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陈年往事(二)
“我跟我哥,同父异母,大娘在哥两岁的时候得病去世了~~”李泽锋沉声说道。
董雨辰惊讶的瞪着李泽锋。
“走吧,回去吧!”李泽锋一时不知道从何谈起,看了董雨辰一眼,揽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
董雨辰呆呆傻傻的跟着李泽锋往回走了两步,渐渐缓过神来,抬头看着他,轻声问道:“能跟我讲讲吗?”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后妈那些事,我妈呢,对我哥谈不上好,但是也不算坏,反正农村妇女都那样,日子不好过,整天算计到骨头缝里,要分钱能叨叨你半天,各种抱怨~~”
“我哥呢,因为这层关系,从小跟爷爷奶奶一起长大,跟爸妈的关系不远不近的,你可能不太理解,也没分家,该怎么喊怎么喊,但是吃住不在一起~~”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我妈跟我哥之间是什么感觉,一直以来,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回避着这个话题~~”李泽锋嘟嘟囔囔的说道。
这些事,像家族秘辛,从来没人主动提起,时间久了就有些讳莫如深。
随着时间流逝,一切渐渐淡化,好像也没有了再提的必要。
其实,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肯定是不一样的!”董雨辰小声说道,然后抬头看了李泽锋一眼:“我本来还以为是错觉,现在才明白什么原因~~”
“什么错觉?”李泽锋问道。
“哥跟你妈之间感觉有些奇怪,没有那种母子之间的亲昵感,跟你一比就看出来了!”董雨辰说道。
李泽锋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知道,所以我小时候经常表现的很叛逆,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有一年冬天,我哥骑摩托车带着我出门串亲戚,我妈怕我冻着,从屋里给我拿褥子盖在腿上,这里塞塞那里掖掖的,哥就坐在前面,她好像根本看不到一样~~”
“我知道妈肯定不是故意的,但是不经意间亲疏有别就流露出来了,我哥啥也没说,笑着回身帮我一起塞,我当时不知怎么就特别生气,一把把褥子扯掉!然后非要给我哥盖上!”
“反正弄的大家挺尴尬的!”李泽锋苦笑着说道。
董雨辰一脸柔情的抱着他的胳膊,轻声说道:“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真好!”
“你没哥哥,永远不知道有个哥哥一直站在你前面替你挡风遮雨是种什么感觉!”李泽锋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现在也有了啊!”董雨辰笑着说道。
“那不一样!”一向很会来事儿的李泽锋突然在这件事上格外的执拗。
“长兄如父,除了我跟泽雅,别人不可能体会这种感觉,哥肯定会对你好,但是他不会训你!”李泽锋解释道。
董雨辰没说话,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小西姐都知道吗?”走了几步后,董雨辰继续问道。
“知道!不然能去上坟吗?你知道他们之前去干嘛了吗?”
“不知道!”
“去看那边的老人了!”
“大娘的父母?”董雨辰入乡随俗,跟着李泽锋一个称呼。
“嗯!他们一直对哥很好,哥每次回来都会去看他们,爸妈都知道,但是没人吱声~~”李泽锋说道。
董雨辰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这么多年都习惯了,现在其实挺好的,但是每次想起这些事心里都很难受!”
“我们这一大家子,包括所有的亲戚,没有什么坏心思,大家都很小心的回避这件事,但是没有人比我哥更小心,他知道自己不能哭不能闹,从小就表现的像个小大人,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唉,没法细说,反正就是所有委屈都是一个人受着,从小到大都这样~~”
“高三那一年,爷爷去世,哥在济南上高中,没能见着最后一面,大三那一年,奶奶去世,哥在青岛往回赶,也没见着最后一面!”
“我就见哥哭过那两次,就像跟自己较劲一样,眼泪哗哗的,就是不出声,拼命咬着牙忍,忍不住就跟狼一样干嚎两声,真的是,心都碎了!”李泽锋揉了揉眼睛,嘟嘟囔囔的说道,以前每次想起这些,都忍不住流泪,现在长大了,眼泪没那么容易下来了,而且经历的事情多了,这些事也看淡了许多,只是心情依旧有些沉重。
董雨辰没有说话,咬着嘴唇,眼泪却已经成串的落下!
