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善后(四)
刘总金口玉言,蒋明启思虑深远,江云义感触良多,申从军忧心忡忡,左启运牵肠挂肚,左奎山愤愤难平,赵坤鹏蠢蠢欲动。
说起赵坤鹏确实很有意思,不知道是被李牧刺激的,还是这段时间过得太憋屈,总之见李牧不管不顾的爆发了一把,他手痒心也痒,劲劲儿的总想找点儿事,这么看来,蒋总的担心是对的,暴力因子,果然很容易传染。
暗流涌动,李牧反而是最平静的那一个。
他心中笃定,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没有任何理由上赶着非要留在公司,这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所以,他像没事儿人一样,该怎么样怎么样,第二天上班,换上工作服,戴上安全帽,夹着一摞图纸,跑到车间爬上爬下。
搞技术做设计,离不开现场,尤其是改扩建项目,这是李牧最大的心得体会,他不会像其他负责人那样,稳稳的坐在办公室里,头脑风暴,天马行空。
这样搞出来的东西,不能说不切合实际,但是一旦开始施工,干着干着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这里窄了,楼梯上不去了,那里高了,设备布置不开了,种种问题,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出现不了!
面对这种情况,只能改来改去,最终的结果就是改的乱七八糟,施工队非常了解也很喜欢这种风格。
这属于典型的设计失误,负责人不好意思让领导知道,一般情况就是跟施工队协商,让施工队偷偷改了,至于工程量,好说,总能想办法找补回来,实在不行还能签人工!
这样一来,操作的空间就大了,甲方等于自己乖乖的将小尾巴交到施工队手里,被施工队各种摆弄。
李牧不一样,他不光有转现场的习惯,还喜欢在现场思考问题,想到哪儿就看到哪儿,边想边看边在纸上胡乱涂鸦,回去之后,不管是写方案还是出图纸,一气呵成。
下午吃完饭,李牧又钻进了1号车间,设备要重新布置,设备一动,所有的管道布置都要重新调整,这行工作非常耗费脑细胞。
面对杂乱如麻的工作,李牧非常有耐心,他准备今天一天就耗在1号车间,务必把设备布置明白,然后主管廊架怎么铺设也要定下来。
车间早已经停产,设备布置杂乱,破烂不堪,十几个员工在一边拆卸管件,平时这帮老爷们凑一起干活,嘻嘻哈哈边玩边干,但是今天,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干活,即便说话,也很小声。
原因很简单,李牧的威名已经响彻海华,没人愿意招惹这尊杀神。
李牧也乐得清静,一个人爬上爬下,此时,他正蹲在管廊架上面,琢磨着主管道到底该怎么布置。
一边琢磨,一边掏出卷尺这里测测那里量量,时不时的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李牧非常投入,以至于申总领着三个人从车间大门口进来,他也没注意到。
刘总带着蒋总和江总,中午就赶到了海华,跟申从军简单聊了聊,便决定去现场转转。
“李牧呢?喊着他一起吧!”刘总问道。
“在车间待一天了,估计现在还在,我给他打个电话~~”申从军边说边掏出电话。
“不用,正好去看看~~”刘总笑着说道。
“这个时候,在现场忙什么?”几个人往外走,蒋总边走边问道。
“做方案吧,李牧工作非常扎实,来了没几天,对现场已经非常熟悉,有时候聊起来,张大友和左奎山这来了大半年的人,都不如他摸得透!”申从军毫不掩饰的夸赞道。
“打完了人还能安心工作?不担心处罚结果?”刘总笑呵呵的问道。
“谁知道呢,反正打完仗的第二天就跟没事儿人一样,昨天在罐区待了一天,今天去的1号车间,说是要用一周时间,将改造方案细化~~”申从军回答道。
刘总点点头,没有说话。
进入车间后,看着眼前破破烂烂的场景,蒋总看了看江总,忍不住抱怨道:“怎么破烂成这样?当初收购的时候,没来现场看看吗?”
“设备、厂房这些东西都不值钱,收购海华,看重的主要是他的这条产品线和相关资质~~”江总回答道。
当着刘总的面,他毫不客气的戳破蒋总对生产系统的生疏。
蒋总没有说话,四下观望着找人。
“人呢?”申从军看了一圈,没看到李牧的影子,当下奇怪的嘟囔道。
“那里呢!”这时,刘总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二三层平台之间的管廊架。
李牧刚刚从一层管廊架爬上来,只见他浑身脏兮兮,屁股后面还背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挎包。
申从军刚要出声,刘总小声制止道:“不用打扰他,看看!”
