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天花
这天，林如海一进来，躺在床上准备午休的言娘就觉得不对劲儿。
脚步没那么轻快不说，这一段时间一直面带笑容的林老爷，难得的面容严肃，时不时的皱下眉头，似乎有什么难以决定的事儿挂在心头。
“发生什么事儿了，老爷？阿寿呢？”
言娘第一念头是不是儿子出啥事儿了？
一边着急的问林如海，一边立马坐起来，就要下地穿鞋。
“阿寿没事儿，我俩一起从前院过来。他去看弟弟妹妹了。”林老爷一边安抚道，一边疾步上前，止住言娘下地的动作。
言娘才生产过半个月，尚且体虚，这么猛一下子坐起来会有些头晕。
林老爷知道这一点儿。
“没事儿就好。”言娘声音有些轻，顺着林老爷的力道躺下来。
刚才心急之下动作太猛，有些头晕。
“那老爷怎么眉头紧锁？有啥为难事儿？”言娘缓了一会儿问道。
“我之前不是给你说过，我以前的同窗苏然苏师兄吗？”
“对。你说他有两个儿子，只有一个庶孙，比黛玉大一岁吧，还想着和咱家结亲呢。”言娘回答道。
“今天收到他的信，庶孙出痘夭折了。在嫡孙出生不久。”
言娘：“······”
这里面明显有事儿，一股宅斗的阴谋扑面而来。
不过，水痘这么厉害？
上世在儿科实习的时候，听说过水痘脑炎、水痘肺炎，虽然病情很严重，但现代医学水平能治好。
在这儿直接完犊子了。
怪不得古人寿命短呢，是有原因的啊。
言娘有些事不关己的感叹。
“我想等过年后，天气暖和了，给阿寿种痘。”林老爷有些犹豫。
纳尼？
言娘猛地转头看向林如海。
种痘？
“阿寿三岁了，身体健壮，会熬过去的。而且，周大夫医术高超。”林如海给言娘解释道，好似也在说服自己。
“人痘？”言娘试探的问道。
“对！”
原来此痘非彼痘，不是水痘，是让人闻之色变的天花！
这在后世基本消失的疾病，在这个朝代恍若洪水猛兽。
天花无视你是皇家贵族还是平民百姓，一旦得了，就是九死一生的事儿。
比如，当今皇帝他爹，死了；当今太子，挺过来了。
连当朝皇帝，据说都是因为挺过天花，所以被孝庄太后选为新帝的。
据说，康熙帝现在脸上还遗留麻子呢。
天花和大清皇室真是有不解之缘啊！言娘感叹。
所以这个时代的医家能提出接种人痘，并勇敢的赋予实践，还成功了，大大降低了孩童的死亡率，是一个创举！
不过即使是牛逼的创举，言娘也不想让自己儿子以身试法啊。
后世接种疫苗后，顶多发个低烧，食欲不振两天。
这个时代的人痘，那时阎王殿前转一圈，会要人命的。
接种人痘虽然大大降低死亡率了，注意，是降低，它还是有不小的死亡率。
“言娘，阿寿熬过种痘，就稳着了。咱们就能放心的带他出去了。”林如海见言娘久久的没说话，劝到。
阿寿快三岁了，一直没出去过。
人小不方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林老爷担心儿子在外面感染上天花之类的致命病毒。
“老爷，我之前怀孕的时候，有林家族人连夜来辞行，说是孩子‘见喜’了，这‘见喜’也是天花吧！”言娘语带肯定。
没搭理林如海的劝解，而是提到一个月前的事儿。
“是啊，不知道孩子怎么样了。还没收到信儿。”林老爷叹息到。
“那等我考虑一下，再说阿寿种痘的事儿吧。”
“好，不急，还有几个月，慢慢考虑。”林老爷知道为孩子好的事儿，言娘最后会同意。
但为人父母的，总会不忍心儿女受苦，内心会很煎熬。
言娘知道这个痘必须种。
但自己有权利给儿子选最安全的法子。
言娘想到前世看的各种清穿文里的牛痘之法，准备明天就找周大夫问问出天花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跟在哥哥侄子手上见过的痘一样。
言娘在娘家的时候，孙家买过两头牛，见过哥哥、侄子手上出痘。
当时只手上出了，身体其他地方没有，农村人养的糙，也不在意。
言娘让林老爷把他书房里关于天花的书找来，自己开始痛苦的看那竖排字。
嬷嬷们不让她长时间看书、久坐。
月子里长时间看书会伤眼睛，坐久了以后会腰痛。
言娘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开玩笑。
这时候儿可没有增气质的金丝边眼镜，只有老学究的玳瑁单边眼镜。
腰痛，在后世也是个困扰不少人的难题。
林老爷有时候看到她拧着眉头看书，就忍俊不禁。
平时翻游记、小说，也没见她那么痛苦。
如果有人问，言娘肯定会理直气壮的说，看小说娱乐休闲打发时间，会和看课本，尤其是做文言文阅读理解一样吗？
花了差不多一周，言娘看完了相关书籍。
让人请来周大夫。
林老爷已经事先让人打过招呼了，周大夫知道所为何事。
