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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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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寒快步从餐厅出来,一头扎进了无边的夜色中。

    春日的夜晚温度还有些低,凉风吹拂着她的长发,时寒双臂紧紧抱着自己,卸下了刚才那股劲儿,她突然有些沮丧。

    时寒曾经花了好几年时间,忘记那个人。她无数次在梦里梦到他,质问他,为什么离开得如此决绝?可那个潇洒的背影,从没有回头。

    后来的日子,时寒学会认清现实,收起那些痴心妄想,专注学习,专注工作,用忙碌填满每一个可能想起他的夜晚和清晨。

    往事不可追,她决定放下……

    如今时寒满怀期待地准备开启新的人生,那个梦里从不开口说话的人,又回来了。

    时寒有些无力,又有些怨恨。为什么他总是一个人潇洒,一个人随性,从来不考虑她的想法,也从不害怕耽误她的人生。

    时寒再次找到许愿的电话,在要拨出去的那一霎那,又按熄了屏幕。

    不要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了,这一次自己的帐,她自己来清……

    时寒心下窒闷,她看向路边,一树梨花撞入了她的眼中,一段回忆的大门突然开启……

    那是大一上学期,彼时顾阳与时寒都在学生会工作,对彼此也有些好感。那天学生会组织去养老院做志愿者……

    时寒分配到的聊天对象,是一个衣着得体,坐姿端庄的老奶奶。老奶奶坐在轮椅上,向窗外望着。房间门开着,时寒轻轻敲了几下门,轻声道:“奶奶你好。”可老奶奶并没有回头。

    时寒有些手足无措,只好走过去站在她身边,陪着老奶奶望着窗外。

    这间屋子望出去风景很好,窗外的树木已经枝繁叶茂,隐隐约约还开着一点辨不出颜色的小花。时寒看不出来是什么树,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小声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什么树,这么早就开花了。”

    老奶奶放空的眼神突然有了一丝神采,缓慢开口道:“樱花开了。”

    时寒突然意识到老奶奶在和自己说话,她转身蹲在奶奶旁边,温柔道:“奶奶,这是樱花呀,我看不清颜色呢。”

    老奶奶并没有接时寒的话,她浑浑噩噩地说:“他要回来了。”

    时寒轻轻握住奶奶的手,缓缓地问道:“奶奶你在等人吗?”

    老奶奶终于看了时寒一眼,又看向窗外,点了点头,眼光里带着无限的哀伤和期盼。

    时寒不再想问下去,她静静地抓着奶奶的手,和她一起看向窗外。

    顾阳拿着拖把站在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阳光洒在一老一小两个人身上,让她们都散着光亮,阳光没有对谁偏爱,它用尽全力将温暖带给每一个人。哪怕他未涉世事,哪怕她已入暮年。

    时寒这天在这里待了很久,老奶奶始终没怎么和她说话,但是寒陪着她看了风景,给她剥了橘子,最后又安顿她午睡。时寒出来后,找了一个工作人员问奶奶的情况。

    果然……老奶奶的老伴已经去世三年了……

    时寒从老奶奶的房间出来,便找了个院中的石凳坐下。她单手支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不远处的树荫下的顾阳,感受到了她浑身散发出的低沉气息,心里中微窒。

    时寒的崩溃就来自一瞬间,快到顾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排练间隙,人群中一个女生突然指着时寒看的方向说了一句:“哇,你们看,那棵树上的梨花开的好好看。”

    听到女生话的一刻,时寒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泪哗地一下流出,她猛然低下头,紧紧捂住自己的脸。

    顾阳一直盯着时寒,他大步走过去,在其他同学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时寒的胳膊,把她拖向了院里一个无人看见的角落。

    顾阳握着时寒的手腕,看着面前距离他一步,低着头默默哭泣的女孩。他看到时寒脚下的地面上落了几滴水珠,眼前的人发出轻轻的啜泣声,几颗高大的树木,将他们与外面的喧嚣隔开。

    顾阳轻声开口:“你怎么了?”

