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铭文诅咒（上）
“这趟真的是亏大了。”戚寒山叹息着转过身来，“如果早知道苍梧血卫还守着这里，我就不会来了。”
“什么？”南柯和老周一齐瞪大了眼。
“阿青你……血卫是什么？”南柯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这明明只是一个淳朴的小女孩。
难道说……她忽然想起了出发前在阿青身上见过的那个纹身，一页文献上的边角料从脑海里闪过去，那是无法拼凑的数个青铜残片组成的复杂图形，由于缺少完整碎片而未被复原，因此无人知晓它的含义。
“转化……受灵……神降……你早就知道这一切。”阿青面色严肃的看着戚寒山，似乎随时都会号令古猨发动进攻。
“有时候太过守旧也不是好事，”戚寒山轻描淡写，“苍梧血卫的纹身居然传到了现在，不拿去申遗都可惜了。”
“你！”阿青一愣，随即下意识的捂住了衣服涨红着脸斥责，“你不要脸！”
“不是我！是南柯先看到的！”戚寒山立刻甩锅。
“我？！”南柯忽然被转火，一脸莫名其妙，“我又不是故意的！”
“再说了，我让人在村子里查了，你和上一个向导根本不是亲戚。”戚寒山慢悠悠的陈述，“特地带我们走乱葬岗，又把剩下的人引到错误的溶洞里迷路，你都这么努力了，能看不出来吗。”
“既然这样，你就该知道我一定会在这里阻止你们。”阿青从古猨肩头跳了下来，她落地很稳，看来身上也有功夫。
“上一支队伍的古印已经在你手里了吧？”戚寒山偏头看着她，好像在思索着什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没猜错的话，上一个向导也在这里……我好像搞明白我见过的东西是怎么回事了。”
阿青皱了皱眉，没有回答。倒是老周实在听不下去这猜谜一样的对话：“七爷您说点人话吧，我们这一路都没看见向导的尸体啊？”
“喏。”戚寒山朝古猨歪歪嘴，“那个就是。转化、受灵、神降……这就是接触铭文巫术的最后阶段，神降之后变成的东西，苍梧血卫——冥魈。”
那东西怎么看都不是人吧！南柯很想吐槽，但是此时上一支队伍成员的变异与死状全都在脑海里闪回，她想起了王林，那个差点在公司变成怪物的丑八怪。所以上一支队伍并不知道古印的力量，故而全都陆续接触了古印……才会无一幸免。
而上一个向导……
“能进十万大山的人，只有苍梧血卫。”阿青痛快的承认，“我们的确没有血缘，但我们同属一派，这本来该是一只无人能敌的军队，只可惜……”她轻轻的叹息，“苍梧王国赖以为生的强大巫术早已失传，普通人抵御不了古印的力量，只会在接触后短暂的异变然后死去。”
“那他是怎么变成这幅样子的？”南柯不禁问道。
“我告诉他又有一队人进山了，而且这其中有我们杀不掉的人。所以他对我们手中的古印进行了完整血祭……获取其中的力量，来杀他。”阿青指了指戚寒山。
南柯听到这里，只觉得浑身都凉飕飕的，不禁打了个冷战。如果完成整个血祭……就会变成那个不人不鬼的冥魈？！这神降哪里神了？
“为什么要杀他？”她也根本无法理解自己听到的话。而且她也实在不愿这种时候和阿青对峙，想到这里，她艰难的开口：“阿青你……”
“小姐姐，”阿青摇摇头，“你是好人，我不想杀你，可这个人的到来，本身就是对苍梧王国的亵渎，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进来，苍梧千年来都设下了针对三苗后裔的禁制，他们应该是绝对无法再踏入十万大山的。”说罢，她便捧起犀角，吹出长长的一声低响。听到了进攻的信号，冥魈立刻四肢并用地高速朝戚寒山冲去。
戚寒山叹了口气：“祖宗犯的错关我什么事啊。”
而同一时间，阿青也手持一柄圆环弯刀也向手无寸铁的南柯攻来。
“老周我还能信你吗？”戚寒山面不改色，一把将身边的南柯推向老周，自己拔刀准备迎战。
“您再信我一次，这次我拿人头担保。”老周将南柯护到身后，拉开了冲锋枪的保险。
“那好，我不要你干别的，就一件事，带南柯逃跑。”戚寒山话音未落，已经拔刀踩着洞壁疾风般攻向冥魈。
