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历历种白榆
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
谢白榆是可望不可及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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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文澈第一次见到谢白榆,是在姐姐的生辰晚会上。打着领结的小男孩坐在高大的白色钢琴前,弹了一首《月光曲》。
那时叶文澈还是叶家不被承认的私生子,躲在角落里,满眼艳羡。
那天的光太足,他以为自己见到了童话故事里的王子——自己始终想要成为的模样。
曲落,他们无意识对视了。
叶文澈不敢相信他朝自己走来,像携来一束光。
“你躲在这做什么?你父母呢?都不知道啊。那跟我走吧,带你去看星空。”
他鬼使神差牵上了谢白榆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谢白榆。白榆是星星的意思。”
“叶……”
“叶什么?”
叶文澈那时候还没有名字,所以他摇头。
“看,那颗星星叫摇光,北斗七星之一。我最喜欢的一颗星星。我妈妈也叫摇光。”
叶文澈直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满天繁星也不及谢白榆。
后来他总在想,谢白榆会不会一直后悔牵他出来看星星。如果不是童年的梦太美好,或许自己并不会一直念念不忘,他们也不会难以收场。
雨季。
“谢白榆!”
少年后背淋透,腰细一握,常年练舞,隐隐的肌肉张力十足。
他停下单车,朝沈礼递过去一把伞。
雨水沾湿他的睫毛,流过鼻尖,顺着下颌骨滑落,滴入锁骨,一直往下流动。
“白榆,你怎么不打伞?”
谢白榆笑容青涩。“骑车不方便打伞。”
“沈礼姐姐,我听说你马上要出国了。”他眼里的情感纯粹澄澈,“我等你好不好,等你回来。”
“白榆…”
“沈礼,你不需要回答。不论怎么样,我都等你。我先走了……”
他立马上车,越骑越远,颇有些落荒而逃。
叶文澈站在一边,脸色难看。他认出谢白榆了,可惜对方好像早就记不得他了。
“沈礼。他是你弟弟吗?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他是二中的。白榆只是我的邻居。”
“他好像喜欢你。”叶文澈觉得自己语气格外酸。
“我…文澈…他只是我弟弟,你别误会…我不喜欢这种过于天真的人……我一直都只喜欢你。”
叶文澈:……我阴险狡诈咯。
二中,他记得林颖也在那个学校。他明天就转过去。
“雨有些大了,我们一起走吧。”沈礼小心翼翼地看他。
她是有心攀附叶家的,但看叶文澈现在这样,对自己完全不来电啊。
“把伞给我。”
“?”
叶文澈拿过伞,在沈礼惊讶的目光中,撑伞自己离开了。
他才不可能把这个伞留给沈礼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女人,更何况这可是谢白榆冒雨送来的伞,意义非凡,给她她也不懂珍惜。
叶文澈保证,他从一开始只想对谢白榆好的。
教室内的风扇呼呼地吹,谢白榆坐在旁边,用手肘叠着,头靠上去,发丝搭在额前,睡颜安稳。
叶文澈以帮谢白榆追沈礼的借口,和他成了朋友。
他本来只是偷偷观察谢白榆睡觉。
谢白榆呼吸平稳,微红的嘴唇在睡梦中轻轻挪动了一下,半梦半醒间,嘴角被温柔落下一个吻——来自叶文澈方位的一个吻!
由于没睡醒,谢白榆迷糊间睁开了眼睛,一瞬同叶文澈对视,他眼里压抑的喜爱和冲动全部都被谢白榆看见了,惊涛骇浪在心中翻腾,瞬间清醒了。
“叶文澈,你有病吗?”
谢白榆下意识拿起垫在手臂下的书砸了过去,叶文澈没有反应,被书劈头盖脸砸了个结实。
他轻咳一声,班上的人立刻低头看书,不敢再张望。
谢白榆这辈子从未这么恶心过,他站在阳台上,疯狂冲洗嘴唇,擦得嘴唇鲜红。
叶文澈擦了擦眼角的血珠。
他不慌不忙地把大腿上的数学书放在桌上,远远与林颖对视,抿唇摇头,拉上窗帘,跟着谢白榆进了阳台。
“你恶不恶心啊?你还一直装模作样地说帮我追沈礼姐姐!算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吃一堑长一智…”
谢白榆眼睁睁见叶文澈锁上了阳台门,顿感不妙。“那什么…叶同学,麻烦让我出去一下。”
“我很恶心吗?”