    时寒没有抬头,只是用另一只手抹了抹脸颊,带着哭腔道:“奶奶说那是樱花,怎么会是梨花,一定是陈然搞错了。”

    “那一定是樱花,奶奶说爷爷要回来了。不会错的,那一定是樱花。”

    顾阳从来没见过时寒如此执着的坚持一件事,她像一个闹脾气的小朋友,为了想要的答案,向大人撒娇耍赖。

    “别担心,不管那是不是樱花,该回来的人永远不会走远。”顾阳拇指轻蹭了一下时寒的手腕,带着安抚的意味,“只要两个人的心还在一起,那他们无论分开多久,最后都会见面。”

    顾阳的话带着神奇的力量,时寒好像突然从一个封闭的房间找到了出口,引着她走出自己设下的陷阱。时寒再次伸手抹了抹泪,而后抬起头。迎着她的是一双清亮的眼睛,带着包容和笃定,不觉让时寒的心,又安定了几分。

    时寒从小学习跳舞,那天本来准备了一个欢快的独舞,可经过这件事后,时寒将歌曲换了。顾阳看向手中女孩子的手机,界面上是陈奕迅的一首歌,开口问道:“为什么选这首歌?”

    “好风景多得是,夕阳平常事,然而每天眼见的,永远不相似。”

    时寒独自排练了一下午,嗓子有些哑,配上她温软的语气,像有人用羽毛搔动顾阳的心。

    时寒清了清有些干哑的喉咙,接着说:“这首歌很悲伤,就像我今日所见。但是我想把最后这句,送给这里的爷爷奶奶——

    心若不死,世界就很大。”

    顾阳的心里,有一瞬间的震撼。时寒有种神奇的自愈能力,她总是因为很多标准给自己设下枷锁,却又能在最后绝处逢生。她瘦弱的身体里好像并存着两种力量,将她变成一个矛盾却又生动的人。让她带着单纯又善良的本性,以微薄之力抵抗着人世间的无法修改的规则。

    时寒上场的那一刻,顾阳就知道,这个舞蹈不会有热烈的反响。

    他知道,时寒也知道。但顾阳还是看到她坚定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向人群中央,顾阳觉得此刻时寒,像一个小战士,固执懵懂地用自己的方式,向人们表达内心的想法,不迎合,也不退缩。

    音乐声响起,陈奕迅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开始低低吟唱……

    多经典的歌后一霎眼一走

    缠绵青葱的山丘,转眼变蚁丘

    这个刹那宇宙拒绝永久世事无常还是未看够还未看透

    ……

    顾阳看到月光下的小姑娘曼妙的身姿,她身段柔软,舞姿优美,扬起的额头和落下的手臂,都好像在叙述着歌中哀伤的故事。

    夕阳西下,垂垂老矣,人生匆匆数十载,爱人亲人早已远去。暮色苍茫,踽踽独行,可悲可叹,却又未行至尽头。如若还有一句话,我想告诉你——

    岁月从不败人心,人心永恒,则爱亦永恒。

    一曲终了,台下寂静无声。

    时寒低下头走向学生会的队伍,在她路过老奶奶的时候,听到老奶奶轻轻说了一句:“老头子,我不等了,换你在那边等我吧。”

    时寒还记得那天她走下台时,顾阳望向她的眼神。那些不可言说的欣赏,鼓励,是时寒在他离开后多年,仍能帮助她继续前进的力量。

    可那年越是美好,现实越是残酷。事实上,这个男人走得不声不响,当年所有的情深意重,不过是一场笑话……

    那日的见面之后,顾阳没有再联系时寒,可时寒的心,始终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膜,窒闷难耐。

    周末在家收拾房间的时候,时寒接到了一个电话。看到来电显示,时寒低落的心情被治愈了,她没有压住嘴角的笑意,接起电话道:“许愿,你回来了?”

    手机里传来温润的男声:“是啊,我回来了。明天有空吗?见一面?”