“愣着干什么开枪啊！都想死吗！？”老周大吼，剩下的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端起枪开始扫射。
阿青身法飘忽诡异，犹如鬼影，避开老周的弹道完全不在话下，眼见她越逼越近，老周一咬牙从包里掏出个东西砸了下去，溶洞里登时烟雾四起，只剩下不停晃动的手电灯光和枪口开火的闪光。老周知道失去视野或许对所有人都是劣势，但唯独对戚寒山而言——这是优势。
只听见烟雾中苗刀一次次劈砍在冥魈身上，让那庞然大物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战况似乎很是激烈。而老周护着南柯趁乱朝来时的洞口跑去，南柯心知这会儿铭文力量的事情解决不了，只能跟着老周先朝外跑去，二人穿过冗长的冰溶洞，跑到了来时的天梯处，然而两人在山崖边双双急刹，只一小块碎石滚了下去，随即被黑暗吞没，没发出一点声响。
二人眼前，原本架在两座幽深山体中那唯一的天梯，此时已经不知所踪。
“我操。”老周骂了一声，立刻抽出钩索准备往对面山体上甩，但绳索的长度完全不够。正在他继续在包里翻找时，一个人影已幽幽出现在冰溶洞洞口：“唯一的路已经毁了。我说了，你们都出不去。”
见阿青已经从烟雾中脱困，老周立刻将南柯挡在身后，但再退后面就是万丈深渊。
“阿青，我们不会将苍梧的秘密带出去，我们来是因为——”南柯试图和阿青沟通，但阿青只是摇摇头：“小姐姐，你不该来，也许你不会带出去，但那个叫戚寒山的男人，他一定会的。三苗人只会不断的招来灾厄和毁灭，苍梧就是这么被毁掉的。所以我们才有格杀三苗的命令。作为他的同伴，你们也只能陪葬。”
“等等！等等！”眼见阿青又上前一步，南柯和老周已经退无可退，她再次大叫到，“你怎么知道戚寒山是三苗后裔？！他和我们没什么区别啊！如果你搞错了呢！”
“我不会错的。”阿青摇摇头，“这是残存的苍梧血卫代代传下来的警告，天生阴瞳，身配双刀——被月蚀蛊所诅咒的三苗后裔就是这个样子。”
“什么东西？”南柯和老周都一脸迷茫。
阿青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不该和将死之人说这么多：“小姐姐，你要怪就去怪他吧。我只是履行自己的责任。”
“照你说的苍梧王国早前几千年前就覆灭了！”南柯飞快的动着脑子，“你年纪轻轻的何苦守着这些早就毁了的东西！大山外还有好多你没有见过的东西啊，你不是想去，我们一起出去不好吗？”
听到南柯的话，阿青愣了愣：“大山外？我不能离开这儿……我的职责就是守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你说戚寒山是你们仇人的后裔，可是他就是从外面来的啊，如果苍梧的仇人早就在外面逍遥了，你的职责又有什么意义？”南柯只能极尽所能的胡说八道。
阿青从来没有想过南柯所说的事情，但很快她又回到了自己的逻辑中：“正因为不知道哪一天有人想来找出苍梧王国的秘密，我才要守在这儿，这是我的宿命。而且戚寒山——他这不是来了么。”
南柯并不知道戚寒山要来拿的到底是什么，也从没听他说起和苍梧有什么宿怨。这一趟真是自己纯纯倒大霉，看来阿青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放过他们了。
“小姐姐，你们自己跳下去吧，我不想动手杀你们。”阿青不再逼近，这是她最后能给南柯的选择，至少可以选自己怎么死。
南柯叹了口气，只好答应：“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我给你拍的照片也没来得及洗，能把相机带出去吗……或者你自己留着也行，它没必要和我陪葬。就算是我留下的一点东西吧。”
阿青忧郁的点点头，答应了她最后的请求。
南柯将手伸进背后的包里摸索了半天，拿到了一样东西，示意阿青走近来拿。
阿青心知面前的二人都打不过自己，已接受了必死的结局，便上前来了。
“要好好保管啊。”南柯叹息。
