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愿望
这封日记本, 姜黎最终只看了最后一页。
短短几个字,她定住一样僵直着坐在原地。
她想起很多奇妙的巧合来。
阴差阳错的巧遇,若有若无的接触, 以及他时常深晦又克制的眸。
她明白了这份爱的分量,也忽然生出了无限的恐惧。
她开始排斥死亡, 怕生命的负担无法令他承受。
也不该他承受。
姜黎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照例查了一下医院血缘骨髓的配型情况。
没有结果是最大的唏嘘平常。
如果说一开始她对阮星蘅的这项人工心脏工程还只是一种对伟大科技成果的敬仰, 那么现在的她,就是切身的体会到这种因为等不到合适配型的焦虑心情。
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成了倒计时。
姜黎抿了抿唇,给阮星蘅又拨了个电话。
无可避免的想见他。
那边很快接了电话, 大约是见她一直没说话,阮星蘅看了一下手机屏幕, 声音清润。
“我在听。”
姜黎回了神, 她嘟囔了几句, 扯着没营养的话题和他闲谈, 阮星蘅倒是很有耐心地听她说完。
过了半个钟头,她打了个哈欠,开始埋怨道, “阮星蘅, 你好忙,都不回来陪我睡觉。”
“你是小宝宝吗, 还需要大人陪着睡觉?”
话筒那边传来了笑声, 阮星蘅的声音带着很明显的揶揄, 撩得姜黎眼皮发烫, 又在他清哑的嗓音里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他那边又开口——
“小宝宝, 开开门。”
姜黎没反应过来, 她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把门打开以后飞快又倚在就近的沙发上,眼尾还吊着倦怠,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
阮星蘅轻轻关上了门。
他踏着一尘风雪而来,怀抱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束,面上笑意清浅温隽。
姜黎是很喜欢收玫瑰花的。
她是个很好哄的女孩。
她把一整束玫瑰花抱在怀里,照例挑出颜色最好的一支放在花瓶里精心养着,长发垂至腰侧,又微微偏过头来看他。
过了一会儿,她踢掉了鞋子,身上蜷着玫瑰清香钻进了他的怀里。
阮星蘅发现今天的姜黎格外黏人。
他轻轻环住了她的腰,手上抚上她的肩头,声音很温,“等参加完国际交流会,我大概会歇很长一段时间,到时候时间都给你好不好?”
他声音很低,头轻轻压在她的肩膀上,因为皮肤苍白,所以眼下的乌青也尤为明显。
他看起来很疲惫,连着几个通宵加紧排查数据重新计算。可即便是如此,也会记得在晚归的时候给她带上最新鲜的一束玫瑰花。
是怕她生气吧。
姜黎抱住了他,唇在他下颌蹭了一下。
“我又没有生气,都是成年人了,知道你工作忙,当然要互相体谅了。”
“阮星蘅,你以后不要总是事事都让着我,也要为自己着想知道吗?”
阮星蘅低声说了句“好”。
凌晨的夜晚,他们彼此都丝毫没有困意。空气里静悄悄的,好像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拥抱的两颗心贴在一起,他们的目光望向彼此,深情又唯一。
姜黎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恭喜阮医生,得偿所愿。”
阮星蘅轻轻笑了下,眉宇间的倦容被冲散,他惯来沉稳,此刻脸上却多了点喜形于色。
“我只有两个愿望,现在这两个愿望都已经实现了。”阮星蘅的额头轻轻贴住她,他的
手撑在她头顶上方的沙发支架上,眸光一瞬落下,启唇轻问,“现在可以接吻么?”
姜黎只知道一个愿望。
他很期待这项研究成果的问世,给更多看不到希望的家庭带去黎明曙光。
她动了下唇,自然问,“还有一个是什么?”
阮星蘅看了她一眼,他的眼中有笑意漫过,俯身凑在她唇边,力道温柔,徐徐将她整个唇吞下。
她睁圆了眼睛,恍惚被他抱着压在茶几上,陈旧的日记本刚好翻到卷首的第一页。
他十指紧握她的手,压着她的腰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念着上面的字。
——“娶你。”
“等我回来,我们就办婚礼好不好?”
