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孤儿怨（完）下
当人的尸体放置久了……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
慢慢的腐烂、咀虫从血肉之中翻涌……原本再美丽的身体, 都会成为糜lan的养料。
但有一个人就这样紧紧的抱着这具逐渐腐烂的身体，就像是抱着珍宝一般，不愿意撒手。
…………
警局里, 许多警官们都怀疑那个少年疯了。
前不久江州一中发生的坠楼案很是轰动, 在江州一中为高三学生举办的18岁校庆典礼上, 其中一个学生优秀代表的哥哥, 选择了在废弃的设备楼顶跳楼自.杀。
而发生了这样的惨案之后，那个少年, 却紧紧的抱着那具尸体, 无论有什么人劝, 都不愿意松开。
警方询问起, 那个少年也只不过是不住的颤抖着嘴唇……嘴里嘟弄着。
“是我杀了他……是我亲手杀了他。”
他脸上的神情状若疯狂, 身上散发着阴冷而又绝望的气息, 就像是一头已经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警方调查过, 跳楼的那个人, 并不是他的亲哥哥, 是这个少年的监护人，很小的时候就把他从孤儿院中带出来, 抚养他长大，因此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好。
于是, 他们看着这个少年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怜悯。
——他一定是崩溃了吧。
——和自己关系最亲的哥哥，竟然会选择在他的面前跳楼自.杀……真不知道那个青年生前是受了怎样的打击，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情？
——这会成为这个孩子心里多么残酷的阴影……
——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是我亲手杀了杜林哥……求求你们……逮捕我吧。”
疼痛的呜咽声从喉咙口中挤了出来……
就像是被人一根又一根的掰断了肋骨。
那个抱着尸体的少年，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样的话。
叶秀宁是来警局认罪的。
带着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坏种选择主动扣上镣铐认罪。
然而……
“这只是一场意外啊。”警察如此说道。
“你在说什么啊, 傻孩子。”
“一定是他的哥哥在他的面前坠落……让他没有办法释怀, 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吧。”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这只是一起意外啊……
——这和你, 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到这样的描述, 叶秀宁的浑身都在发抖。
在警局刺眼的灯光之中，他的面部线条显得格外的消瘦。
比起曾经被他关了几年的青年管家，叶秀宁这段时间不吃不喝，人几乎是一下子就憔悴了起来……
那张原本秀丽的面庞，面色灰白，仿佛将死之人。
——是啊……这只是一起意外，这是自.杀，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紧紧的抱住杜林哥的尸体，叶秀宁在那一刹那，想起了最开始他尝试着将母亲的刹车板弄坏的画面。
那个时候的他很小，只是懵懵懂懂的凭着感觉操作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擅长做这种扭曲残忍的事情，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头顶上的太阳刺得他眼睛有些疼，竟然让他成功了。
车坠人亡，一地的血色流淌在他的面前。
……成功了。
母亲的死讯从院长的口中传来，顶着院长关心同情的眼神，出于孩童般的伪装，叶秀宁被迫在孤儿院里挤了几滴眼泪。
在那一刻，坏种就感觉到厌烦。
哭原来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因为他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要伤心，死了也就死了。
——为了一个早早就要放弃自己的人……何必倾注这么感情？就算他是他名义上的母亲，那又如何呢？
——就让它变成一件“意外事故”吧。
叶秀宁的精神状态已经有些混乱了，苍白消瘦的指骨就像是单纯的皮.包覆着骷髅架子。
他只记得天台之上，风很暖很柔和，将他的头发轻轻的吹动着。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天气，如果是挽着杜林哥的手……在天台上望着他那双湿漉漉的，透着破碎美感的眼睛该有多好。
然而，杜林哥来，不是给予他祝福……也不是和他冰释前嫌。
是为了送他一份大礼。
一份至死难忘的大礼。
叶秀宁轻轻地停下了呼吸。
心脏被一只手紧紧的按压着，挤压着胸腔，砰砰砰一声又一声，仿佛是要将那颗跳动的心捏碎。
捏着心脏的，应该就是杜林哥的手吧……
叶秀宁想。
真是讽刺啊。
他杀了那么多人，伪装了那么多成功的意外，那些向他复仇索命的冤魂他都无所谓，只是在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能把杜林哥的死，牵扯到自己的身上。