四个人往前走了十几米,站在墙边的窗户下,饶有兴致的抬头看着七八米高的管廊架上的李牧。
李牧浑然不觉,站在管廊架上,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边琢磨边拿着卷尺来回测量,然后从挎包里掏出一叠纸,刷刷画了一通,期间还摸出一本书,不知道在查什么东西。
最令人惊讶的是,他居然还从包里掏出一把钳子,然后蹲下去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东西。
“你在干嘛?”刘总见状,高声问道。
李牧没有听到,低头继续搞,好像在拆保温铝皮,连砸带拧,噼里啪啦的很暴力。
“李牧!”申从军和江总不约而同的大声喊道。
李牧听到动静,探头往下一看,大领导竟然都来了!他连忙收拾收拾东西,找了一个就近的竖爬梯,麻溜下来。
领导太多,没法一一打招呼,李牧只能尬笑。
一边尬笑一边局促的搓搓手,看他这幅老实巴交的样子,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热衷于打架斗殴的暴力青年!
梁天成做事滴水不漏,领导让他调查这次事件,他连带着将李牧之前打架斗殴的事全扒拉了出来,倒不是故意给李牧使绊子,而是他的做事风格一向如此,严谨、周到、细致。
“我很好奇你这包里都有什么?”刘总笑眯眯的问道。
“就是一些常用的东西~~”李牧解释道。
“能拿出来我看看吗?”刘总好像对这个破破烂烂的工具包很感兴趣。
李牧将挎包拽到前面,大大方方的打开展示,挎包还有夹层,一层放着工具,一把钳子,一把小活口扳手,一根小撬棍,然后还有一副脏兮兮的手套,另外一层放着一卷图纸,一个笔记本,还有两本书。
刘总先拿起那两本书,一本是翻的有些破烂的石化规,一本是自己打印成册的各种规范条例。
刘总饶有兴致的翻了翻,放到一边,接着拿起那卷图纸,上面用各种颜色的圆珠笔标注的密密麻麻,一眼扫过去,竟然有些眩晕,估计除了他自己,别人很难捋顺明白。
刘总翻阅了几页,然后盯着一张图纸耐心的看下去,他是搞技术出身,创业之前在化工设计院待过十几年时间,搞设计是他的老本行。
别人很难看懂,对刘总来说却不是什么大问题,瞅了几分钟,他便看了进去,当下指着其中几个点询问李牧。
聊起设计和技术问题,李牧立马滔滔不绝,一点儿不把刘总当领导,痴劲十足。
两个人讨论了一会儿,江总也加入进来,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蒋明启在一边待着百无聊赖,于是抽了个空对刘总说道:“刘总,我跟申从军先去别的地方转转,一会儿回来找您~”
“好!”刘总点点头,然后兴致勃勃的对李牧说道:“走,咱去那边坐着聊!”
李牧从包里掏出手套,屁颠屁颠的跑到马路边上,找了一块儿看上去比较干净的路牙石,撅着屁股,十分殷勤的擦了擦,想了想,接着将两本书掏出来垫在路牙石上面,这才对溜达过来的刘总和江总说道:“刘总,江总,坐!”
李牧的殷勤,不伪装,不谄媚,透着一股亲切自然的自来熟劲儿,就像农村来的一条小土狗,让人心生欢喜。
刘总笑着对江总说道:“你们当年可没一个这么会来事儿~~”
刘总能感觉到,李牧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大老板,而只是当做一位忠厚的长者,所以他的殷勤才让人感觉亲切。
“这家伙确实是个人精,心眼儿比活性炭都多,好在都没用在偷奸撒滑上~~”江总有些无奈又有些佩服的说道。
说实话,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年轻人这么会讨喜,彭总见了几面,恨不得直接当成接班人来培养,刘总这才见第二面,欣赏之意已经一览无余,即便挑剔如蒋总,实际上对李牧也是另眼相看的。
不得不说,李牧确实很会来事儿,但刘总彭总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所以更重要的,还是李牧身上的某种特质让人欣赏。
江总将这种特质理解为复古风,就是李牧身上带着一股七八十年代人身上的特质,纯粹、赤诚,所以特别招人喜欢。
李牧半蹲在一旁,屁股上的挎包碰在地上,一阵稀里哗啦。
刘总笑着问道:“带这些东西干嘛?”
