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活人?”
坂田银时重复了一遍, 他拔高声音,“活人——?!”
“是的啊。”
吉田松阳无奈的拍拍坂田银时的肩膀,“一开始就说了啊, 银时,对着我哭了这么久, 难道没发现我有体温吗?”
坂田银时原地呆滞了一秒,然后变成白灰色的石像, 一点一点慢慢裂开。
“啊啊啊啊啊啊——!!!”
“阿银、阿银已经…”
坂田银时喃喃:“阿银的眼睛已经、失去了高光…”
吉田松阳叹了口气,“明明已经是个大人了,银时还是这么不让人放心呢。”
坂田银时大脑宕机。
“好了好了,”吉田松阳安抚性的拍拍坂田银时的肩膀, 用和坂田银时少年时别无二致的温柔语气安慰道, “不要害怕,银时,站在你面前的我的确是个活生生的人哦,不用感觉丢人,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银时光着屁股…”
“啊啊啊啊啊啊!!!”
还没来得及说完的黑历史被坂田银时猛然拔高的声音掩盖打断, “阿银我已经是个大人了!黑历史禁止!禁止!!”
吉田松阳一脸恋恋不舍, “既然银时这么说了, 那好吧。”
一身素色和服的男人如同从旧时走出一般, 他模样俊秀, 神情温和, 恍惚中坂田银时好像看见了少年时和同学一起拉着吉田松阳走过的山坡,山坡上有一颗樱树, 他们有时候会在樱树下玩闹, 那个时候的吉田松阳总是坐在樱树下微笑的看着他们, 风吹过的时候,淡粉的樱花花瓣飘飘悠悠,零零几朵落在吉田松阳浅色的长发里。
“老师,”
坂田银时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要来我住的地方看看吗?虽然阿银我还没成为糖分王国的国王大人,但只是养老师的话阿银还是绰绰有余哦。”
坂田银时没有问吉田松阳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可以哦,正好我也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好可以到银时家里好好想一想。”
“不是,”坂田银时声音有些小的反驳,“不是我家。”
吉田松阳歪头:“哎?”
“那里也是松阳老师家,只要是阿银的东西,也都是老师的,”坂田银时低头粗鲁地擦了擦脸,深呼吸一口气,“那里不仅是阿银的家,也是老师家。”
“呀。”
吉田松阳弯眉,“银时,老师很感动哦。”
“感、感动什么啊?!有什么好感动的!”坂田银时推起自己的小绵羊没有骑,只是一边推着带路,“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阿银我只是把老师带回自己家里而已,谁让老师那么迷糊,以前在私塾的时候就经常找不到路!所以这么久都没找到阿银也是能理解的,毕竟老师本来就很迷糊嘛!”
“真是的,”吉田松阳无奈,“经常找不到路是刚在那个村落落脚的时候,而且也不是经常,明明只是迷路了一次而已,那个时候银时老是半夜偷偷跑出去,我只好偷偷跟在你身后啦。”
“啰、啰嗦!”坂田银时没有回头,只留给吉田松阳一个背影,“只要跟紧我就好,这次不要再跑丢了哦。”
“是,是。”
坂田银时带着吉田松阳回到了万事屋,打开门让吉田松阳先进去。
“哎?阿银?”一个戴着眼睛的年轻人手里抱着一大堆被褥正好在万事屋里整理东西,“这是客人吗?”
吉田松阳微笑着打招呼:“你好,我是吉田松阳,请多指教。”
“你、你好!”
年轻人连忙回复道,“我是志村新八,请多指教!我去给您倒杯水,您先坐!”
坂田银时懒散地走进来,把自己砸在万事屋客厅的沙发上,把自己缩在沙发里背对着他们,“不用倒水,他不是客人。”
志村新八一脸茫然,他把被褥放下,“那…?”
吉田松阳朝他点点头,“我是这孩子的老师,这段时间可能要先借住一段时间,打扰你了。”
“老、老师?!”志村新八不敢置信,“阿银的老师???”
“不可能的吧?!阿银这家伙竟然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竟然还会有老师?!”
“你这家伙是把阿银当成什么孙○空了吗??怎么想阿银都是一个正常人吧!正常人有老师很难相信吗?!”
“就是因为是阿银所以才觉得不敢相信啊!而且这位先生看上去比阿银你还要年轻,阿银你真的不是骗子把这位先生骗过来的吧?!”
“哈?!你这家伙的意思是阿银已经年老色衰了是吧!而且他的确是阿银的老师,阿银我可是松下私塾的正规弟子!是老师求着过去学习的正规弟子!”
“砰”
一个新鲜的萝卜坑在万事屋出现,吉田松阳微笑着活动自己的手腕,温温柔柔地说道,“银时,不可以说谎哦,老师不记得有教过你这些呢。”
坂田银时和志村新八同时咽了咽口水。
“那个,我先把被褥抱进去,姐姐叫我回家吃饭,我先走了明天见!”
志村新八放下东西匆匆打过招呼后快速离开,看上去对吉田松阳的铁拳制裁颇有忌惮,干脆把坂田银时留了下来,自己赶紧跑掉,毕竟这是万事屋的一贯传统嘛!
