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s市是时寒老家所在的地方，与其他国家接壤，因此也有很多外贸相关的业务，许愿选择倒也合理。
其实在拓展新业务的会议上，有三个备选城市，许愿下意识选择了这里，就是想看看时寒长大的地方。没想到，最后成了离开时寒身边后，和她的最后一丝联系。
许愿出发的那天，是一个周六，他没有告诉时寒。许愿迫不及待地离开这个城市，不想再给自己一丝一毫的希望。他看着漫天的乌云，想起了自己回到b市的那天，天气总是这么直白的表达着他的心情，让他无法对心中的悲凉视而不见。
许愿自嘲笑笑，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许愿的司机，将他的行李放在航站楼的三分钟落客区，再次问道：“许总，您真的不等大家一起出发吗？他们下周一就走了，正好有个伴儿。”
许愿轻摇了一下头，“不用了，我先去准备一下，你回去吧。”说罢推着行李，大步向航站楼走去。
司机看着决然离去的背影，有点纳闷，这也太着急了。
许愿在登机口旁的座椅等候的时候，电话响了。看到来电显示，许愿的心突突地跳起来，接起电话的那一刻，许愿眼中漫上了一层温柔。
许愿心中难言，一时没有发出声音，对面的时寒先开口了：“喂？许愿，你在哪里呀？”
许愿听着时寒的声音，自我催眠地听到了一丝撒娇的意味，他在心底嘲讽自己的莫名。
“我在机场。”他的声音很轻，好像怕惊扰到电话那边的时寒。
可听到这句话的时寒，还是愣住了。这一个星期，时寒过得很不好。她不停地想起许愿那天强撑起的笑脸，还有自己莫名的泪水。时寒心里隐隐约约有些奇怪的感觉。
这些天，她反反复复地思考，终于发现，那天的许愿，是在和她诀别。许愿没有告诉时寒，他要离开，更是证实了时寒的猜想。时寒的眼中顷刻间聚起了泪水，堵住了想要说的话。她快速将手机移开，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生怕让对面的许愿听出蛛丝马迹。
“时寒？”许愿久久等不到时寒的回复，心上仿佛多了一个小锤子，肆意的敲打着，他只好再一次开声询问。
他听到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声音太小，许愿无法判断出，那一点点鼻音是不是自己的想象。
“许愿，等我一下，煮的粥开了。”
许愿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又听见了时寒的声音。她声线明朗，带着有些刻意的欢快：“到了s市记得去h家吃饭，那里的鸡爪超级棒。还有好几家餐厅，我列个清单发给你。”
“谢谢你，时寒……”许愿轻轻地说。
不知为什么，时寒就是知道，许愿不是在感谢她推荐的餐厅，她也维持不住装出来的高兴，静默下来。这一次时寒没有等许愿先开口，她缓了缓情绪，像那天晚上许愿嘱咐她一样，嘱咐回去：“以后少喝点酒吧，对身体不好。尽量不要熬夜，工作可以早起来做。压力大的时候也不要抽那么多烟，吃点薄荷糖也会好点……”
许愿在电话的那一端，打断了时寒细致入微的叮咛：“时寒，”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温柔地安抚着时寒的情绪：“我知道，我都知道……”
时寒眼里盛着一包泪，将掉未掉，扬起了少女时代才有的腔调，道：“我就知道，许愿最聪明啦。以后好好保重，照顾好自己。”说完不等许愿开口，径自挂掉了电话。
许愿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觉得自己的青春，终于走到了尽头……
许愿斜对面坐着的女人，一直在关注这个长相不俗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外套，合体的西裤衬出了他的长腿，周身散发着成功人士的味道。她本有意与他认识一下，可是刚才看到他接起电话时的温柔，又觉得他名草有主，有些退却。
现下他挂了电话的样子，消沉颓靡，激起了女人的保护欲。她固执地认为，这就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去搭救一个被别人放弃的“可怜”男人。
她穿着一件红色低胸长裙，八厘米的高跟鞋，使她走起来摇曳生姿。染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提起一旁的手袋，走向许愿身边坐下，顺势带来了一阵浓郁的香气。
直到她坐下后许久，一旁的男人都没有抬起过头。女人显然没有受过这样的忽视，但她仍相信自己的魅力。她用留着长指甲的手轻轻戳了戳身旁的男人，有意无意地夹着手臂，俯下身子，含情脉脉地看向男人，带着点娇媚开口道：“你一个人吗？”
