,褚晚宁没有发现身旁的人影,折回去叫她,“不舒服吗?脸很红。”
“没,没有,可能车里温度有点高。”褚晚宁离她太近,连面上细小的绒毛拂动都能清晰可见,聂繁心不自知地红了脸。
褚晚宁一无所觉,思考道:“没开空调埃”
“闷的。”聂繁心深吸一口气,下车关门,“走吧,晚宁姐。”
红淮远洋第一期是去年交房的商住两用型豪华公寓,比普通公寓面积大,精装修,拎包入住,其中26户额外自装桑拿房。蓝慧和陆正林的房子在六层,三人乘坐电梯上楼。开门的是叶均,丈夫没死两天,情人竟然光明正大把自己当主人。
“小慧幼儿园有工作,所以她通知了我。”叶均走向料理台,随口问道,“喝水吗?”
褚晚宁直接回绝:“不用。”研究所痕检先到他们一步,已经进入桑拿房。
“小慧看厨师杀鱼都怕,更不可能杀人,你们别浪费时间和精力。”叶均跟着陈安佑和聂繁心进入陆正林书房。一面墙的书柜,书籍整齐排列,戴着手套的聂繁心从抽屉开始找线索。两个相册,她一张一张翻看,发现每张班级合照,都有一个女生被红笔圈上,照片背后的名字同时也被红笔圈上。
“古瑗,不是微博揭发陆正林猥亵的学生吗?”
她身旁的陈安佑说:“我怎么没印象?”
“是她。”聂繁心打开微博核实,“昨天查到的其他受害者名单在哪儿?”
“我这儿有。”
两人坐在桌前开始比对。
“张璐。”
“没错。”
“陈思瑜。”
“不在名单里。”五名受害者全在相册被陆正林勾画关注。“还有四个勾画名字的人没有报警。”
“嗯,我这就找人查。”
“等一下。”聂繁心翻开的第二个相册最后一页,奥林中学39级毕业照片引起她的注意。第二排左数第五的女生同样被红色墨水圈祝
“这不是陆正林吗?”陈安佑哎哟一声,指着倒数第二排右数第二的男生道,随后继续说,“女生名叫李娟,这小子十年前就开始猥亵同班同学?”
聂繁心拳头不经意捏紧,后牙槽咬得软肉发疼,她没说话,耳边是陈安佑喋喋不休的骂声。
“这不是变态吗?还有收集癖,死了活该。”“十年前怎么没人报警?应该早点把他弄进监狱。”
“有什么发现?”隔壁房间的褚晚宁听见陈安佑的咒骂声,随即带着三张照片,移步到书房。
陈安佑将来龙去脉告知褚晚宁,这会儿轮到两位女士静默发愣。同理心,身为女生的她们感同身受,陈安佑再愤怒,也可能只是浅层的谴责。
良久,褚晚宁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照片放到桌上:“陆正林,王戈德,胡桦,三人高中同班同寝,关系极好,所以陆正林把合照搁在离自己最近的床头柜抽屉里。”
聂繁心稍微回了神,附和道:“相册也有很多他们的合照。”
“三年前,王戈德失足坠崖,救援队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停止呼吸;两年前,胡桦开设校外辅导学校,陆正林介绍学生去补习,从中牟利。一年前,胡桦结婚,老婆管钱管得紧,胡桦宁愿和老婆闹翻,也不愿陆正林吃亏。”
陈安佑问:“为什么陆正林死了,没见胡桦吭声?”
褚晚宁推测:“陆正林猥亵学生的事件曝光,对他应该也有影响。繁心,你的意见?”
聂繁心怔怔地望着前一秒搜出的新闻,一字一句地念:“2039年6月6日,(高考前夕)奥林中学高三学生李娟跳·楼自·杀,当场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