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消亡换来了改变

    安歌没有去引路灯的行刑现场，他在阁楼里被阎王爷定住了魂魄直接送回自己的骨灰盒里了。在他没有意识的时间里，引路灯经历了有意识到没意识的过程，赵嘉树则经历了强迫自己有意识到强迫自己没意识的痛苦过程。

    安歌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只有眼睛圆溜溜地转，其他地方都不动不了也开不了口讲话，眼前一片熟悉是自己的房间，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再发生这种情况了，现在的他，有点害怕，害怕又回到那段时间，什么都是失控的，癫狂的失控，而他是被控制在谁的手里挣脱不了。

    他刚下地狱的时候，抑郁症跟着他一起来了，陌生的环境，全新的生存状态，想出去又被禁足，想摆脱又无能为力，原本身边温柔的千依百顺的叶殊也变成了阴晴不定，情绪起伏比他还大的自称阎王爷的鬼，所有的变化突然又持续，变本加厉地折磨着他，那种看不到尽头的无力感才是打倒他最重要的原因。那段日子，他时常出现身体机能异常，肌肉震颤、全身疼痛，幻觉幻视更是频繁，情绪波动太大不受控制，阎王爷被他弄得烦的时候就吓唬他，不是要把他丢到油锅里煎炸，就是丢到刀山上一片肉一片肉剐下来，唬多了唬不住就定住他，不让他动，不让他有思想直到阎王爷认为安歌清醒过来为止。有一次阎王爷忘了解咒，他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天，没人来，没人来，还是没人来，那次阎王爷都不敢露面给他解咒，而且躲了一个月才现身见他。可是阎王爷忘了，安歌被定住期间他没思想没意识压根不知道自己被定了多久，还是他自己被安歌套话自己说漏嘴的。

    安歌问：“如果是在人间，我竟然是这么饿死的，想想都替自己不值。”

    阎王爷：“呵呵呵，不会的不会的。”

    安歌：“你下次还是吓唬我吧。我会尽量装作被你吓着了。”

    阎王爷：“你小小一个鬼，还敢跟我讨价还价，信不信我把你丢到十八层地狱去烧火？”

    安歌：“好怕，好怕。”

    那次以后，阎王爷以示愧疚特地给安歌配了一个时钟，安歌要求得逞笑得很开心，阎王爷则每次念完定魂咒都先瞧瞧时间，定太久会被安歌骂的。后来安歌病情有缓解了，阎王爷降低咒语威力，安歌清醒了就会有意识，最后经过他的判断才能解咒动弹。

    安歌看向窗户，外面天完全黑了，看看时钟，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几个小时前听他唱《一切随风》的引路灯应该不存在了，天打雷劈灰飞烟灭，这时候安歌真的希望如阎王爷所说，希望这个世界还有一个空间是专门收留地狱里灰飞烟灭的鬼魂，就算是十恶不赦但这世上总有想念它们的人或鬼。

    安歌很担心嘉树能不能承受得住，不过就像引路灯说的，地狱有一样好，再痛苦再不能接受现实，也不能自己结束生命，嘉树现在需要冷静，他应该不想别人打扰他，就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安歌又看向门口，他不知道阎王爷什么时候会来解开他的定魂咒，全身僵硬的感觉让他很难受，这次应该不会又忘了吧。

    安歌心里默念：“好怕，好怕。”他是真的很怕，他害怕那种失控的感觉再次找上他。

    而这时候的阎王爷正在自我检讨，这段时间他对引路灯受刑前一系列心理活动了如指掌，原来平日里不起眼的引路灯也是有想法有魄力的。

    引路灯就是地狱鬼魂的死气凝集而成，生于奈何桥之下，长于孟婆之手，受于阎王爷之命，永生永世永无止境……都说地狱鬼魂是肮脏，丑陋的集大成者，鬼魂上吸附的死气便成了地狱最污秽之物，地狱里所有的鬼都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历任阎王爷都是这样理所当然认为的。

    赵嘉树对引路灯的态度，与引路灯的相处模式，是给整个地狱，给他的一种重要提醒。

    阎王爷上任之后，他知道这是一个狭隘的想法。但他没有花太多心思在这上面，引路灯虽然在地狱满眼都是，几乎是一个鬼配送一个，但它们存在感太弱，弱到就像街边装饰用的灯笼，要亮就亮不要亮就关掉，它们从来不会反抗，这么多年也没有生出一点事端，一点都没有，如此逆来顺受，还有谁会去关注这些灯笼的感受。

    引路灯彻底消亡的时候，祭坛之外的鬼们，并没有可惜心疼，就像看一场热闹，他们的关注点都在天庭神仙之上，他们脸上甚至有毫不掩饰的庆幸得意之色，因为他们竟然有幸见到神仙了。而与他们同行的引路灯们，都是沉默地看着，没有任何反抗，没有任何不满，它们做不了什么，什么都不允许它们做。

    阎王爷觉得失望又寒心，作为鬼之前他们都是做人的，人的情感难道都被离魂使丢在腐烂败坏的躯壳里了吗？就算是看到同类被处以刑罚，为什么没有一点同情心？

    同时又觉得愧疚，这么多年，他们到底对它们做了什么，它们能温顺到这种地步，连一点不满都不敢表现？

    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们一直都没有把引路灯当做自己的同伴。看到引路灯被用刑，在他们眼里恐怕就如同在菜市场里看屠宰猪鸡鸭一样吧。

    菜市场里的猪鸡鸭看着自己同伴被屠宰，它们认为这就是命，它们生来就是这个下场，养肥了宰掉，这定律没得变了。

    引路灯跟猪鸡鸭一样，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种类就是他们的名字。

    至于赵嘉树的引路灯怎么会知道安歌的事情，从赵嘉树口中可以得出他的引路灯知道的还不少，区区一个最底层的引路灯它是怎么知道的，这问题阎王爷早就在想了。

    回到阎王殿，翻开生死簿，铺开全新一页，阎王爷提笔写字，把引路灯正式归入轮回之道，下地狱的人永远不会少，要投胎的鬼络绎不绝，根本不需要担心死气不够，阎王爷也不知道为什么前几任阎王爷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引路灯投胎的问题！

    即使死气没有，奈何桥下烈火也永远都不会熄灭，引路灯攒够功德，便可进入六道轮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