他的目光是难得的坦诚,清亮的眸光像是拨开云雾的山崖,情意分明地望着她,姜黎的心被他浓重地搅动,她心里跳的厉害,想要立刻答应她,理智却让她抿住了唇。
她没说话,阮星蘅也只当她是困了恼了,好脾气地伸手抚着她垂至腰际的长发。
“还有,某个小家伙是不是还欠我一枚戒指?”
姜黎慢吞吞地抬起头,她想起来今天发布会上阮星蘅若有若无地抬起空荡荡的无名指,晦暗的眸光几度落在她的脸上。
原来是点她呢!
姜黎脑袋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有戒指的样式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喜欢的宝石打磨。现在阮星蘅提出来了,她也不肯多说一个字,总觉得这样有点破坏原本的惊喜感。
阮星蘅见她不说话,手掌向上滑到她清瘦的肩胛骨。
他的手像点了火,姜黎呼吸急促了下,气鼓鼓地扭过头,就看见他姿态清淡,落下的声线清冷,好似动情的只有她一个人。
“对我就这么放心吗?”
“当然放心。”
姜黎拎着睡裙边从他身上跳下去,她瞪了他一眼,又不甘心他这副冷冷清清不折腰的样子,使出了浑身解数来逗他。
“你要是不规矩,我就踹了你。”
她狠话放的足,伸手捏住他的手掌,在他掌心轻轻打着圈。呼吸声很轻,垂下的睫毛有时会不经意扫到他的掌心。
有点发痒。
她却像是恍然不觉一样。
过了一会儿,那痒痒的感觉又从掌心移到更为敏感的脖颈。
阮星蘅微抬起下巴,偏眸默不作声地看她埋首动作。
脖颈处传来刺痛感,他扯了下唇,抬手摁住了她的脖颈。
姜黎颤了一下,有种干坏事被抓住的错觉。她伸手推了下他的胸膛,却在触手的时候发觉他胸膛处热度惊人,呼吸起伏早已乱了个彻底。
面上倒是装的云淡风轻。
姜黎得意的哼了一声,即便被他强压在怀里,她的语调也仍然透着一股小骄傲。
她抬头看着自己的“杰作”,玉白的指尖压上他苍白肌肤上的红色痕迹,“现在更放心了!”
阮星蘅嗤笑一声,对她这种小把戏见怪不怪。
他盯着她轻笑一声,忽地抬高了她的下巴,下颚绷直,视线从上而下散漫地望着她。
“狸狸。”
“咬紧点,别松口。”
姜黎真咬了。
她最受不得激将法,咬的越凶,他手下的动作越重。
她受不住,嘤咛松了口,恨恨地咬着他手指,水光盈盈地望着他。
他却是微仰着头笑,白衬衫一尘不染,金属镜片折射出细碎的光,阮星蘅端坐在真皮沙发上,抬起的手指上有些晶亮的水渍,还有些咬痕。
一旁的落地灯被打开,姜黎下意识闭上眼,又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她被灯光炫目的一盏功夫里
,阮星蘅撩起腿从沙发上下来,他把她抱到沙发里,温热的手掌捂住她整个脚。
阮星蘅任由姜黎压在他身上,像是莽撞的小兽跨坐在他身体两旁,胡乱而又没有章法的在他的脸上瞎凑着。
等她玩闹了一阵,他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腰。
他的唇间溢出一声喟叹,藏在镜片下的目光锐利而深邃,金丝镜框像是枷锁,他的眉目刻板而又克制。
于是阮星蘅再度拍了一下她的腰,语气低润下来,像是在诱哄。
“狸狸,帮我摘下眼镜。”
—
姜黎发誓自己年度问过最蠢的问题就是问阮星蘅为什么要摘下眼镜。
全能学霸难得被她噎了一下,随后她提问的唇被毫不留情的吻住,他吻的一点也不温柔,大概是为了惩罚她刚刚无知又大胆的问题。
姜黎勾着腿晕乎乎的趴在他身上,被亲吻的时候脑袋里还在想学霸就是学霸,表达能力都那么含蓄。
不就是想吻她的意思吗。
直接说不就好了。
即便是春节假日的医院也丝毫没有冷清的迹像,候诊大厅人来人往,姜黎找了个空位拿了个热乎乎的汉堡啃着。
顾川野跑前跑后给她拿ct报告,跑出来的时候满头大汗,见她一个人乐的逍遥,当下躲过她手里的汉堡可乐,语气难得带了点严厉。
“还吃呢你,都垃圾食品。”
“你赶紧搬回家里去,我找个米其林大厨送你家去。”顾川野横看竖看都不满意,“你看看你这几年受得没二两肉,成天就生病。”
“怎么的,就故意显摆只有阮星蘅能照顾你无微不至呗。跟兄弟几个混,就把你大小姐伺候不周到了?”
