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曜石之王

    今天是新帝国的成立典礼。

    以旧帝王弗兰德八世的下台为契机，卡兰帝国人民的愤怒在这一天全部得以宣泄。

    军事大臣科赫被压上断头台的那一瞬间，他从人民的眼中看到了名为仇恨的欲念，但却并没有任何畏惧之意，反而镇静从容地走上行刑台。

    台下，身着白色贵族长裙的侍女克蕾亚与被漆黑斗篷笼罩其中的海恩斯隐藏人群之中。

    至于身为现任帝国执政官的罗兰，则站在帝都广场的正中心，宣判告死之书。

    对科赫实施的酷刑未能让他吐出任何与『机械圣堂武士』有关的讯息。

    为了防范突发事件的到来，契约十星魔物的克蕾亚、罗兰、海恩斯三人全部在场。

    机械圣堂武士出现的那一天，是海恩斯提前通过地脉感知到了强敌的气息，因此才会让克蕾亚前往支援罗兰。

    缴获『阿苏斯魔法铜』铸造的诅咒兵刃之后，他也从身为学者的罗兰口中得知了地魂族的存在。

    『洛德尔，你对地魂族这个种族有什么印象吗？』

    科赫的背后似乎存在某种看不见的敌人。

    『这个种族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戒指中的洛德尔久违的来了兴致。

    斯帕德亚城内民众的欢呼声渐起，盖过了罗兰执行处决的声音。

    见到罗兰的动作，刽子手点了点头，将麻绳砍断。

    ——近一吨重的刀闸失去束缚自由下落，将科赫的头颅斩断。

    民众的欢呼声飘扬于斯帕德亚城的上空。

    『这个世界上的支配者，可不只有魔物之王与神灵而已，还有许多你想象不到的存在。』

    洛德尔的声音异常严肃。

    『你是否认为如今的你已经很强大了？』

    『我巡视过任何一个邻国，并没有发现高阶魔物的气息。』

    海恩斯进行过调查，卡兰帝国所在疆域和『圣城·格兰德尔』所处距离过于遥远，因此『复苏古树』获取到的『地脉祝福』极其有限。

    其它邻近帝国也是如此。

    这也就是方圆数十万公里以内诞生的强大魔物仅有冰王渡鸦一个的真正原因。

    仅凭目前帝国境内所有的魔物契约者的力量，海恩斯能轻而易举地横扫周边诸国，甚至于。。。

    ——无止境地扩张。

    洛德尔察觉到了海恩斯狂妄的念头。

    『圣城教派的三大教皇都与魔物之王进行了契约，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位与我同等的存在，你暂时不要过于张扬。』

    『与你同等的存在。。。那是？』

    海恩斯对力量的差距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十星魔物之上是十一，十二，十三星（魔物之王）三个等阶，魔物之王的存在比肩神灵。

    以十星魔物的力量要做到移山填海只是时间问题。

    ——完全无法想象魔物之王的形态。

    『真言之神——拉若·迈亚，一个巧舌如簧的家伙。他的声音具有无上命令之力，无论魔物还是人类都无法抗拒，只有神灵才能够抵消他的力量。』

    『轮回之神，圣言之神。。。』

    海恩斯喃喃低语。

    『现在的你如果看到了那家伙，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吧。拉若迈亚能够对人下达自杀指令。以及你之前提到的地魂族，那是仅凭魔动科技便一举摧毁过上古十大帝国的神灭者。虽然十三神灵联手对地魂族发动过战争，可就连我也不确定。当今是否存在地魂族的后裔。』

    洛德尔虚无缥缈的声音引发了新的遐想。

    上古十大帝国。。。

    海恩斯自出生以来建立的世界观被全部推翻。

    从小就被当做落魄贵族后裔与父母一同被逐出家门的他，尽管已然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却依旧极度迷茫。

    平息了战争之后要做什么？

    寻找苍蓝圣星的线索是洛德尔的要求，可海恩斯自己的诉求他至今也未能明白。

    『对了，战争。。。』

    突然的闪光让海恩斯思维变得逐渐清晰。

    『洛德尔。』

    看着王都广场内对反抗军献上赞美之辞与彼此拥抱的人们，海恩斯的脸上也渐渐浮现满足的笑容。

    『说吧，只要是我知道的。全部都会回答你。』

    『我要发动战争。』

    洛德尔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询问：

    『但是，要怎么做？』

    『以圣城无法察觉的速度进行扩张，利用你的力量建立魔物契约学院，扩编军队，改善帝国体制。等到卡兰帝国对周边具有一定威慑力与支配力，届时也能更好地为寻找苍蓝圣星起源而服务。』