“正常人都不会去吻一个同性吧…我没有说你不正常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男的,你别生气…肯定有喜欢你的男同志。”
“那我就认准你了。”
“你特么放什么屁!能不能正常点…唔…等…”
谢白榆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男的按在怀里亲,毫无还手之力。
他猛地推开叶文澈,忍不住呕吐,太恶心了。
叶文澈把门反锁死,放了一首轻音乐,躺在床上。过了会,听到了啪嗒玻璃破碎的声音。
“叶文澈,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他坐起来,推开落地窗,谢白榆已经顺着大树爬到了阳台上,见到他猛地给了他一拳。
叶文澈揪着谢白榆的衣服把他扔到了床上。“我有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能不能别缠着我,别对我家搞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行不行?算我求你了。”
“谢白榆,你求人态度就是这样啊?我做这么多从来都不是让你来求我。我要的是你。”
“靠,你换个人行不行?老子是直男,我一想到和男的在一起就恶心。”
“白榆…多试几次就习惯了。”
谢白榆坐起来,往阳台走。他身上还有许多叶文澈没磨砺尽的戾气和脾气。
“你走吧,明天头条就是你爸跳楼的消息。”
月光下,他的身影单薄可怜,叶文澈一下就心疼了。可一想到谢白榆可以属于他,那点心疼显得微不足道。
他心里想。一定要对谢白榆很好很好。
他见谢白榆折返回来,按住他肩膀,睫毛乱颤,试探地问:“我和你在一起,是不是你就不为难我们家了。”
叶文澈答应得非常爽快。
他有耐心地看谢白榆做心理挣扎和建设,随后,少年闭上眼睛,青涩地吻了吻他嘴唇。
“白榆,你睁开眼睛。”
“我做不到。”
“那我们慢慢适应,好不好?”
“叶文澈,你真的很讨厌。”
“我知道。”
叶文澈发现,自己总是想要的太多,他很害怕谢白榆身边出现任何人,他害怕谢白榆突然有一天有勇气抛下他,独自离开。
他想,那就锁起来吧。
把星星锁起来,星星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渐渐地,谢白榆总是偷偷自残,越是这样,叶文澈越不敢掉以轻心,把他关得很死。
“谢白榆,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再这么不爱惜自己,我就把照片发给你的沈礼姐姐。”
“你还拍了照?”他眼睛瞪大。“你凭什么拍照?你拍照做什么?”
“欣赏。做你所想象的那一类事情。”
“变态。有病。”
“来,乖乖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骂我。”
叶文澈就是傻逼。
不论谢白榆怎么发疯,叶文澈都能在事后全部处理好,把他所有的脾气都磨得一丝不剩。
谢白榆觉得,百依百顺也是一种冷暴力。他完全不顾你的诉求,你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闹小脾气,他包容但不解决。
叶文澈不仅性取向恶心,人也恶心。从内到外都坏透了。
人是会麻木的。当谢白榆开始麻木的时候,叶文澈总会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让他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
用最差的手段打破他的麻木。
“我能问个私人问题吗?刚刚里面那男的,你对他什么感觉?”
“感觉他是个傻逼。”
谢白榆第一眼见到路停,就知道他们会是同类人。
不过最后他和路停不一样的地方是,路停喜欢顾岑,而他对叶文澈只有嫌恶。
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划痕记录着他无数个难熬的夜晚。
就在和路停分道扬镳的那一刻,他接到了父母的短信。
——小榆,我和你妈已经到h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爸爸好想你。
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下了,他有些嘲讽地想。
怎么回得来呢?自己早就是一只笼中鸟了,就算放生了,内里也全坏了。那个明媚的谢白榆早就被耗死了。
他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随着人群来到江畔,义无反顾地跳进去,像久涸的鱼,带着解脱离开……
……
谢白榆,谢白榆……
叶文澈认领了尸体,整个人脑子一片混乱,心疼得快习惯了。原来极度悲伤是很难哭得出来的。
谢白榆自杀之前录的语音被修复了。
“叶文澈,我知道你在听。”
江风吹得他的声音不真切。
“事到如今,我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不顾一切地毁了我,谢谢你自私的爱让我看到人到底能有多可怕……我现在很开心,我可以彻底摆脱你了。”
“你不准哭,你有什么资格难过。所有人中,你最没资格谈难过两个字了。因为我的一切一切,都是你酿成的。”
“好了…叶文澈,我对你说的话说完了,你好好活着吧,我先走了!……走你!”
扑通的水声,应该是谢白榆把手机甩入江中,他的声音轻快,带着少年时期无所畏惧的轻狂。
就像那个雨季,他毫无顾忌地穿过半个城市,给沈礼送伞。
……叶文澈死死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浑身发疼。
对不起…
我知道,我没资格说对不起。
早知道我就该真心实意撮合你和沈礼。不论如何,这就是你年少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