阿青点点头。
就在这一瞬间，南柯出手了。
每个人包里都配备了应对起尸的工具，糯米，墨斗，以及——化尸水。而冰溶洞中，打僵尸时只有南柯没有用到后面两样。
她以超越刚才袭击孔灵的速度从包里抽出了瓶子，迎面朝阿青泼了过去。
惨叫声登时响彻整个溶洞，就连冰溶洞这边的祭坛里，也能听见这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快跑！”南柯拽着老周飞速从捂着脸跪地惨嚎的阿青身边冲了过去，再次向祭坛方向跑去。
祭坛大厅里，戚寒山正和冥魈战得不相上下。他见过的怪东西很多，会蹦的僵尸，满身长毛的雪怪，什么东西都该有个弱点吧，但是这家伙——完全没有！古猨的皮肤似乎被什么东西所侵蚀进而石化，而他那把连山岩都能劈开的苗刀，砍上去就和挠痒痒一样。他飞速起跳避开一击，而冥魈捶下去的地方已碎裂塌陷。
他能避开，不代表其他人能，戚寒山抽空扫了一眼战场，还能动的已经没几个了，而更有甚者已经成为了地狱鬼火的养分，随着鲜血越流越多，地脉鬼火绽放花朵的地方逐渐开始挤占他们的落脚处，现在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这东西缠上。
戚寒山皱了皱眉，这样打下去根本没有意义，那东西力大无穷又不知疲倦，一直消耗下去死的只会是自己。难不成真要拔第二把刀……
正当他飞速思考的时候，却忽然看见两个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
“南柯？！”戚寒山惊讶的看着她，“你怎么跑回来了？！”
“天梯已经被阿青毁了。”南柯喘着气回答，“阿青去追我们，被我用化尸水泼了，我也不知道她死没死。”
“小姑娘可以啊。”戚寒山一听，乐了，这小姑娘该出手的时候一点儿没手软，有前途。话刚说完，冥魈又朝他所在的地方扑了过来，戚寒山赶紧双足一点又飞身换了个地方，正在他辗转腾挪避开攻击的时候，眼角忽然瞥到一抹动静。
阿青——或者说，那已经不能叫阿青了，那人脸上已经没了脸皮五官，只剩下冒着白烟的血肉在一块块往下掉，没了眼眶的眼珠中满是怨毒，血流了一身。她追了上来，手中的环首刀已经朝南柯砍去，戚寒山大叫一声老周，老周立刻反应过来反手就是一枪，虽没打中也将她击退开来。
阿青摇摇晃晃的退了两步，血肉模糊的脸上张开两排牙齿，再次大力吹响了犀角号。听到号角，冥魈像是接受到了指令，更加发狂的朝戚寒山猛扑过去。
“这东西真烦人……”饶是戚寒山，这会也带了点喘。
而老周再想开枪，却发现子弹已经打光了，他骂了一句，扔了枪抽出匕首准备和阿青肉搏。
“戚寒山……”南柯站在战场的中央，脚下是蔓延的鲜血，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而那破古印的力量完全没有要发动的意思！
随着一声□□撞击地面的声音，老周狠狠摔在了南柯脚下，阿青提着刀步步逼近，老周还挣扎着推了南柯一把：“快跑！”
“你快起来！”她试图去拉老周，但根本拉不起来，而就在这时，老周又惨叫了一声，地脉鬼火不知从哪里爬了过来，已经顺着地面攀上了他流血的手臂。
“老周！”南柯吓坏了，这东西一旦入体，老周就没救了。戚寒山听见这边的动静，回头望了眼，又是一记重踢将冥魈勉强蹬开，赶紧就往二人这边飞奔。什么都来不及解释，戚寒山一刀砍下了老周被地脉鬼火缠上的那只手，鲜血溅了三人一身。
“起来，往没花的地方去。”戚寒山一把就将人高马大的老周提了起来，“南柯扶他快跑，我来对付阿青。”
“你要小心……”南柯担心的看着他，但动作完全不敢停，扶着老周马上往远离地脉鬼火的地方去了。但南柯很清楚，就算戚寒山是个不眠不休的铁人，这会也快到极限了。
苗刀与环首刀碰撞了几个来回，阿青虽然不敌，但随着苍凉的号角声一次次响起，冥魈的攻击却越来越疯狂，在两面夹击下，戚寒山堪堪避过阿青的一刀，却终究是没能抵住冥魈这一击，被拍得整个人倒飞出去，后背在墙上撞出一方裂痕，跌在地上。阿青也没了力气，只能跪在原地不停吹响号角。