    一个人的力量再如何强大也比不过一个帝国，而海恩斯所要做的，便是创造出空前强大的联合体。

    ——以卡兰帝国为核心的帝国联邦。

    不断养精蓄锐，直到卡兰帝国有一天能够对抗圣城、地魂族和其他神灵为止。

    『有道理。。。若是你一个人走上这条道路，过程未免也太过漫长，我会为你提供所需的一切力量。来吧。』

    得到洛德尔肯定的答复后，海恩斯的信心也变得更加稳固。

    他走到黑发女子的身边打了个招呼。

    『克蕾亚小姐，我可能要缺席庆典了。』

    海恩斯带有歉意地苦笑着说道。

    『诶。。。可是帝国公审马上就结束了啊？』

    虽说略微有些惊讶，但克蕾亚的脸上由始至终洋溢着笑容。

    『嗯，替我跟罗兰说声抱歉。』

    『真是拿你没办法，蕾安特小姐也是。这几天为了说服领主四处奔波。。。总之，忙碌之余也请务必注意休息——』

    宣判结束的罗兰看到了人群中交谈的海恩斯和克蕾亚，人群散去后他第一时间地走到广场下方。

    『海恩斯呢？』

    灰发青年疑惑地询问。

    『可能是去打猎了？』

    克蕾亚伸出指尖点了点嘴唇，颇有些装傻充愣的意味。

    在这个重要的日子出城打猎——？

    罗兰有些不明所以。

    『对了、罗兰先生，有兴致共饮一杯吗？』

    黑发侍女压低姿态，伸出右手做出一个邀请手势。

    罗兰怔了怔，随后才发觉自己一直处于神经绷紧的状态，于是深呼吸后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笑容。

    是时候该让自己放松一下了。

    『荣幸之至，克蕾亚小姐。』

    罗兰接过那只纤细白净的手掌，和克蕾亚一同向河边的酒馆走去。

    沉浸于新帝国建立的喜悦，平民们走上街头四处载歌载舞，相比于此，旧帝国贵族也因罗兰没有下达清算的命令而心怀感激。

    各种赋税逐渐减轻，被束缚的奴隶获得自由身，世袭的贵族封地仍沿袭过去管理、却不再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曾经的卡兰帝国正在向共和体制演变。

    贵族再没有任何特权，以使得公民获得名义上的平等，与共和国同时建立的还有对领主加以束缚的『共和议会』，解决协调国内与国外事务的『元老院』等等。

    可以说这个腐朽的帝国正在焕发新生。

    斯帕德亚城地下极深之地。

    借助『黑钢领域』的地脉转移之力，海恩斯瞬移至地下千米的幽暗地层内部。

    这里的地形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会瞬移至一堆坚硬的岩石中央被活埋，推断一定距离之后地下会出现一片『空洞』，那是漫长的地下暗河侵蚀出的古老遗迹。

    『还不够深，继续下潜。』

    『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包裹海恩斯的漆黑光球如同石沉大海般向地底坠落。

    『不。。。应该是——你要去哪里。』

    洛德尔指正。

    一千米，两千米，三千米，四千米——

    渐渐的，地脉转移之力遇到了阻碍。

    地下十千米，抵达『空洞』区域。

    『感觉到了？』

    黑暗中洛德尔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什么东西阻断了领域的探知，但是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解除领域的海恩斯皱了皱眉。

    『——无光之握！』

    一对漆黑的钢爪拳套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特殊的魔物武装能够吸收太阳光并加以释放，双爪发射出两道白色烈焰，将整个地下世界照亮——

