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时间是最恶毒的诅咒
这里是属于繁华的领域，所以一切都为她让路。
繁华自然地坐在一边，示意叶知坐去另一边。
“下棋，边下边聊。”
“这么悠闲，您不怕璃盈虚过来？”
“首先呢，在我的领域里，她根本不能过来。其次，她来到这里也打不过我。如果是全盛状态的她还好说，不过现在，她能不能在我手里撑住三分钟都是个问题。”繁华说道。
“那为什么要跟我聊天？”
“你不是好奇心很重吗？我不介意满足一下死人的好奇心的。”繁华捻起一枚棋子，便先手落子。
叶知苦笑道：“那算了，您先别聊，考虑考虑能不能放我走吧。”
“我已经考虑完了，第二步到你了。”繁华指了指棋盘。
同时，叶知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繁华不会放过她。
“……是五子棋吗？”叶知问。
“……”繁华沉默，仔细地思考了一下人生。
“我出身平民阶级，不会围棋的。”叶知尴尬地笑了笑。
“好吧，五子棋也行，我也玩了两百年了。”
“五子棋都玩了两百年，那其他棋呢？”
“斗兽棋一百年，飞行棋一百年，跳棋两百年，象棋五百年，围棋六百年……还有大富翁。”
“斗兽棋都能玩一百年，永生就是厉害。”叶知感叹着落下棋子。
“你真的以为，永生是一件好事吗？换你玩斗兽棋玩一百年，绝对把你玩吐。”繁华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两人一边对话，棋盘间便棋子交错。
“但是，您没有自杀，反而异常珍惜生命，这不就印证了‘活的越长越惜命’这一定律吗？你这么重视‘存在’难道不觉得永生是件好事？”
“不，相信我，这真的是一件很绝望的事情。时光，足以让天地崩溃，更何况是一个人？”她淡淡道。
“比如像现在的我，几乎已经失去了情绪。”
“为什么？”
“你看，我刚刚说过了，你终究还是要跟我聊聊人生的，你的好奇心太重了。”
“……”
“你知道，2000年前人类是什么样子吗？”
“没见过，自然不知道，是原始部落的野人？”叶知接受神渊体系时看过‘始源’，对远古时代略有了解。
“原始部落？那是更早以前，两千年前，龙族时代末期，人类是奴隶，
与千千万万妖族一样，作为高尚的龙族的奴隶。
支系繁杂的各种龙子龙孙住在高大浩荡的楼阁中，甚至比如今的七国皇宫还要浩大，奢华。
而卑贱的人类就住在宫殿楼阁的下面，堆起小屋，衣不遮体，茹毛饮血，却还要日日服侍龙族，几十万人参与龙族浩大的工程……最后却被活埋进石灰泥中，几乎无一生还。
这是人类最黑暗的时代，哪怕人类最强的能力者与普通妖族最强能力者加起来，也比不过第五，第六代的末等龙族
真是可笑，妖族花费了万年时光创造了龙祖，却落得如此下场。”
“早些时候，我大概十岁，父母犯了错，负责建造的工程不合格，被杀头了，作为连带，我就被只有一点龙血的高傲上等物种虐待，直到濒死，被仍在乱葬岗中。
然后我觉醒了。
拥有‘永生’这样的觉醒能力，能够在同境界能力者尸体中种下‘存在之种’的我，利用乱葬岗中的尸体重生，在这样的乱世中谋生。
那时的我还对永恒的生命有着无尽的遐想。
后来我混入奴隶群体，做个侍奉纯血龙族的小丫鬟，在千千万万个奴隶中混得还不错，只要不做错事情，就没有生命危险，即使在这样相对安全的情况下，我也已经死过三次了。”
“直到我十四岁那一天……”
“我路过最大的那间宫殿……好像叫阿房宫吧，有八百米高，东西绵延十公里，只是一栋楼，简直像是一座城市一般。”
“然后，一个红衣女人走了进来
可惜当时离得太远，没有看清楚。
十分钟之后，我听到了一声刀鸣，很清脆，却很响。
那一瞬间，万龙向天咆哮，也像是哀悼。
我当时还不知道，持续数千年的龙族时代，在这一刀之后，结束了。”
“红衣女人走出来，看见我正试图往里面张望，把手中的砍柴刀插在地上，走了过来。”
女人摸摸女孩的头，笑着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繁。’小姑娘回答。
她这才有机会看清楚这个女人，在这样人族卑微的时代，女子红衣飘飘，容颜如玉，繁当然是惊为天人。