“习惯了,只要来车间顺管道就带着,最常用的三件套,不管干点啥,一般都能派上用场~~”李牧挠了挠头,腼腆的笑了笑。
这个好习惯,得益于他在基层操作岗位上摸爬滚打的那段经历,事实再次证明,只要有心,不管在什么岗位上,不管做什么,就没有虚度的时光。
“打架可不能用!”刘总佯装一本正经的说道。
“不能!”李牧顿时变得很不好意思,他在想,刘总肯定不是随便说说,打架这件事,这老头十有八九已经知道,难道这事儿闹这么大?
很显然,刘总没想深聊,看似无心的随口一提,接着又跟李牧聊起改造的具体事宜。
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等蒋总跟申从军转一圈回来,三个人依旧讨论的热火朝天。
“刘总,时间不早了~~”蒋明启看了看时间,很委婉的提醒道,主要是今天晚上还约了重要领导一起吃饭。
“你看,差点儿聊过头了,今晚还有个重要的饭局,明天再聊!”刘总看了看时间,连忙站起来说道。
一行人往厂区外走去,从办公口后面经过,一拐弯,正好看到蒋文婷拽着丁书生的胳膊在撒娇。
面对蒋文婷越来越强烈的攻势,丁书生基本上毫无招架之力,几天时间,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蒋文婷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大大方方的跟丁书生手拉手,只不过看丁书生局促的样子,被动的样子很明显,看来彻底适应还需要一段时间。
李牧怎么也没想到俩人在这里,他悄悄瞄了一眼蒋明启,果然,这老小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丁书生。
这俩人也是刚刚过来,甚至还没站稳,不然也不至于听不到几个人的脚步声,丁书生顿时非常尴尬,蒋文婷还好,只是有些后怕,如果再晚一步,她就亲上丁书生了。
没办法,现在的她,正处在热恋中,见到丁书生就激动不已,她本来在办公室待着,透过窗户看到丁书生从外面进来,马上贼兮兮的跑出来,将丁书生拽到这边,本想说几句悄悄话。
蒋文婷拽着丁书生像兔子一样跑开。
“刚刚那青年是谁?”蒋明启小声问道李牧。
“丁书生,我们公司的员工,she部的,之前在滨海专门负责对外手续办理,他来这边很合适,能顶大梁!”李牧连忙回答道。
蒋明启没说话,跟刘总一起,直接往停在办公楼前面的车走去。
三个人坐一辆车过来,开的是刘总的宝马740,司机是一个李牧从来没见过的中年男人。
这种规格的饭局,申从军都没资格参加,两人站在楼前,毕恭毕敬的看着宝马缓缓离开。
申从军拍了拍李牧的肩膀:“把心放肚子里吧,我听蒋总的意思,处罚通报肯定要下,主要是以儆效尤!海华改造,还是由你负责!”
李牧笑着说道:“总算逃过一劫,这事儿还得谢谢申总您仗义执言!”
“我的话管什么用?我感觉很可能这是刘总的意思,能看得出来,刘总对你很感兴趣~~”申从军笑着说道。
“没想到刘总这么平易近人~~”
“刘总已经很多年不管具体事务了,看来公司的形势确实很严峻,逼得他不得不出山,希望今天晚上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吧!”申从军有些感慨的说道。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刘总一出马,申从军的心里顿时踏实许多。
两个人各回各的办公室,李牧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沙发上的蒋文婷。
“被捉奸的感觉怎么样?”李牧开玩笑道。
“放屁!老蒋没说什么吧?”蒋文婷有些急切的问道。
“就是跟我打听了一下那个青年是谁!怎么了,害怕了?”
“我就担心他乱搅和,我什么都不怕,就是担心书生!”蒋文婷忧心忡忡的说道。
“丁书生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再说了,你可以给他勇气和力量啊,毕竟真爱无敌啊!对了,你到底是不是认真的?千万别拿这事儿闹着玩啊,书生真的挺好的一个人,经不起你瞎折腾!”李牧一脸严肃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真爱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是我真的很喜欢跟他在一起,这跟之前那种新鲜感不一样,跟他在一起,我感觉很踏实!”蒋文婷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得了!有你这句话就成!放心吧,我虽然帮不了别的,但是,当你们万一有一天,不得不私奔的时候,一切我来打点!”李牧很仗义的说道。
“滚!你能不能盼点好事儿!我家里没有那么势利好不好!我的婚事我自己说了算!”
“这就开始谈婚论嫁了?不行咱凑一起结呗,整个集体婚礼啥的~~”李牧开玩笑道。
“我这得再看看,这一次,我是很认真的!”蒋文婷很严肃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