“这些陈年往事,知道就好,都过去了,没必要提~~”李泽锋叹了一口气,轻声叮嘱道。
“嗯!”董雨辰点点头,声音闷闷的。
“擦擦眼泪,别让人看出来!”看到董雨晨眼圈红红的,李泽锋连忙掏出纸巾递过去。
董雨晨擦了擦眼泪,使劲搓了搓脸,可能是脸白的原因,效果一点儿都不明显。
就在李泽锋琢磨着要不要找个地方躲会儿呢,顶着这副红眼圈回家,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就在这时,李牧跟路小西开车跟了上来。
“你俩干嘛去了?”汽车在两人身边停下,车窗落下来,副驾驶上的路小西扭头看着两人,笑着问道。
“出去溜达了溜达!”李泽锋呲牙一笑,边说边伸手拉开后车门,使劲当着董雨晨,示意她先上。
“我还想再转转呢,小西姐,要不你跟我一起吧?”出人预料的是,董雨辰没上车,而是低头钻出来,看着路小西笑着说道。
强颜欢笑,红眼圈格外显眼。
“好!我正好也想转转!”路小西笑着说道,痛快下车。
“我跟你们一起吧?”李泽锋问道,他特别不放心。
“不用你!”董雨辰闷声说道,挽着路小西的胳膊就走。
李泽锋只能摸了摸鼻子,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胳膊挽着胳膊离开。
拐了一个弯,离开哥俩的视线,看着董雨辰委屈巴巴的样子,路小西还以为小两口闹什么别扭,轻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小西姐,我刚刚看到你们在上坟~”董雨辰闷声说道。
路小西愣了一下,看着忧伤难过的傻姑娘,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西姐,泽峰都跟我说了,我心里堵的慌,不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董雨辰又红了眼圈,轻声说道。
“傻丫头,你们牧哥很好,没有你想象的有多么委屈或者不公!”路小西将董雨辰揽在怀里,柔声说道。
再次见过两位老人之后,路小西触动特别大,之前的她,一直顺风顺水,委屈无奈的事情也有,但是就像小孩儿过家家一样,可以说,认识李牧之后,她才逐渐感受到生活的沉重。
这种沉重,与贫穷困苦无关,而是一种深层次的情感上的悲凉。
人活着,似乎免不了要受罪。
真的有人能坦然接受至亲至爱的人生老病死吗?
没有!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这句话,所有人早晚都能体会,已经心有感触的人,根本不敢回想,只会瞬间泪目,陷入无边无际的思念和痛苦之中。
庆幸的是,大多数人都是先甜后苦,来处的路上,有舐犊情深的呵护,一路陪伴我们成长,长大成人,然后渐渐开始感受生活的苦,一步一步,直至只剩归途!
与此同时,我们成了下一代的来处!
好似轮回,甜蜜与苦楚交织,或许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有勇气一路走下去,或者说被推着走下去,完成活着的使命。
从这个角度上说,李牧是不幸的,因为在他的成长过程中,苦远大于甜,而且甜苦交接的时间节点来的太早了些。
年幼丧母,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本就稀薄的福祉,未及成年,便眼睁睁的看着最亲近的两个老人步步走远,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过早感受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无奈和痛苦。
现在好不容易出人头地,面对生活的种种无奈,依旧力有未逮,离两个老人这么远,说句很残酷的话,如果那一天来到,能见老人最后一面吗?
这件事,路小西想都不敢想!她心疼李牧!
李牧不知道吗?他比谁都清楚!但是或许早已经习惯了生活的无奈和残酷!只能默默忍受!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格外强大!
当你经历了这些,相比之下,那些生活之中所谓的十之八九不如意事,又算得了什么?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这样坚强,如果过早尝到这种苦,生儿育女,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爱越多,痛越彻,痛到不敢去爱!
李牧足够坚强,他能从苦楚中积攒积极的力量,每次回家,去坟前待一会儿,再去看看两个年迈的老人,心情低落沉重之余,整个人也会愈发凝练。
尤其是上班以后,在外面勾心斗角摸爬滚打,身上难免沾染一些浮躁之气,回来转一圈,这些负面情绪就像红热铁块中的杂质,进出之间,剥落一空。
他不信鬼神,但是总觉得老家这个地方,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在庇护着他。
两个女孩儿围着小区转了一圈,在路小西的宽慰下,董雨辰很快恢复平静,她就是直性子,如果不找人倾诉一下,接着回去百分百露馅。
这边,李泽锋上车以后,故作深沉状,他在琢磨,如果李牧问起,自己该怎么解释,不用说,谁都能看出董雨辰的异常。
果然,李牧接着问道:“吵架了?”