但是，观察力细致的繁也注意到了，女子的乌黑长发中，夹杂着一些白发，更让她感到惊悚的是，在她的仔细注意中，有一根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你很有潜力嘛，居然觉醒了那样的能力。”女人说道。
“仙女姐姐你在说什么？”繁心中一惊，害怕自己能力暴露，心虚地掩饰。
女人收敛笑容：“说谎是不对的，要受惩罚的哦。”
“不要不要”繁努力摇头。
“惩罚你……替我守护人族，直到永恒的尽头吧。”女子神色忽然有些悲伤。
她抬起手，在繁的额头上点了一下：“拥有永生的能力，你一定会想自杀，所以我的惩罚是……一份‘不想死’的‘记忆’。”
繁听到这个惩罚，心头一松，心说，不过如此。
“繁，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头发不断变白吗？”
“不知道。”
“因为我受到了时间诅咒，一日便是一年，我很快就要死了。”
“现在我也给你下了一个诅咒，不得死去的诅咒，也是时间的诅咒，在无尽的时光长河中被寂寞千刀万剐的诅咒。你还小，你当然觉得现在没什么，但是五百年之后，你就会明白我说的话了。”
“……”繁低下头。
“以后，你叫繁华吧，只有这种原始时代才会用一个字做名字，但你是要走到永恒的人，名字我替你取好，剩下的路，靠你自己走了。”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繁华问。
“落晴，以后你还会见到我的，那时候你要多照顾点。”
女人转身离开，刚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她忘了一件事，把那把砍柴刀拿走。
于是那把刀自己跑掉了。
……
龙族时代过去，之后是各族混乱的时代。
繁华从此游历人间，看风花雪月，看岁月流淌，看人族慢慢兴盛，崛起……繁华。
正如她的名字，落晴希望她为人间带来繁华，于是给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她默默守护着人族，但不会随意动手，只是在某些关键的地方敲打几下，从而将整个大势倾向于人族。
这一守，便是百年千年。
为了补充自己的战斗能力，她选择修习人族最古老的三个体系之一，道门，‘水’分支，而且专习幻术。
对于各类体系来说，除了‘觉醒’，‘君’以外，只能修习一种体系。
当然，那个时候没有‘君’。
其实她的天赋并不是很好，将道门‘水’的幻术修炼到十品，花费了四百年，要是其他人，早就老死了。
但是她有时间，她可以慢慢学，根本无需着急。
但是，无尽的时间，也给她带来了无尽的寂寞，与悲哀。
在年轻的时候……大约三四十岁，她也结婚生过子，嫁给名叫‘语’的男子，过了二三十年正常人应有的生活，留下一脉属于她的子匾。
但是二三十年后呢？丈夫老死了，她看着自己的孙子，曾孙子，玄孙……一代一代长大，老去，埋进棺材，看尽他们无奈的悲欢离合。
她认识过无数好友，然后眼睁睁地看他们战死，老死，而她时光永驻。
因为她不想再见证这样的悲欢离合，后来，她再也没有主动认识朋友。
在修炼，镇守人族，布局天下之余，无尽的时光异常难熬，于是她下棋，下完了人间各种棋类，胜过每一代绝世棋手。
她用几百年时间雕刻自己的‘繁华之境’，仔细观察每一个平凡人的生活，性格，习惯，然后分毫不差的篆刻在自己的幻术领域中，形成了如今的拥有千万人意识的强大领域，仿佛一座城市降临。
繁华之境可以轻易困住十品能力者，而且十品能力者一旦在繁华之境中杀人，他对于这个领域的纠缠就越深，就越难挣脱出这个领域。
这是无尽时间积累的结果。
尽管她很努力了，但是不出落晴所言，五百年之后，她已经看厌了人间。
她开始逐渐冷漠，情绪功能逐渐消失。
这个时候的她，哪怕看见万人尸山血海，也不能让她有一点情绪波动，几乎和活死人没有什么区别，她也不愿意这样，但是她没有办法抵抗这把名叫时间的刀。
但是在‘记忆’权柄的作用下，她不能自杀，她的意识被种下了‘活下去’的念头，除非她能到达落晴当时的境界，否则根本无法解开这个诅咒。
那个时候的落晴是什么境界？本体状态，一刀杀死拥有七个春秋轮的龙祖，再给繁华一千年也到不了那个境界。
于是她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
时间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