冥魈丝毫没有犹豫，被号角声鼓励着冲上去，只要一击就能捏碎人类的头骨。戚寒山勉强支撑着身体，又躲开了攻击，但随着体力越来越无法跟上，他闪避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这一路奔波，实在是耗费得太多了。
又是一记致命的力道，戚寒山用刀勉强抵住，但对手力气极大，随着催促的号角越来越用力的朝他咽喉的方向逼近。
这么狼狈的死在这儿，是有点儿丢人的，都快和这丑东西亲上了。戚寒山盯着面前越来越逼近的敌人，神游了一秒。
然后一个后脑勺挡住了他看丑东西的视线，南柯不知何时从安全的地方奔到了二人中间，她将外套权当绷带捆在老周的伤口上，此时只着一件贴身短装和冥魈几乎脸贴脸的对峙着。
“快跑，”她的声音发抖，“这东西不杀我，你快跑。”
“你疯了？！”戚寒山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人，冥魈上次究竟为什么放过她，并没有定论，“万一它杀你呢！”
“它现在就没杀。”南柯哆哆嗦嗦的挡在前面，冥魈似乎确实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疑惑，松开了抓着刀的手。
“你赶紧跑。”
“我跑了，你呢。”戚寒山苦笑一声，站直了身体，他几乎也无法再作出多余的动作了。
“你们……谁都跑不了！”阿青的脸几乎被化尸水腐蚀透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下冥魈不再发愣，一巴掌就把南柯掀翻在地，直冲戚寒山下了杀招。
戚寒山提刀作出防御的姿势，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挡不住这一击，尽管有刀作为支撑，他仍向后退出数十米去，维持着这个姿势，他终于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而地脉鬼火已经循着鲜血在地上游弋过来。
“叛徒！三苗人都是叛徒！你也是！”阿青口吐鲜血，犀角号的一头已经完全被染成了赤色。
“戚寒山！！”南柯从地上爬起来，疼痛和绝望让她感觉自己的脸估计不会比阿青好到哪去，冥魈这一击的冲击力让二人的距离瞬间拉开很远，而以南柯的速度根本无法再次为他拦下伤害。
戚寒山面对这样的处境却还能笑一笑，这趟是真的很亏，死在这儿很亏，把不想干的小姑娘卷进来了更是意料之外，但是自己好像也没办法再补偿她什么。
“真对不住，小姑娘。你搁在这是挺冤枉的。老祖宗的事情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下去我仔细问问。”戚寒山勉强运着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传过去。“这样吧，下辈子请你吃饭。”
眼看着冥魈已经越来越近，戚寒山倒没有很多别的想法，他活得够久，反正离死也不太远。只是这小姑娘大好的人生才开始，那么惦记的项目还没做完呢。
然而就在须臾间，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划过，冥魈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被什么东西硬是击退出去。
“南柯？！”戚寒山不可思议的看着大口喘气的南柯，“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这个速度。
“戚寒山，”南柯的胸口因为紧张而剧烈起伏，她鲜血横流的掌心里攥着翡翠古印，古印上的蛇牙深深嵌进血肉中，杖身余下的一半铭文已消失不见，而她手臂上整副铭文正闪着碧色的光芒。
“你真得请我吃顿好的。”南柯看着手上的完整铭文，咬着牙说。“还得好好和我解释清楚三苗后裔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