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一场夜雨过去, 清晨的阳光都闪耀着沁人心扉的清新。
周则意洗去春宵美梦后遗留下的痕迹,换上一身和往日宽袖长袍不同的窄袖劲装。
他身量本就极高,一袭玄色武服更衬出竹清松瘦, 风姿跌宕。
金色的四爪巨蟒在周身蜿蜒盘绕,一股王者霸气浑然天成。
宁越之里穿散骑常侍的红色官服, 外套羽林卫轻甲,同样如临风玉树。
他正在宫门口点兵, 见周则意缓步走来,略微惊讶:“殿下也要同行?”
周则意颔首:“我空有一身武艺,从未经历实战。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定国侯曾是南昭兵马元帅。他身为武将之子, 从小习武。
后来软禁侯府,没别的事做, 练武反倒成了打发时间的一项乐趣。
然而上次遇刺, 他毫无对敌经验,一时乱了章法,挨了徐如一顿骂。
他不惧徐如骂他,但他不能被心爱之人看轻。
“既然殿下亲临,该由殿下指挥。”宁越之将手中清单递上, “这是恭王的私宅别业地点,我们从何处找起?”
“这十年我一直软禁在侯府内。对京城早已不熟悉。”周则意毫不避讳, “你熟悉京城街道, 仍由你指挥。”
“我跟在你后面, 无需刻意理会我。”
宁越之微一点头,不再多言。他安排一队羽林卫精锐,一声令下, 整齐而无声地出了皇城大门, 去往恭王私宅。
骏马横行无忌, 踩踏在平整宽阔的京城街道上,掀起漫天尘土。
宁越之特意选择了一条途经镇北将军府的路线。
路过将军府时,骑在马上的二人不约而同朝门口望去。
宣武帝亲自提笔的将军府牌匾,银钩铁画,凌人气势扑面而来。
鲜亮的朱红大门紧闭,门口站着两个披甲执锐,挺拔伟岸的守卫,气氛凛冽肃杀。
队伍放慢了速度,安静从门前路过,又迅速消失在宽阔的大道尽头。
隔着黑瓦高墙,将军府里的兵士也在清点队伍,整装待发。
林策身穿金色轻甲,接过逐月递来的佩剑,吩咐麾下兵士:“我带一队,去宅院内部搜查。为防有诈,追星,你带一队人在院外候命。情况不对,即刻进院接应。”
“有德,你再带一队人在附近严密监视,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马拿下。”
逐月指了指自己:“我呢?”
林策:“你留守大本营。”
见对方一脸不情愿,他扬嘴:“把谢府盯紧点。”
逐月立刻抱拳:“是!”
追星添上一句:“谢府至少有两个侍卫武艺在你之上。别和他们动手,你打不过。”
逐月双眼一瞪,正打算和他吵上两句,追星没打算理他,朝林策道:“我和你一同入院。张校尉和我换,他在外面候命。”
林策看了他一眼,似在思忖。
张校尉附和:“我听说京城许多达官贵人的府邸,都设置了机关暗箭。追星武艺高,他跟在将军身边,更为稳妥。”
“那行。”林策点点头,“出发。”
一队人骑着快马,按照谢信所说的地点,来到城西一处坊市。
此处聚集了许多作坊。屋舍大多只有一层,院落占地很大。
高矮参差的围墙里,露出一点点瓦顶,密密麻麻连成一片,远接碧云青天。
街上铺着平整石板,道路尚算宽阔。
但来来往往多为拉货的各种马车,驴车,仍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谢信提供的地点,是一处印刷作坊。
和叮叮咚咚的打铁铺子
不同,院内没多大嘈杂声响,墙角四周栽种了一圈翠竹,显出几分宁静书院的味道。
绕至正门,院门紧闭,门口立着一队人马。
领头一人身量高挑,穿着一袭便于行动的窄袖长袍,身姿风逸气韵优雅。
林策蓦然一怔:“谢,信?”
谢信领着一队身佩刀剑的侍卫在此,又搞什么鬼?
谢信见到他,表情同样一滞,片刻后眼中笑意盎然,又透着几分微妙的诡异:“谢某在此恭候多时。”
他笑问:“今日怎么徐校尉亲自前来?”
林策未带面具,绝丽的面容完全暴露在阳光下,冷锐看着他,缄默不语。
谢信尴尬笑了一声,又自己接话:“徐校尉怎么穿着林大将军的战甲?”
他的语气和目光都暗含着一缕含糊不清的暧昧,林策眉头微微蹙起:“宇字营的兵士皆是统一军备,战甲都一样。”
“制式一样,林大将军本人的,和麾下将士身穿的,有所不同。”谢信眼梢轻弯,“将军的战甲,乃精钢所制,上有淡色金漆,阳光下泛出一层耀眼金煌。”
“寻常兵士的战甲,只是普通精铁打造的银甲。”
宇字营是林策麾下最精锐的骑兵,全留在朔方军营,他回京,一个都没带。
他自己的战甲和其他将士的区别,即便镇北军内部,不同营的兵士不一定全部清楚。
谢信远在京城,连这些外人根本不该知晓的细枝末节都知道,可见对镇北军的了解极为详细。
他从何处得知如此精细的情报?