姜黎扑哧笑了出声。
冰可乐她好心让给他,啃了一半的汉堡她继续抢回来吃。
空腹了三个小时排队做c,她饿的下一秒就能在医院晕过去。
“吃什么不是吃啊,顾川野,到底是我生病还是你生病,你怎么唠唠叨叨像个小老太?”姜黎吃饱了肚子,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语气闲适。神态自如地开始找复诊医生的诊室。
确诊时候的慌张感嘛,那个时刻谁都会有那种五雷轰顶的感觉的。
姜黎甚至在那一刻把银行卡的余额都想了一遍,趁着人还清醒,立马找律师留了个口头遗嘱。
后来清醒下来了,也没那么慌了。日子总是要一步一步走下去,这些年当记者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只是这一次她不幸的从旁观者变成了发生者。
就如同她无数次鼓励陷入不幸的泥潭里的群众。
这一次,她将这些鼓励的话都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医生给姜黎的建议是尽早住院治疗,药理控制等待合适的骨髓移植。
姜黎嗯了一声,面色沉稳地拉着顾川野从医院出来。
回头的时候,顾川野还愣在原地,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子就这么杵在医院大楼面前,握着车钥匙的手微微发颤,过了一会儿,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似乎觉得这事很难以接受。
“怎么突然就要等移植了?”
“生病嘛,总是一阵风似的,忽然就严重了。”姜黎无所谓地笑了下,“其实这病就是听着吓人,而且对我平时生活也没什么影响。我现在不疼也不痛,就是等一个有缘人,做一场小手术就好了。”
“多亏了阮星蘅提醒我体检,不然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有这个病呢。”
“你安慰我干嘛啊。”顾川野看了她一眼,别开脸,“生病的是你。”
“所以大少爷我自己都没有哭,您自己就别偷偷抹眼泪了哈。快点把我送回家,我今晚和阮星蘅有约会呢。”姜黎哼笑一声,把化验单折成三折塞进包
里,最后一次叮嘱他,“去医院的事情暂时别和阮星蘅说。”
“知道了知道了,我向着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川野打着方向盘,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为什么这次不告诉他啊?你性格可不是那种受了委屈能憋住的人,更何况这次还是阮星蘅。”
换是以前,非得把人强逼着过来亲自陪着上医院才行。
虽然是多少年的朋友了,但顾川野真心的觉得姜黎的脾气里还是有点公主病的那种作劲,有时候蛮横的不讲道理,也只有阮星蘅能顺着她来。
姜黎挑了下眉,随意道,“我善解人意了呗。”
“再说了你这样讲,搞得我以前好像很不懂事一样。”
顾川野冷笑一声:“岂止是不懂事,简直是不干人事。”
姜黎笑了一声,没否认。
追阮星蘅这种高岭之花,有时候手段的确得非常一点。
姜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扭头看向顾川野,语气透着点不确定,“你说阮星蘅以前是不是故意让我追的啊?”
“他是不是早就喜欢我?”
顾川野打了一圈方向盘,停红绿灯的间隙,他的眸光往她身上倾侧了半分,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
“你才知道啊,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