言娘认真询问他出天花的病程，并把自己看医书不懂的地方进行一一询问。
天花从初起的高热寒战、高热、乏力、头痛、四肢及腰背部酸痛，体温急剧升高时可出现惊厥、昏迷）、皮肤成批依次出现斑疹、丘疹、疱疹、脓疱，最后结痂、脱痂，遗留痘疤。
天花来势凶猛，发展迅速，对未接种人群感染后致死率过半。
天花发病3～5天后，病人的额部、面颊、腕、臂、躯干和下肢出现皮疹。
开始为红色斑疹。
然后变为丘疹，2～3天后丘疹变为疱疹，以后疱疹转为脓疱疹。
脓疱疹形成后2～3天，逐渐干缩结成厚痂，约1个月后痂皮开始脱落，遗留下瘢痕，俗称“麻斑”。（引用百度）
最后，周大夫说到：“这是天花发病的整个过程。中医讲究顺症，逆症，就是出疹了，不到结痂都不能掉以轻心。重型天花病人常伴并发症，失明、耳聋、流产、麻斑等都有可能。”
相对于失明、耳聋之类的并发症，瘢痕麻子也许是小问题。
康熙只脸上残留麻子，果然是很难得！
有了儿子顺治帝得天花而亡的前车之鉴，怪不得孝庄选这个孙子当皇帝。
什么失明、耳聋等等简直会毁了一个人的前途。
但科举取士还讲究体貌端正，探花郎要求年轻貌俊的人担任呢。
你若一脸明显的麻子有碍观瞻，科举这条路能走下去吗？
考官也担心你脏了皇上的眼被迁怒吧。
周大夫走后，言娘心有余悸。
天花的整个过程太危险了，而且严重的并发症防不胜防。
不过，有一个好消息，自己兄弟侄子手上的苞疹和天花出的疹子很是想象。
言娘迫不及待的召唤林老爷——她的梦想实现者。
等林老爷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不再忧心忡忡，反而容光焕发的言娘一个人。
言娘已经事先让下人们出去了。
还遣人告诉三胞胎处的管事嬷嬷，上午不要过来。
林老爷一进房间，这该死的熟悉的感觉！
立马抬头瞄了一眼暗卫处，看到暗九安心的手势后，才笑眯眯的问道：“又有什么大事儿啊？需要言娘这么慎重。难道是天花？”
神思急转间，林老爷想到了言娘这几天操心的事儿。
“恭喜你，答对了！”言娘有了办法，心情放松下来，也有心情和林老爷耍花枪了，“你就别笑了，像一头哄骗人的狐狸。”
“真的？”林老爷这一次是真的震惊。
如果真解决了天花，这代表着什么？
是儿女及子孙后代的平平安安、不再受天花威胁!
是世袭公侯、与国同休的爵位！
是林家安然不倒的百年富贵，是名垂青史的千古流芳！
“你让我缓一缓。”林老爷背在身后的手，打了个手势。
然后搂着言娘缓缓往内室走去。
暗九立马用特殊暗号，招呼来今天在林老爷身边当值的3位暗卫，一起更认真的警戒起来。
“言娘，你发现了什么办法？”林老爷估计暗卫做好防卫了，深吸一口气问道。
“老爷，我在娘家的时候，家里养了两头牛，见过兄弟侄子们亲近牛后，手上出疹子，出过之后就不会再出。而不常接触牛的女眷，则没有这种情况。”言娘顿了一下，林老爷也不催他，只静静的等她说下去。
“我今天问过周大夫，出天花的疹子是什么样的。我发现，天花的疹子和兄弟侄子们手上的差不多一个样。老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言娘一鼓作气说了出来。
“牛可能也会出痘，传染给人，人的症状很轻微。”林探花思维敏捷，很快把一切联系在一起，“那么，牛痘比人痘安全！”
“我去找人实验。”林老爷步履如风，立马窜出去了。
原谅我用“窜”这个字眼形容矜贵的林探花老爷。
言娘在他身后“噗嗤”一声笑了。
林老爷已经顾不上身后言娘的嘲笑声了。
过了两天，林老爷春风满面的来内院找媳妇儿，“言娘，是真的。”
在和言娘说过话的当天，林老爷就派心腹去庄子上探访了，今天来回话了。
言娘也很高兴，拍手道：“太好了，老爷。阿寿他们以后种痘的时候安全多了。”
看着眼前一心为儿女考虑的言娘，林如海很感动。
谁知道没等他感动一会儿，言娘直接说到，“老爷，牛痘这个发现肯定是个大功劳。我要老爷给我请功，要诰封！”
林如海挑了一下眉，很好，很言娘。
有啥直接说，不用自己猜她的心思。
言娘见他没说话，以为他不同意，急道：“我想要能被阿寿他们光明正大的叫娘！我很不喜欢姨娘这个称呼，明明是我生的孩子，却不能叫我娘。我知道我是妾室，孩子们不能叫我娘，只能称呼老爷的正妻为母亲。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我要被叫娘！”
林老爷恻然，怜惜的看着言娘。
刚要答应，言娘接着说道：“咱们一群儿女，老爷你们父子相差太大，万一你提前见祖宗了，有个有诰命的亲生母亲能替你看护儿子们长大。”
林如海：“······”
这倒不必这么说。
大喜的日子能不能不说这些丧气话。
怜惜还是让狗吃了吧，林老爷闭了闭眼。