林策双眸微缩,目光冷寒:“将军的战甲不止一副。相同制式的战甲,镇北军中的大将也有,并非只有将军才穿。”
谢信嘴角高扬,不置可否。
林策懒得和他掰扯这点无关痛痒的小事,冷声问:“你在这儿做什么?这家作坊,就是谢家名下的?”
“谢某冤枉。”谢信装模作样,“谢某不是已朝将军说过,谢某和将军一样,对此事极为关心。得知将军要来调查这座作坊,谢某特意前来,助将军一臂之力。”
“用不着。”
“谢某身为一国丞相,有人打着将军府的名号招摇撞骗,骗取百姓钱财,说不定,里面还藏着影响社稷安定的阴谋。”谢信义正言辞,“将此事调查清楚,本该谢某职责所在。怎能袖手旁观,全部交由将军府,一点力不出?”
“谢某虽不才,绝非那等尸位素餐之辈。”
谢信是南昭右相,这段说辞,令人无可反驳。
林策不再理他,朝身后兵士扬了扬下颌:“走”。随即下马走到院落门口。
谢信眉眼含笑,带着自己的侍卫跟在他身后,刻意装出一副极其熟络,一同办案的模样。
作坊的院门关着,门里上了闩,将耳朵贴近,依稀能听见里面有人走动。
谢信吩咐手下敲门,话还未说完,林策已走到门前,猛一抬脚,狠狠踢在门上。
咔擦一声闷响,门闩断裂,院门吱嘎,漏出一条缝隙。
林策再次下令:“进。”
追星领着安排好的一队兵士,跟在他身后,闯入院中。
谢信怔在原地,眨了眨眼,问向守在外面候命的亲兵:“你们将……徐校尉,行事一直这样?”
兵士如石像一般,巍然不动。
没人回答,谢信无奈哼笑,自言自语低喃:“这样凶横的脾气,往后娶回家中,可有的受。”
一边说,一边带着自己人马,快步跟上。
林策带兵破门而入,作坊中的工匠被吓了一大跳,动作僵在原地,茫然无措看向来人。
他朝兵士一点下颌,一亲卫上前朝工匠们大喝:“
镇北将军府查案,都过来站好,接受盘问。”
两个兵士留在外院朝工匠们问话,其他人则跟着将军朝内院走去。
追星提醒:“小心里面有诈。”
“谢信大费周章叫我来这里,他自己也带了一大批武艺高强的侍卫前来,没诈才有鬼。”林策冷声问亲兵,“你们之前查过这所宅邸,不是谢信名下产业?”
兵士确定道:“不是。是一个叫张叁的人所有。他只是一介布衣,并非官场中人。”
“只是,这个叫张叁和谢家是否有关联,我们查不到。”
“京城里的关系错综复杂,我们远在朔方,初到京城不过月余,只能查到明面上的记录。”
而真正盘根错节的暗线,都沉下水面之下。
“无妨。我正好看看,谢信到底耍什么花招。”林策走到内院门前,嘱咐亲卫,“进去后都小心点,严防暗箭陷阱。”
随后再次抬脚,把内院门踢开,径直闯入。
内院是印刷书画的地方。到处都堆放着各种纸张,油印颜料,装订器械……整个院子堆得满满当当。
院中有好几间低矮却宽大的屋舍,门都开着,透过门窗能见到一些屋内情况。
工匠们在里面印制书籍,画册,安静又繁忙。
不像布有机关暗器的样子。
亲卫再次把一脸茫然的工匠们喊出,院落清空,林策入房查看。
这时谢信也已进入院中,大步踏入房门,走到林策身边。
林策骤然偏头,上下打量起他。
谢信动作一僵,以手捂嘴,刻意清咳两声:“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进来做什么?”
“当然是和季……和徐校尉一同调查。”
林策不清楚这里究竟是不是谢信的地方,也不知房里是否藏有暗箭陷阱。
但谢信也入了屋,是否证明,若是他的地盘,此间安全?
他朝谢信靠近一步。
要是某处藏有暗箭,暗箭对准的,是谢信而非他。
一股沁人心脾的冷香渗入鼻尖,谢信只觉心尖一颤,身体越发僵硬。
为了掩饰动作的不自然,他迈出脚步,在宽敞的屋舍内到处查看。
“这里是印制书册的地方。”谢信随意检查着屋中印好的书籍,房间大致分了三个区域,分别印制黄历和几本辞赋。
一目了然的情形,林策自然看的出来。
他懒得理会谢信,只一颔首,亲兵们即刻四散,在房中各处仔细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