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和杜林产生联系的事。
否则，凭借杜林哥对自己的恨意，就凭自己杀死了他最爱的那个老家伙……他肯定不愿意和自己再见面的。
就算是自己死了……杜林哥也不会在梦里见到他。
黄泉路上也不会等他。
——他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
从警局之中走出之后，收拢着的记忆一点又一点的破碎，叶秀宁抱着杜林的尸体回到了叶家的祖宅，就像小时候一样依靠着他脖颈上的烂肉，撒着娇。
“杜林哥……你变得好冷。”
眼泪从他的眼眸中沁出，一滴又一滴。
叶秀宁神经质的笑了笑。
他整个人就像是已经彻底坏掉了一样，以前那个像玩偶一样只会机械的模仿别人脸上笑意的孩子，终于从橱窗之中爬了出来。
“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吗，杜林哥。”
他们之间的关系，始于叶之峰所谓的领养，终于叶秀宁18岁这年成年，杜林不再成为他的监护人，从楼顶跃下去的那一刹那——
耐心的将汽油洒在杜林哥的房间内，腥臭刺鼻的味道和腐烂的尸块一起刺入了鼻尖。
做完这一切后，叶秀宁满足的抱着杜林的尸体，砰咚一声，点燃了一节蜡烛。
火光在他的面前闪烁着，肆无忌惮的跳跃着……
叶秀宁突然想到了他和叶之峰生前所做的那笔交易。
…………
时光回溯到数年之前。
叶之峰的心脏病比他想的要严重得多，顶多只能再活三个月左右的时间。
叶秀宁本来想和他做的交易是——
“父亲，我可以不对林哥下药，我也可以保证，在你死后，绝对不会伤害他，囚.禁他。不过，我的要求是，我们要一起共享杜林哥。”
顶着叶之峰黑洞洞的枪.口，叶秀宁温柔的声音充斥着残酷的气息。
“你的寿命也不长了，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你根本就不会找到杜林哥——那个地方只有我知道，就算你杀了我也找不到，只会白白把杜林哥害死。”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把无谓的时间浪费在互相厮.杀上呢？”
“接受我的交易……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和我一起共享杜林哥吧。”
这是一招狠棋。
他清楚叶之峰在杜林的心中有着怎样的地位，而这个冷心冷情的老家伙，现在也将杜林哥的生死放在了第一位上。
只要老家伙鬼使神差的答应了这个请求的话……杜林一定会失望。
那无瑕忠诚的爱，沾染了一丝破碎的裂缝，就有了让自己有机可乘的机会。
然而，叶秀宁没有想到的是……害死了叶家那一批当权者的叶之峰，不愧是一个可怕的疯子。
在他的交易之上，叶之峰冷笑了一声，反过来说道——
“共享？不，只要你这小鬼在今后的时间里保证，不伤害那孩子，我可以立即选择自.杀。”
少年怔了一下，心里只是掠过了一丝狂喜。
他以为这是老家伙临死前的退步，但细细想来……
那个男人看着他的眼神似有嘲意，枪.口调转，在喷涌出硝.烟和火花之前，放低了音量。
在饮.弹.自.尽之前，叶之峰低低的说道——
“我死了，才会在杜林的心底里永远活着。”
——反正也不过是一条三个月的命而已，这笔交易，划算的很。
“那孩子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就算他以前不爱我今后也只会为我而活。”
就像是隔空对着那个他放在心上的孩子，属于情人耳鬓间厮磨的告白。
“我最爱的小狗……永远都只会忠于我一个人，多好。”
这是叶之峰这个疯子设下的局。
他终于用他的命，幻化成了捆住青年管家的枷锁。
让他愿意，为了自己而死。
他终于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了。
…………
火光不停的燃烧着，贪婪的火焰汹涌的将床幔上挂着的丝织品全部都燃烧殆尽。
叶秀宁想，怎么可能真的有人会愿意为了另外一个人而死？
怎么会真的有这样纯粹绝望而又热烈的感情。
但他没有想到……最后还是叶之峰赌赢了。
叶家的祖宅内，刺鼻的烟雾呛得坏种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叶秀宁紧紧的抱着身旁的尸体，任由火苗慢慢的覆在了他的身上。
烈火灼烧着皮肤……一寸又一寸的遍及着，向上攀爬着，那是一场无法言说的酷刑。
在意识快要消失之前，叶秀宁喃喃的念叨着那一串名字。
那是他背上的一条又一条罪孽。
那是在坏种的手里，害死的一个又一个人。
“第23个人……杜林哥……死于坠楼自.杀……”
“第22个人……叶之峰……饮.弹.自.尽……”
“第21个人……顾平……死于火灾……”
…………
“第2个人……母亲……死与脚刹车刹灵……”
“第1个人…………”
叶秀宁顿了顿。
他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竟然连真名都没有告诉过杜林。
一段隐秘藏在他脑海之中，都快被他忘记的记忆，慢慢的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不叫“叶秀宁”，他的真名叫“叶秀珏”。
他并不是母亲的亲生孩子，他是被领养的孩子，真正的“叶秀宁”，很早就已经被他杀死了。
母亲并不知道那件事，只以为自己的孩子是死于意外窒息。
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对于那个酣睡着的婴儿，就有着一种本能的敌视和嫉妒。
于是，在夜晚之中，叶秀宁懵懵懂懂的来到了那个房间，掐住了那个襁褓中的婴儿。
直到他的小脸发紫，无法呼吸，他才满意的松开了手。
“真好，这样的话，叶秀宁这个名字，也是我的了。”
