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药圃
府宅坐落在街市坐北朝南的繁华地段，可不知是出于何种缘由，位置虽是极佳，四周却冷冷清清不见什么人影，池清书打量着门口栩栩如生的石狮子，正红朱漆的大门，顶端悬着鎏金卷云的牌匾，上面遒劲有力的刻着云府两个大字，谢翎上前叫门，片刻后伴随着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吱呀——
门后出现位看面相，似知命之年的高大男子，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两列中规中矩的丫鬟仆从，男人慈眉善目的看向众人，对着云阁俯身一礼后，笑着说:“主子归家，也不提前差谢翎来告知一声，时间仓促，如招待不周望主子与诸位海涵”
几人游走江湖多年，大都是不拘一格的豪爽性子，听人家满含歉意的说辞，连连摆手说道:“哪里哪里，是我们叨扰了才是”
主人归家，何来向下人报备的说法，面对老人的假意责备，云阁只是微微颔首，牵起池清书率先走了进去
老人领着几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和蔼可亲的对几人说道:“大家可唤我方老，有任何不妥都可来找我”
几人笑着应好，楚修明不合时宜的嗓门乍然出现在人群中:“那个……方老是吧？”
老人含笑说着是
“可否先让人领我去住处，实不相瞒，这几日的劳累奔波着实让我有些吃不消，现下又困顿的紧”楚修明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一脸菜色的吐着苦水
方逸风倒是通情达理，说了句“当然”随后又思虑周全的对下人吩咐道:“为楚公子多备些热水解解乏，厨房里也都温着些吃食，把安神香点上”
丫鬟也是个机灵的，赶忙俯首称是，扭头温声细语的对楚修明叙说:“换洗衣物也都提前备下了，公子，厢房在这边请随我来”
楚修明感激涕零的对方老道了声谢，步履匆匆的跟着人去了
几人满心满眼的都是眼前偌大的宅院，想着先参观游玩一番再说，忽一听楚修明的心酸苦楚还愣了一下，想着锦衣玉食的小公子硬生生被生活折磨的狼狈不堪，一时也都心照不宣的没再落井下石，只理解的点点头，示意他好好休息
池清书踏进院门，跃入眼帘的，便是由材质上等的和田玉石雕刻而成的照壁，照壁上精雕玉琢的刻画着飞禽走兽的浮雕，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池清书新奇不已，看了半天才舍得挪步，丝毫没留意身后楚修明制造的动静
席言等人赶上来后，同他一起转过照壁，进入一方露天小院，院子左男，右女是下人们的住所，旁边挨着浣衣房，杂物间，以及牲畜房……
过了院子便是大厅，接待客人的金丝楠木座椅，摆放在两侧，厅堂摆设简单却不失奢华，客厅后方，是一段回廊，廊坊将主人住所与大厅隔离开来，回廊两侧是花团锦簇的的园子，绚丽多姿的颜色 在花匠技巧熟稔的搭配下，显得的明艳而不庸俗
几人不甚在意的继续走着，一点没停下来观摩自己住所的意思，一行人穿过拱门来到后院，开阔的视野间，一方清澈见底的碧湖屹立于此，里面清新亮丽的点缀着少许荷花，湖心伫立着供人观赏的凉亭，岸边靠着一叶扁舟，湖边栽着应景的翠柳，微风吹拂间恍惚让人有种置身于画中的错觉，几个孩子跃跃欲试的想乘上小舟去往湖心
众人都有些沉醉其中时，倏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池清书回首望去，见云阁正俯首听着来人的禀报，那人面上被狰狞的面具挡着，看不清长相，两人交头接耳的说了一会儿后，云阁朝他走来，语气斟酌道:“我出去办点事，要晚些回来，你……”
池清书通情达理的不问他要去办什么事，只弯起迷人的桃花眼，说道:“知道了，你小心些，莫要伤着”
云阁被这人的三言两语说的心生暖意，答应道:“嗯，让谢翎跟着你”
池清书看他一脸担忧的不放心，识趣的没有开口拒绝，顺着他回了句:“好”
几人见宅院主人都走了，心里自觉放松了不少，萧婉樱流连忘返在花园里转悠着，并未跟过来，方逸风手忙脚乱的照顾着几个扁舟上戏耍的孩子，池清书让一旁作壁上观的谢翎去帮把手，谢翎哪里敢违背他的意愿，当即手脚利索的跳上船扶着几个上蹿下跳的皮猴去了
席言踱步到他身边明知故问道:“清书把他们支开作甚？”
池清书不欲与他兜圈子，直奔主题的问他:“席言兄认识他”