    “好啊,我想吃上次吃的那个福建菜。”时寒的声音中,隐隐有些雀跃。

    许愿轻声笑着:“没问题,那明天一点见。”

    次日中午,时寒如约达到约好的餐厅。一进餐厅就看见窗户边,卸下工作状态的许愿,他的穿着仍是得体,但坐姿随意了不少,此刻正从容地翻着菜单。

    “公司的事情搞定了吗?”时寒还没坐下,就开口问道。

    许愿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穿着休闲卫衣的时寒,扬起嘴角笑了。窗外的阳光倾斜地照射在餐桌上,映着许愿拿着菜单的手,许愿的笑容好像和这阳光融在一起,点亮了这个周末的下午。

    “先点菜,我帮你点了你最爱吃的海鲜面,还有冰镇苦瓜,你看看还想吃什么?”许愿将菜单递给时寒。

    时寒今天起的太晚,没来得及吃早餐,她又从菜单里选了几个菜加上,就让服务员下单了。

    “你还没回答我,公司的事情怎么样了?”

    许愿放弃了家里的公司,独自来到b市打拼。这几年,他创立了自己的公司,但是创业初期总是万分艰难的。连着跑了几个大项目,许愿不得不自己上阵,亲自去m市与进口公司谈合作。

    “已经谈的差不多了,我留了一个员工在那边处理后续,先回来了。”

    许愿不欲多谈公司的窘境,转而问时寒:“你这个月怎么样?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许愿问出口就有些后悔,既然已经做了选择,这些所谓的试探又有什么意义。许愿未等时寒开口,就想要转移话题,谁知时寒却先说话了。

    “没什么啊,按部就班过日子呗。”时寒语气中带着一点遮掩的痕迹。

    许愿微垂下眼睫,大脑空了一瞬。

    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时寒对他的知无不言。可是这些,一旦涉及那个叫做顾阳的兄弟,就都不作数了。许愿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苛责什么,也一直努力摆正自己的位置,可想象成了真,还是难以控制心底的失落。

    时寒见许愿不说话,有点心虚,提起了公司的事情:“我前两天被公司的老头子骚扰了。”

    许愿低落的情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严肃道:“怎么回事?”

    时寒把骚扰事件向许愿描述了一遍。

    许愿听着,脸色渐渐沉下去。长大后的许愿还是那副温润的面孔,可是由于他自己开公司,经历了很多困难,难免养出了严厉的一面,现在的许愿拿出了对下属的表情,时寒看着有点害怕。

    “你别这个表情,你吓到我了。”

    许愿调整了表情,说道:“发生的时候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也不在b市,远水救不了近火。”时寒随意道。

    许愿自嘲地笑笑,他回到时寒身边已经六年多的时间了。看似他们的关系越来越近,可是时寒,始终不会全心全意地依赖他,就像当年她依赖那个男人一样。

    二十九岁的许愿,已经学会了收敛情绪,他接着问道:“他现在还来找你吗?”

    “他不敢了,我把他骂出去的,他出门前还直扇自己耳光呢。”时寒又叹一口气,“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妥协?随便找个人嫁了算了。”

    “你不会的。”许愿回答得云淡风轻。时寒听了他的话,却沉默下来。

    严格来说,许愿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时寒的人。他陪伴时寒十年,他清楚地知道,时寒什么时候在抱怨,什么时候需要鼓励。

    现在这个时候,时寒是有些迷茫。但这迷茫,不足以动摇时寒的心念,因而许愿才说出了刚才的话。

    许愿知道,时寒很就会想清楚,所以并没有催她,静静等她开口。

    “你说得对,我不会放弃的。”时寒的语气中,带着点想通后的明朗。

    许愿宽和地笑笑。

    许愿陪着的姑娘是想通了,那他自己呢?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想通呢?

    一整个下午,许愿听着时寒天南地北地,说着各式各样的话题,可却只字不提那个回来的人。

    许愿心里有点难过,又有点释然。难过于自己始终是个局外人,释然于他还是做了对时寒最好的选择。

    他的选择没有错,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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