“嗯!”李泽锋没招儿,只能硬着头皮顺着话茬答应道。
“人家跟你回来,是受你气的?”李牧拉着脸训斥道。
“哎呀没事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李泽锋回答的特爷们,爷们儿中还透着一丝不耐烦,种种迹象表明,离挨揍不远了!
果然,吱嘎!汽车一个急刹!
“给我下来!”李牧瞪了李泽锋一眼,解开安全带,阴沉着脸下车,从车前绕过去等着。
李泽锋无奈,只能老老实实的下车,人还没站稳,就被一脚丫子踹在屁股上。
“哄不好你别回来!”李牧一脸认真的威胁道。
路小西跟董雨辰转回来的时候,看到可怜兮兮蹲在小区门口的李泽锋。
“你在这儿干嘛?”董雨辰一脸奇怪的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挨了好几脚!”李泽锋郁闷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董雨辰不明所以。
“我哥以为我欺负你了,把我撵下车,说哄不好不能回家!”李泽锋苦着脸如实招来。
两人一听哈哈大笑,多少还有些郁结的心情彻底烟消云散。
“那你好好哄哄我呗?”董雨辰一脸俏皮的说道。
“姑奶奶,别折磨我了,我已经承受了太多!”
“哈哈,看你表现!”董雨辰得意道。
三个人结伴回到家,董雨辰很给面子,笑靥如花进了门。
李牧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晚上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团圆饭,爷仨都来了兴致,喝了两瓶白酒,之后看着春节联欢晚会,五个年轻人斗起了地主。
热热闹闹玩到凌晨一点,这才回屋睡觉。
屋里很暖和,路小西抱着李牧,使劲往他身上靠了靠。
“忍一忍,年三十也不让歇着!”李牧一本正经的说道。
“想什么呢!”路小西忍不住掐了他一把,没好气说道。
李牧差点儿吃痛出声,大手顺着睡衣滑进去,这就要占领高地展开反击。
“别闹,跟你说件正事儿!”路小西连忙制止他的动作,一脸认真的说道。
李牧使劲往怀里搂了搂,手握着香软,漫不经心的说道:“说吧!”
“我应该是怀孕了~~”路小西轻声说道。
李牧一愣,低头傻乎乎的望着路小西,看着她充满柔情的双眸,这才意识到她没有开玩笑。
“这个,这个,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发现的?情报准确吧?”李牧渐渐有些激动,他没心思说什么俏皮话,只是有些语无伦次而已。
“这个月一直没来大姨妈,我买试纸测了测,阳性!”路小西红着脸说道。
“这个东西准吗?你测了多少遍?”李牧说着说着已经坐了起来,手也老老实实的从香软上挪开,此时的路小西,在他眼里已经成了古董,珍贵的很,碰都不敢碰。
“天天测!应该不会错!”路小西柔声说道,李牧的表现,让她格外踏实。
“怎么测?还有吗?我看看!”李牧迫不及待道。
“哎呀你急什么,要明天早上~~”路小西害羞道。
李牧嘿嘿傻笑,有点儿手足无措,看了看路小西,又嘿嘿一笑,然后小心翼翼的掀开睡衣,瞪着眼使劲瞅那片洁白如玉平坦如昔的小腹。
“你贴上去听听,能不能听到喊你爸爸?”路小西开玩笑道。
“哪能这么快?”李牧抬头看着她,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那你还盯着看!”
“嘿嘿嘿!”
当晚的悄悄话特别多,一直到凌晨两点多,两人才相拥在一起甜蜜睡去。
泰迪一样的李牧,再也不敢胡拱乱拱,身子缩的像虾米,双臂小心翼翼的揽着一脸幸福的路小西。
第二天,李牧早早爬起来拜年,好不容易转完一圈,跟叔叔伯伯们打了声招呼,撒丫子就往家里跑。
小心翼翼伺候路小西入厕,亲眼看着测孕试纸上两道显眼的红杠,李牧激动的无以复加。
路小西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这种感觉就像怀上了龙种,正妃的地位牢不可破。
按照昨晚商议的悄悄话,李牧将消息低调而委婉的告诉了老父亲,主要是商议一下婚期能不能提前,总不能真到八月份然后挺着大肚子结婚吧?
结果吃早饭的时候,一家人都知道了,一个个望着路小西,就像看国宝大熊猫,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眼神说明了一切,整的路小西全程大红脸,甜蜜又无措。
在老家待了三天,初三一大早,李泽锋开车将李牧和路小西送到了济南机场。
婚也订了,孩子也怀上了,总不能到现在还不知道老丈人家的门朝哪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