“你说云阁”
“嗯”
“不认识”
池清书:…………
席言眸色温柔的望着几个已然浑身湿透的孩子，顿了顿又说道:“只是在听你介绍他时，脑海中突然想起曾在书简上读过的一句诗词”
池清书皱眉:“什么”
席言回头看了看他，轻声道:“一天暝色迷清书，云阁西风雨未成。”
池清书怔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木然道:“原是这个？我竟从不曾往这方面想过……”
席言有些于心不忍的开解他“原也是不常见的诗句，我也是偶然间发现的，你也不必太过介怀”
池清书强颜欢笑道:“无碍，还是要多谢席言兄解惑”
席言现下觉得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善解人意的说了句“我去看看他们”
池清书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心底说不出的怅然，走过鹅卵石的羊肠小径时，一片青翠欲滴的墨绿竹林跃至眼前，微风扫过竹叶，轻轻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池清书摘下一片竹叶把玩片刻，踩着曲径通幽的宁雅小道，来到竹林深处，人未至，味先到，闻着熟悉的草药香不由得加快了步伐，行至竹林中间看到一方药圃，四周都搁有木架，上摆着一层层的笸箩，里面晒着各类药材
药圃里种着品类繁多的草药，远远便看到常见的几种，川白芷 乌头 茱萸 天南星 还有红豆，药圃位于地势开阔沐光充足的竹林中央，不用担心郁郁葱葱的竹叶会遮住药草赖以生存的阳光，池清书饶有兴致的东摸摸西看看
方逸风找到他时，正看到那光风霁月，如谪仙般的人儿，不顾形象的平躺在厚厚的竹叶中闭眸假寐，周身溢出的柔光宁静和祥，让人不忍上前打扰。
地上那人似有所感的抬眸回头，看到来人后勾起嘴角笑了笑，从容不迫的起身，慢条斯理的拍了拍衣服上的竹叶，温声道:“方老来了，可是有事？”
方逸风缕了缕发白的胡须，装模作样的责怪道:“公子可让老奴好找，大家都去正厅用膳了，就差您了”
池清书抬眼望了望天色，歉疚道:“对不住，一时没留意，竟已是这般时辰了”
方逸风观他不似作伪，释然道:“无妨的，老奴已经将您和主子的吃食单独备了出来，公子可要同老奴一道回去”
“自然，对了方老，这药圃……”
方逸风知他想问什么，随即颤颤巍巍的解释道:“是主子一手打理的，各地宅院都有，“家里”尤为重要的一片山头都被他种满了，每次来也都如公子般，或躺或站的看上半天，我方才都差点错将您看成了主子”说完似又觉得有些好笑
池清书可一点也笑不出来，脸色苍白的问他:“是…从何时开始的…”
方逸流露出些许怀念，回想了一会儿才念念有词的说:“有十年了吧，主子那时……出了些意外，许久不曾归来，“家里”当时都乱成一锅粥了，弄得人心惶惶的”
池清书心道果然如此，时间对上了，脑袋里突兀的蹦出一段久远的对话
小清书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奶声奶气问他:“阿渊你会走吗？”
墨子渊愣了愣，简洁道:“会”
池清书人小鬼大的叹了口气，消停片刻后，又不依不饶的追问道:“那你会忘了我吗？会想我吗？”
团子满含希冀的眼神，让墨子渊失了方才的镇定自若，半晌后，池清书都觉得他不会再开口时，墨子渊蹙起眉，神态认真的说:“不知道”
池清书看他要钻牛角尖的憨样时，赶忙道:“我身上都是药香味，阿渊日后若是想我时便种一株药材，想的紧时就去闻一闻药香……就像我一直在你身边守着你”
方逸风见人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忍不住抬手在那双眼睛前晃了晃
“怎么”池清书反应迟钝的看着他
方逸风皱眉，担忧道:“公子没事吧”
“没事，方老说这么长的时间都是他在打理”
“是啊，宅院太多有时顾不过来，老奴帮就帮着打点些，但“家里”那片山头的药草都是主子亲力亲为的，从不假他人之手”
池清书扯起唇角勉强弯了弯，呢喃道:“这般重要啊……”
方逸风只当他是不相信，急急与他争辩:“那是自然，想当初主子身边有位鬼医日日肖想来着，趁主子外出办事的功夫，鬼迷心窍的拔了两颗不起眼的药材，结果主子回来后一眼便瞧出了不对劲，当即下令废了他一只手，引以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