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起来, 快起来，可要注意身子，”太皇太后笑呵呵的架上西洋镜，让大福晋起身。

    今日曹布徳依旧和往常一样来慈宁宫陪太皇太后, 谈话间偶有提及大福晋, 提的次数多了, 太皇太后起了心思把人传来慈宁宫。

    对大福晋这个目前唯一的曾孙媳妇，太皇太后对她抱有极大的好感，只是传的是一个人，荣妃也跟着来，不免让太皇太后觉得有些扫兴。

    所以荣妃和大福晋都给她请安, 太皇太后故意只叫了大福晋起身, 明明白白的给了荣妃一个没脸, 让荣妃知道她老人家不待见她。

    其实原先太皇太后对荣妃不是这么个印象，荣妃当年在大阿哥养在慈仁宫时, 多少也是在太皇太后面前混了个脸熟的, 一个担心孩子、慈爱孩子的母亲，是荣妃当年在太皇太后心里的刻板印象。

    可是时间过得快, 荣妃变得更快, 东西六宫的那些事，太皇太后大都心里有个大概，荣妃做的那些也不例外。

    “谢太皇太后，”大福晋这会儿心里不太得劲，本来好好的一件事，她的婆母偏要插上一脚，现在陷入窘境，她的婆母岂不是又要把一部分责任怪到她的身上。

    和荣妃相处了这许多年, 大福晋渐渐摸清了荣妃的脾性，平日里，她倒是能利用这点让荣妃少给她找麻烦，可现在，太皇太后跟前，那起子小心思小手段，她却是不敢用也不想用。

    她也是人，却不是圣人，她也会有怨气，现在太皇太后能整治荣妃一三，大福晋私心里是快活的。

    荣妃这些年作威作福惯了，别看她头上还压着几座大山，可那些大山，只要荣妃不犯到她们手里，谁也不会无故去找她的麻烦，更别提他还有一个儿媳妇可以欺压。

    她也自诩不像惠嫔那般蠢笨，多养个皇子，不过是宫里多个人，隔三差五去看上一遭，多敲打敲打宫人，长到六岁去了西五所读书，自有皇后接着操心。

    结果惠嫔倒好，为此丢了妃位不说，还累的三阿哥也跟着丢脸。

    可现在，她的体面在太皇太后面前什么都不是，时隔多年，荣妃重新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和太皇太后给她带来的压迫。

    曹布徳也觉得荣妃怪蠢的，可能是这些年好日子过多了，思考的少了，早些年的精明丢得一干三净。

    她也乐得看荣妃笑话，只是想到荣妃在慈宁宫受了挫，回去可能会找大福晋的麻烦，曹布徳想着，那她过一会给荣妃说几句好话好了。

    慈宁宫的热闹没有传到外头去，宫里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着讨好太皇太后，皇后云舒就是这类人。

    这些天，皇后云舒大多时间都待在一起，除了康熙，宫里就她们最忙，起的早睡得晚，偶尔康熙来了她们宫里，也是尽可能的往外推，大大便宜了端嫔和曹布徳。

    还有宜妃那里，情况也差不离，她正是月份大的时候，根本不敢留康熙过夜，康熙不来的时候盼着他来，来了又要往外推，宜妃心里纠结的很，最后只能痛并快乐着。

    郭贵人和万琉哈庶妃是翊坤宫最大的受益者，郭贵人不说，本就和宜妃一体，宜妃把人往她那推，心里还是好受些的，可是万琉哈庶妃不一样，平时就跟个隐形人似的，宜妃为了不做的太过火，大头是郭贵人的，剩下的清汤寡水才会分给万琉哈庶妃。

    万琉哈庶妃为此心里很是盼着康熙能多来翊坤宫，她向来不得宠，一年出头也见不了康熙一次，何况宜妃也不待见她，她刚做庶妃那几年日子过得清苦，也是当初宜妃封了嫔，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宫里像万琉哈庶妃一般的人有很多，康熙能记住的人有限，像端嫔之流已经是幸运至极，因为跟对了人，得了嫔位不说，如今还养了八阿哥在膝下，特别是最近皇后没空，康熙去端嫔宫里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搞得坤宁宫成了个宝地，人人都挣着抢着去，想要讨好皇后，给自己个出头的机会。

    皇后不胜其烦，她是没时间处理这些人了，索性躲到了云舒的承乾宫，云舒不是皇后，承乾宫说不让人进就不让人进，霸气的很。

    “皇上也是，都这时候了，还让太子从南薰殿搬去那毓庆宫，也不怕折腾人，”皇后逗着怀里的十阿哥，难得清闲一天，她得多哄哄她的小阿哥。

    “太子妃是女眷，皇上也是想着南薰殿要添人下的旨，”云舒摸了摸十阿哥的头，对上十阿哥好奇的目光不禁愣了愣。

    她是想起了小四刚抱来的时候，那时候她心里无限欢喜，对那孩子也爱的不行。可是现在，云舒眼眸一暗，昨天小四来请安，身上穿的，腰上佩的，明显出自永和宫。

    “皇上对前头几个阿哥一贯都好，我们十阿哥生的晚，是没有哥哥们的福气了，”皇后道出了其他有子妃嫔的心里话。

    别看十阿哥是皇后所出，是嫡子，康熙来看他的频率也没有比看八、九这些小阿哥多到哪里去，皇后心疼孩子，以前再如何，也不会直白的在其他人面前说这等话。

    现在为了十阿哥，难得也有嘴上不把门的时候。

    “姐姐这话说的孩子气了，端嫔妹妹听了，只会变着花样夸我们十阿哥有福气，”云舒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压根不是一回事。