    然而异变也随之出现。

    空气中接连不断掀起爆炸声，仿佛海恩斯引燃了什么东西。

    是沼气。

    很快地底世界便被火海映照得一片通红。

    『这就是你要寻找的东西，也是黑钢龙王得以突破到更高阶魔物的关键。』

    近千米高的洞穴内部，一片连成惨白山峦的骨架，挺立于烈焰之中。

    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骨架的背部也有类似龙翼的骨节。

    『这是。。。』

    『用圣幽之眼去感知。』

    洛德尔提醒。

    海恩斯苍蓝色的右眼爆发出一阵亮光——

    『地底世界·黑曜石之王★★★★★★★★★★★★』

    技能：『黑子耀斑』，『末日吐息』，『坚绝铁壁』，『高阶法术免疫』，『高阶领域·黑曜石』。

    『没有显示武装，说明死前没有与任何人缔结过契约。它被什么东西杀死了？』

    『那我先善意地提醒你一下吧。这个东西还没死亡——』

    洛德尔戏谑地说道。

    『什么？！』

    话音刚落，海恩斯便被一段数百米长的白骨击中，以接触的一点为中心，能量掀起冲击波将十数道分隔洞穴的厚重岩壁击穿，整个地底世界都在晃动。

    那仅仅只是龙王尾巴的末端而已。

    海恩斯也随之不见踪影，他的身躯深陷于岩壁之中。

    『洛。。德尔。。。』

    不愧是十二星魔物，仅仅一击便让海恩斯陷入重伤垂死之境。

    『我的催化之力无法作用于十星以上的龙族，挺过这一次，你的黑钢龙王就可以获得蜕变。』

    黑曜石之王的骨架如同白雪融化般消失，取而代之地是一层层覆盖于其上的血管与肉块，显影、逐渐构成了凡人无法理解之物，原来之前海恩斯看到的都是幻象。

    一股黑洞般强大的吸力将海恩斯从岩壁中拉扯而出。

    龙王星辰般的白色双眼注视着海恩斯。

    它收回了威压，取而代之的是实质化的杀气，化作无数虚无巨龙飞翔于地底世界。

    『渺小的人类，我从你的身上感受到了我族的气息。告诉我你的来历，否则你只有死亡一途——』

    那是古老而又深邃的声音。

    『。。。。。。』

    君临于火焰之中的黑曜石之王头顶剑刃般的双角有漆黑粒子正在汇聚。

    『给你五秒钟时间。』

    海恩斯想说些什么，然而当他张嘴却发现无法发出一丝声音，他用力振动了一下声带，却吐出了一团猩红的碎肉。

    ——那是内脏。

    红色螺旋乱流缠绕的漆黑光束旋即将他吞没，威力继续向下贯穿，滚烫炽热的岩浆顺着缺口喷涌而出。

    就在海恩斯全身灼烧地只剩下骨骼，灵魂也临近毁灭之时，佩戴于右手的『苍蓝圣星』突然释放出与此前不同的褐色光芒——

    『所以你早就猜到我会出手，是吗？』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虽然音色非常轻柔，其中却包含厚重与慈爱之意。

    『——洛德尔。』

    褐色光影构成的女性凝结为实体，她挡在海恩斯身前，伸出手掌将剩余的攻击全部吞噬。

    『终于舍得出来了。』

    洛德尔语气阴森地说道。

    『身为六龙帝之一“震撼之褐石”的你，弗洛克·马尔戈尼亚——』

    身着褐色岩石碎片构成的长裙，有着黄土般发色的少女赤脚站立于地面之上，以人形姿态现身的她位于所有大地属性巨龙的顶端，亦原初巨龙之一。

    弗洛克的淡黄色双眸之中充斥着碎石般的纹路，那是她身为纯血龙族的力量。

    『溃败。』

    弗洛克独特的声音仿佛带有魔力，黑曜石之王身上的鳞片应声开始崩裂。

    『阁下是。。。？！』

    黑曜石之王未能理解，与魔物之王仅有临门一脚的她如今却仍能感觉到血脉上的压制。

    这也就意味着，如今站立于她面前的这位女子的真正身份，正如她猜测的那样，和她属于同族，且是血脉更加尊崇的『纯血种』。

    创世之后，曾经有六个生命栖息于『复苏古树』之下、依靠饮用古树的汁液为生，它们是世界之子，别称有很多，『世界龙』、『原初巨龙』，『纯血巨龙』等等。。。

    又抑或是洛德尔口中的『六龙帝』。

    十三神灵和六位龙帝在创世之初的职责不同，神灵负责维护世界平衡，而六龙帝则需要保护复苏古树的成长。

    直到有一天，神灵与龙帝之间发生了某些变故，同时背离了职责并互相宣战，此时才有了人类的趁虚而入，并于某一天在复苏古树的根系上建立了格兰德尔圣城。

    人类借助圣城源源不断地从复苏古树躯干之上窃取力量，逐渐壮大，时至今日已成为世界主宰。

    『创造了你的那位“黯灭之黑曜”——安德怀斯·普拉尼奥尔塔，很不巧、就是我的弟弟。』

    弗洛克以居高临下的眼神看了黑曜石之王一眼，地面遂整体下陷。

    强大的压迫感使得龙王无法抬起头来。

    『我能够以实体的姿态现身，然而你却只剩下了灵魂被束缚于戒指之中。恐怕苍蓝圣星的创造者和你有什么过节。。就这一点我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