许愿直至听到有些发腻的声音时，才发现旁边坐下了一个女人，虽然女人的声音让他有些不喜，但他还是礼貌答道：“是的。”
“你去s市干什么呀？”女人看出他的不喜，换上了一副天真的嗓音问道。
许愿下意识皱了皱眉，有些受不了这位女士装出来的幼态，但他还是答道：“工作。”
“你是第一次去吗？有住的地方吗？”女人似乎没感觉到许愿的敷衍，继续问道，问题越发的具有暗示意味。
许愿眉头紧锁，正想出言斥责，就听到登机广播响了。他直接起身走到了头等舱的登机口，迅速验票登机，一刻也没有停留。
女人看向许愿从头等舱进去的身影，笑容更加妩媚了……
其实，许愿的公司还在建立初期，在放弃了家里的公司之后，他入乡随俗般过起了苦日子。许愿是一个很随和的人，易弯易折，能屈能伸。公司出差，他一直和员工一起坐经济舱。这一次的头等舱，也是因为他太想逃离这个城市了，没法再等经济舱的空位。
许愿在座位上坐下，就闭目养神，可是他的大脑却不想让他歇下。刚才时寒最后的叮嘱，反反复复在他脑中回想，将他的心放在烤架上，一遍遍烹烤，滋滋冒出的声响，侵蚀着他的大脑，他突然想起了顾阳离开的那一天。
那天不是一个好天气，小雨从前一天就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直到这天的中午还没有停。一众男生，前一天因为送别顾阳，已经喝得七荤八素，此时离别的情绪更显他们格外落魄。
男生们围着顾阳，许愿拿着行李站在一旁。大家说着告别的话语，许愿在人群中望向远方，他想看看，她会不会来。
直到最后顾阳坐上车，时寒也没有出现在现场，许愿最后看一眼顾阳离开的方向，走向了操场。
许愿甫一进入操场，就看到看台上的那个身影。她安静地坐着，细密的雨水掉落在她的发顶，又消融其中。但她浓密的黑发还是有些湿，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
许愿驻足片刻，才向时寒走过去，他将伞放在一边，在时寒身边坐下。
时寒没有看向他的方向，只是一直低着头，许愿坐在一边默默陪着，二人静默无言……
过了许久，时寒突然间说话了：“许愿……”她说话的声音带着点气音。
许愿转头看向时寒，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你太辛苦了……离开我吧……”
许愿瞳孔闪了闪，他本以为现在的情况，时寒会开口说顾阳的事情，哪怕不是，也不会与自己有关。
时寒看许愿没有说话，转头看向许愿的眼睛。雨水下的面庞，许愿看不出时寒有没有哭，但他看到了时寒眼中的关心，时寒再一次开口。
“离开我吧……许愿……我不想你也受这样的痛苦……”
许愿本来平和的面容中，出现了一丝痛苦，任他掩饰得再好，时寒也看到了。
时寒再一次低下头，默默无言。
许愿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语气温润，像一道南风吹开了蒙在时寒心上的纱帘。
“我小时候读诗，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觉得人生可悲可叹。”许愿轻轻笑道：“可是人生，谁又能保证，能陪谁走到终点呢。”
“如果走到终点的时候回头看，你还想不想拥有这段回忆，如果答案是想……就别难过。因为哪怕是痛苦……也是值得的……”
时寒再一次抬头，只是没有看向许愿，而是望向了远方，她在翻滚的乌云中，思索着。
许愿那天陪时寒坐了很久很久，他不担心时寒生病吗？
不是的。
只是比起生病，许愿更担心她站不起来。
从他发现时寒喜欢顾阳的那一天起，他的愿望就只有一个，就是让时寒获得想要的幸福，哪怕这幸福永远与他无关……
许愿浑浑噩噩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到了下降阶段。现实与梦境相互撞击，将许愿脑中的场景，震得七零八落。当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又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已经过去十多年的回忆，在刚才的梦境里，居然没有一丝的偏差。许愿甚至记得当天时寒穿着什么衣服。许愿想起当时的心境，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是在时寒身边待得太久，忘记了初衷吗？你想给时寒的，都已经给了。功成身退，这才是你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