    她在反思，自己已经有许久没有亲自为小四做过衣裳了，对小四的关心也少了，为了那个孩子，真的值得吗？

    “端嫔是个好的，跟了我许多年，我怎么也不会亏待了她，”皇后叹气，端嫔好是好，就是太过死心眼又老实，她这回每每把康熙往端嫔那推，为的不就是想让端嫔在康熙身上多下功夫。

    她能多推康熙去长春宫，可就是她推一百次一千次，也没有端嫔自己争气，能引的康熙主动去长春宫来的让她高兴。

    “宫里能有个贴心人不容易，姐姐和我运气都是极好的，”云舒赞同道。

    想到曹布徳，云舒的心里好受了些，如今小四这样大了，她再不能对德嫔做些什么。

    不仅如此，每到年节，承乾宫给永和宫的赏赐还要比给其他宫的厚上三分。

    更何况，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明显德嫔在小四心里的份量在一天天增加，她不想和小四离心，就不能和永和宫撕破脸。

    面对昔日最厌恶的人，和阖宫里最扎她心的六格格，云舒心里是苦的，并且这份苦与日俱增。

    有时候云舒甚至会想，阿玛额娘这么疼她，是不是她当年多求一求阿玛额娘，她就不用进宫了，宫里的日子不难熬，却最是熬人。

    “博贵妃也好，你也好，都是极省心也极明白的人。你呀，就是想的太明白了，这世上有些事，不是非要想个清楚明白不可，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也是一辈子，你还是要放宽心，何必闹到亲者痛仇者快，”皇后在心里叹气，难得宫里有这些省心人在，她还是盼着她们好多些。

    皇后自己不是圣人，历朝历代，像她这般下头两个贵妃都老老实实的不多，佟佳氏和博尔济吉特氏给她行了方便，她也不介意在某些时候提点她们一三。

    她不是赫舍里氏，她容得下人，没有了佟佳氏，还会有小佟佳氏，谁知道小佟佳氏会不会安分。

    大家族里不缺人，宫里的娘娘去了，也只有她们的至亲会难过，可是一个大家族，最不缺的和最缺的，都是人情味。

    这一点，皇后自己深有体会。

    “多谢姐姐提点，”云舒的嘴角带出苦笑来，“我只是恨，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小格格。”

    那是她身上真真切切掉下来的肉，明明在她肚子里的时候，那孩子都会动了，她一辈子不曾吃过什么苦，为了那孩子，可谓是把酸甜苦辣都尝遍了。

    “妹妹要多想想四阿哥，总归是你从小养大的孩子，和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皇后接着在心里叹气，觉得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贵妃之女，说不出的尊贵，也是说没就没了。

    “更何况，四阿哥也算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那孩子知事明理，德嫔再如何，也越不过你去，”皇后又道。

    非常时刻非常手段，拿孩子去刺激大人不大光彩，可是都这种时候了，若如此能点醒佟佳氏，也不失为是一种好方法。

    同时皇后在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梳理一遍她坤宁宫的人，她的十阿哥这么小，小心些总是没有过错的。

    “德嫔，”云舒攥紧帕子，“我如今竟是要和她争。”

    昔日不过是她宫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宫女，她收拾她不过是为了出气，哪成想这才过去了几年，世事无常，事情竟就发展到了这等地步。

    “妹妹是心里想岔了，”皇后无奈，自己引出的事得自己负责到底，“你是贵妃，德嫔是嫔，何况德嫔本是你宫里的宫人。你和德嫔，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你养了四阿哥这些年，还不了解四阿哥，妹妹正是太在乎四阿哥，才乱了手脚。”

    皇后作为一个旁观者，可谓是一眼就看清了云舒的状况，为什么会患得患失？为什么会害怕？无非是因为过于在乎。

    “竟是如此吗？”云舒起身踱步到窗边，愣愣的看着窗外的花出神，她心里藏了太多事，一时半会理不清。

    皇后言尽于此，缓缓地用完了一盏茶，才留下依然倚在窗边的云舒离开了承乾宫。

    明枝替主子送皇后出了宫门，转身脸上立马挂上愁苦之色。

    她们娘娘上次这般，可是大病了一场，虽然病好之后，明显心里放下了许多事。

    主子娘娘好心宽慰，明枝只盼她们娘这次能真的过了那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