“嘁…”
坂田银时嘀嘀咕咕,“见势不妙的小子。”
吉田松阳在万事屋走了几圈,打量了一会弟子如今的生活环境,“感觉还可以嘛,银时,干得不错哦。”
坂田银时把自己从沙发里拔出来,抓了抓头发,眼神飘忽,“其实就那样…”
吉田松阳走过来坐到坂田银时对面,眼神扫过坂田银时歪歪扭扭的坐姿,“以前就和你说过了,不要把衣服坐得皱巴巴呀,之后穿的时候你又会嫌弃它太皱。”
坂田银时不自然地动了动,“已经不会了。”
他补充道,“不会嫌弃衣服皱了。”
吉田松阳愣了一下,“是吗?嗯…”
师生相见,在刚开始时弟子的情绪稍微激动了一下,后面总是感觉到有些别别扭扭的。
吉田松阳想不出来为什么,有些苦恼。
“那银时,其他人呢?”吉田松阳问道,“晋助、小太郎,还有大家,他们现在还好吗?”
坂田银时僵硬了一下,他快速眨了眨眼,“他们、他们当然还好啊!矮杉那家伙现在混得可有钱了,美女环绕手下无数,臭屁得要死。假发也是,手下一大堆,每天追着肉球在外面跑,一天到晚给人添乱。”
他顿了顿,接着说,“还有其他人,三郎那家伙娶了妻子,生了两个孩子。梅子她继承了家业,在当医生呢!上次阿银修房顶的时候被翘起的木板砍伤手臂还是梅子给我治的,凶巴巴的,一点都不温柔!”
“还有、还有啊,”坂田银时继续说道,“家里开饭团店的八田没像他家里人一样开饭团店,改成了酒铺。那个老是和我抢红豆的笨蛋彻也好几年前有了个妹妹,可宝贝了,还藏着不给我们看。”
“还有好多人,过得都比阿银我好多了,只有阿银在这里腐烂发臭,无所事事,太可恶了!”
坂田银时说着说着抱怨起来,“阿银我也想像矮杉一样富得流油,再不行像假发一样也可以啊!”
“可是不可以,”他又撇了撇嘴,小声说道。
坂田银时一脸轻松,“大家都过得很好哦,只有老师你默不作声的悄悄跑走,害得阿银我以为老师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被杀了,真是的,要赔偿学生的精神损失费啊你这不遵守承诺的坏蛋老师!!”
“哎?”吉田松阳一脸歉意,“抱歉啊银时,可是我现在没有钱,能用什么抵押给你吗?”
坂田银时干咳一声,“那、那就,咳,你老老实实留下,不要再随便跑掉,这就是抵押了。”
“这样吗?那可以哦,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但是在我还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都会留下来的,只要银时不嫌弃我白吃白住就好。”
“啰嗦!区区一个松阳,难道阿银我还养不起吗?!”
坂田银时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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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了妻子的三郎在战场上被天人的武器击中,临死前还在和同窗说着:“银、银时,丽子她还好吗?我明明答应过的,明明答应她会和她一起生两个孩子的…”
绝望跪坐在三郎面前的坂田银时哽咽着回答,“丽子她很好,她在后方为你做饭呢,她还在等你,医生马上就来,再坚持一下吧?就一下,多坚持坚持,丽子还在等你哦?”
坂田银时的脸颊和衣服上沾满了血迹,其中就有那个名叫丽子、三郎妻子的血。
队伍的后勤部队被袭击了。
继承了家业的梅子,在当医生的梅子,明明前一天还在凶巴巴的为坂田银时治疗在战场上被砍伤的手臂,第二天,坂田银时就看见了一身白衣被染红的、少女的尸体。
家里开饭团店的八田梦想战争结束后,把家里的饭团店改成酒铺,还没来得及梦想实现,同属于人类挥舞的刀剑斩下,他的头颅便咕噜噜的滚落到无数尸体里面。
那个老是和坂田银时抢红豆的彻也上战场前,家里的妹妹出生了,对父母保证肯定会活着回来、还会给妹妹带生日礼物的彻也怀里装着粉嫩方布包裹着的小发夹,死在了战场上。
坂田银时找到彻也时,从彻也怀里拿出那个被粉嫩方布包裹的发夹,一直保存到战争结束,他们失败后,他带着一身伤痕踉踉跄跄走到曾经生活过的村落,彻也父母的住地,那里灰尘漫天,蜘蛛结网,血迹洒在房屋各处,整个村落空落落的,只有两三个年老的婆婆偶尔会过来这边捡捡野菜。
“这里、这个村子的人们都去哪了?”
带着一身伤,好几天没吃饭的坂田银时如同恶鬼一般询问道,老婆婆们颤颤巍巍地眯着眼睛,她们的眼睛不行了,看不清男人身上的血迹,也不看见他扭曲的表情。
“都死了、都死了。”
“炮火砸下来,所有人都被杀掉了,听说是因为战场上的武士惹怒了天人们。”
婆婆们说道,眯着眼睛找了好久,终于几个人凑出来几个硬邦邦的小面饼递到坂田银时面前,“孩子,吃吧,吃吧,我们也没有什么东西,快吃吧。”
坂田银时呆愣地接过那几个小小的面饼,老婆婆们互相搀扶着离开,跛着脚,眯着眼,就这么一步一步离开了这个空落落的村落。
坂田银时抖着手,一点一点把这几个小小的面饼吞进去,硬邦邦几乎要划伤脆弱的喉道,坂田银时努力吞咽着,即使再硬、再痛,他也终于吞了下去。
吞下去后,男人茫然地跪坐在空无一人的村落里,怀里还放着那用粉嫩方布包裹着的发夹。
不知道过了多久,野兽般的嚎哭猛然在死寂的村落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