见林如海闭眼不语，言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继续说到：“我要是一直只是小妾，将来儿子结婚时候，我是不是要站在老爷身后看儿媳妇儿行礼？她若给我行礼，我是不是还得侧身避过，然后赶紧还礼？是不是吃放的时候儿媳妇儿坐着，我站着？还是我一个人在旁边单开一小桌，看你们一群人父慈子孝？是不是将来女儿出嫁了，我只能在家等她来看我，我一个小妾没资格登她婆家门去看她？······”
言娘越说越委屈。
而林老爷，被言娘机关枪样一阵突突，轰的晕头转向。
“停，别说了，老爷答应你。本来就是你的功劳。老爷我一个大男人不至于抢女眷的功劳。”林老爷赶忙制止言娘说下去，虽然她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但自己不忍心听下去了。
自己相伴余生的女人，要避着儿媳妇儿？
想想这种画面林如海心中就有一股气。
家族传承是男人的事儿，怎能占女人的功劳？
之前是被巨大功劳迷住眼了。
被言娘一提醒，林如海想的更深。
万一自己在孩子长大前死了，林家众多家财，幼儿抱金砖于闹市。
贾府一定及肯定马不停蹄的接管林府。
不管怎样，贾府是孩子们名正言顺的外家。
言娘如果仅仅是妾室，一定会被遣散，儿女们就会落到贾府人手里！
自己已经得罪贾府的两代掌权女主人，到时候就是有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又会怎样？
利益迷人眼，在收益足够大的时候，偷龙转凤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一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儿女们是什么下场就不言而喻了。
林如海不敢想下去，因为以自己这几年对贾府的了解，这都很有可能！
而林家人寿命一般，自己父、祖都是在五十余岁去世的。
自己现在已经四十过半，最大的儿子才将将三岁。
自己不会再娶，如果言娘有封诰，以言娘的聪明，即使自己早早不在了，也能护住儿女。
要知道，诰命夫人可是能递牌子求见后宫娘娘的，即使自家在后宫没有妃嫔，但能求见皇太后。
如果有什么委屈不平，凭言娘发现牛痘的功劳，肯定能惊动圣上。
自己再给言娘留够人手，一定能护着儿女长大成人！
不过，暗卫人数是不是该再增加一些？
言娘这一次怀孕的时候，周大夫说不止一个，自己就让增加培养了一批暗卫。
可是自己还有两个女儿，自己不是望女成凤的人。
以前自己想着女儿落选，自己给她们找个门风好的家族嫁过去。
门当户对，有什么事儿也能给女儿撑腰！
可现在，有了牛痘的功劳，即使自己给言娘请功，皇上肯定也不会忘了赏赐林家。
到时候选秀的时候，女儿们也不可能落选，肯定会被留牌赐婚。
自己要给女儿多准备些女暗卫，虽说是暗卫，但当贴身婢女也没什么不妥。
还有言娘，常常有奇思妙想，有时候嘴比脑子快，一个暗卫不够她用！
乐观点儿，自己寿命能撑到儿女长大。
言娘有了诰封，即使以后回到京城，言娘也能名正言顺的出外社交了。
要知道，有时候，夫人外交也是很必要的。
这也能解决自己两个女儿的教养问题。
言娘虽然出身寒门，但凭功获得朝廷封诰，谁敢说她没教养，难道看不起圣上的封诰？
所以足以教养女儿，自己再求皇帝赐下两位嬷嬷。
之前的犹豫完美解决！
你说什么犹豫？
大女儿已经10岁，贾家的宝玉一直在内院厮混。
虽然林家下人把自己女儿的小院看的严实，但贾家的名声实在是太不好了呀。
自己想把黛玉接回来，但“丧女长女不娶”这一条就够自己为难了。
还有刚出生的小女儿，自己一直在头疼，她面临的问题比大女儿只多不少。
单单庶女这一条就会让她以后的路困难好多。
现在好了，言娘有了诰封，这两个问题迎刃而解。
两个女儿有了教养人，小女儿不再被单单局限于庶女这一身份了。
女儿们以后还要参加选秀，也需要嬷嬷们的指导。
自己也不是盼女成凤的人，只希望闺女们早早适应礼仪规矩，以后能活的自在。
言娘知道林老爷是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听到答案后心满意足的去看三胞胎了。
这会儿三胞胎应该已经睡醒了。
林老爷看到言娘如此相信自己，好笑的摇摇头。
自己有过这么对女人，也就言娘全身心的信服自己啊。
林老爷感叹道。
要是言娘知道，肯定会翻个白眼儿：渣男言论！你那么多好妹妹，谁tmd会一心一意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