    弗洛克没有理会被压倒的龙王，自顾自和戒指中的洛德尔交谈道。

    『卑鄙的老女人，你大可以尽情地嘲讽我。但轮回之神即将前来接引这个少年的灵魂，你如果不想再被关进戒指里——至少也出点力如何？』

    『轮回之神？嗯。。的确是一个棘手的家伙。』

    弗洛克端着下巴稍加思索后说道。

    在这件事上，弗洛克和洛德尔有着高度一致的评价。

    她瞬间做出了决定。

    『等到这个少年身体重塑后，便献出你的灵魂印记作为补偿。我和少年之间有协议在先，至于我那愚蠢的弟弟——他会理解的。』

    『震撼之褐石』的威压消失了，受到生命威胁的黑曜石之王匍匐在地，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弗洛克双眼中的碎石光芒消散，随即她召唤出了一只一人高的岩石人偶，细致地在脸上刻画好五官并赋予其生命。

    轮回之神的使徒手提镰刀来临的一刹那，灵肉傀儡吸收了受『苍蓝圣星』牵引的海恩斯之魂，将他重新复活。

    『我死了。。。？』

    海恩斯分明感觉到了意识不存在的那段时间。

    『那么恭喜你，你又活了。』

    戒指中洛德尔的灵体翻了个白眼。

    『是你做的吗？洛德尔。』

    弗洛克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地底空洞，因此海恩斯只能倾向于认为是『催化之神』或者『苍蓝圣星』的功劳。

    『是啊，是我做的。还不快点好好感谢我，对了、这头大家伙也是你的了。』

    『你。。。』

    海恩斯向地下世界的守护者一步步走去。

    黑曜石之王吓得向后接连退却。

    『我应该无法再进行契约了，可为什么。。。我可以感觉到这股和你之间的联系。』

    黑曜石之王的白瞳哀怨地闭合，而后身躯原地消失。

    『因为这不是契约而是灵魂信标，现在她的生与死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你可以对她做任何事情。』

    洛德尔提醒。

    龙王消失的原地出现了一位一米四的银发双马尾小女孩，她赤着脚、身着带有金属质感的黑色吊带小褶裙，裙子边缘有火苗正在燃烧，不知是什么材质。

    『啊？』

    『啊什么啊！』

    白发白瞳的女孩尖锐的牙齿紧咬，一副像是被人故意踩了一脚的表情。

    『别以为有了信标妾身就会放过你了，等到有一天信标解除的时候。我一定会。会。。会。。。』

    女孩目视着眼前逐渐放大的海恩斯的身影，恐慌地直打颤。

    会死——！

    再挑衅他搞不好真的会死掉的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来误会应该解除了。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海恩斯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

    根据女孩的头顶那对黑色的龙角，海恩斯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了——

    白发少年俯下身摸了摸女孩微卷的长发。

    『厄休拉·萝茜，听好了！因为这是以后会夺走你生命的名字！妾身。。。呼呼呼呼。』

    名为厄休拉的女孩享受般地接受着抚摸。

    后知后觉的厄休拉生气地把手拍落。

    『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了！』

    『我不会束缚你的行动，作为交换。可以把力量借给我吗？』

    『谁要把力量借给你啊！！』

    厄休拉涨红了小脸反驳。

    『那看来只能做朋友了呢。』

    海恩斯勉为其难地笑了笑，随后俯下身将厄休拉拦腰抱起。

    『你做什。。』

    厄休拉·萝茜惊呼道。

    『一直待在地底很无聊吧？带你去人类的世界看看。』

    『你可别想收买我！』

    即便心中极不情愿，厄休拉还是偷偷看了一眼海恩斯的面庞。

    虽然清秀却并不出众的容貌之下，那对金蓝异色瞳的深处，清澈地可以见到灵魂所在——

    厄休拉勾住了海恩斯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轻语：

    『既然如此，妾身命令你陪伴吾等至世界终结。可以做到吗？』

    『。。。。。。』

    海恩斯并不知晓回答这个问题的含义，但他无疑需要力量。

    『我答应你。』

    得到回复的厄休拉心满意足地在海恩斯的脸颊上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