他这样告诉自己。
“第一个人……叶秀宁……死于窒息。”
他抱紧了杜林的尸体。
念叨着这样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多么可悲、多么可笑……
细数他的种种罪过，这一刻，他终于也要死在自己的手上了。
因为他是天生坏种，所以他天生没有办法对人给予善意。
所以他没有办法……能够永永远远的捆住一个人，就算是用上小时候，绑着娃娃的玩具锁.链，娃娃的头也会被锁.链捆得太紧，掉落在地上，落下一地碎碎落落的棉絮。
所以他一辈子，都不会得到他最爱的杜林哥的回应。
——这就是他与生俱来的罪。
………………
叶家的祖宅放了一片大火。
所有的荒唐和梦境，全都被这片火燃烧得稀碎。
手握偌大家产的叶秀宁，抱着那个人的尸体，神色很平静。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结局是这样的。
在他原来的设想里，如果没有遇到杜林哥的话，他本来就不怎么把人当“人”看，就像他杀掉母亲那样的干脆。
来到叶家之后，他会一个个的把人处理过去——不是因为什么恨，只是把它当做一场精心设计的游戏。
但是，现在，杜林哥死了，一切的游戏都化作了泡影。
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就这样抱着杜林哥的尸体和他一起死去，也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
叶秀宁这样想到，痴痴的笑了起来。
整张脸庞都被烈火吞噬。
………………
——“第24个人，叶秀珏，死于焚火自尽。”
——————
【叮——检测——检测——】
【宿主死亡确认——回归意识世界——】
无数的光点在他的面前消散，前一秒坠楼自.杀的疼痛……刺的杜林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清冷的凤眸才重新恢复了焦距。
“终于结束了。”
揉了揉自己的脖颈，杜林漫不经心的想，下一次如果反派boss没有那么丧心病狂的话，他一定会选择一种温柔一点的死法。
面前摊开的人皮纸上，一行又一行的血字浮现着，开始汇总着他所获得的成就。
【叮——检测——检测——】
【主线任务1：完成炮灰的心愿——】
【目前进度：100%——】
杜林哦了一声。
这个任务他拿到了满分，这很正常，因为这可怜的炮灰管家临死前最大的心愿是——
“我想要我的主人，永远爱我。”
想想叶之峰亲吻他眉目的样子，杜林可以确定，那个老家伙，在他的身上是彻彻底底的栽了。
【主线任务2：补全世界的真相——】
【目前进度：100%/0%【？】——】
杜林：？
这是什么意思？
人皮纸的声音听起来也无比的复杂。
【人皮纸：因为在最后，反派boss虽然按照原著的结尾那样，在叶家放了一把火，但是……他把自己也烧死了。】
【宿主，我之前说过，原本死去的人都必须死去，而应该活下去的人也理应活着。】
【坏种理应冰冷无情的拿下了叶家，成为一个逍遥法外的少年sha.人犯……但因为你，他悔过了，他死了。】
【所以，既可以说你完美探索出了原有的剧情线，也可以说原剧情全线崩塌。】
杜林：…………啊这？
【人皮纸最后插了一把刀：不仅如此，他还是抱着你的尸体自.杀的。】
杜林：……真是重口味。
人皮纸和杜林互相沉默的凝视着对方。
看着补全的剧情，杜林才意识到，原来叶之峰也是饮.弹.自.尽的。
而且，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最一开始的剧情简介里，人皮纸对坏种的名字做了【————】的马赛克处理。
“……他并不叫叶秀宁，是鸠占鹊巢了。”
杜林扬了扬眉。
“难怪，我在想原著那么的谨慎，主角攻和主角受都加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设定，反派boss这个囚.禁了主角受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叶家的亲生孩子。”
“否则……原著剧情就luan.lun了啊。”
人皮纸：…………
你开心就好。
最后的总评分出来了。
【叮——检测——检测——】
【综合角色扮演评价：s级——】
——s级……？
杜林沉默的看这个评分，有些不解，“我不是都把剧情线弄崩了吗……为什么评价那么高？”
【人皮纸顿了顿，含糊的说道：……也许是因为你最后跳楼的姿势，取悦到了悬疑世界的主宰吧。】
他并没有告诉杜林所谓的真相。
——因为那个至高无上的邪秽存在，在一具又一具人类的身体上，体会到了什么叫痛彻心扉、刻苦铭心的“情感”。
——就是这样一股扭曲的情感……让他没有办法停止对杜林的窥.视。
——因此，也史无前例的给了他s级的评价。
光影消散，杜林的手中突兀的出现了一张金色的卡片。
【副本一：孤儿院的坏种：叶秀珏——】
画面之中的孩子坐在床上，抱着一具腐烂的尸体，周围都是吞噬着他的火蛇，显得异常的恐怖而又狰狞。
【角色自述：我是天生坏种，没药可救的那种……所以也永远都没办法得到杜林哥的心，如果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就好了。】
杜林沉默的看着这张卡片，眉眼之间看不清什么情绪。
人皮纸：【宿主你在想什么？】
杜林：【这张卡，材质不错，也是人皮做的吧。】
【人皮纸：…………】
…………
由于得到了s级评价，在进入下一个副本前，杜林得到了一个非常丰厚的奖励。
只有一天的“活着”。
这意味着他能够重新回到现实世界里，感受着真实的阳光。
在充满药水味的病房内，杜林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脑海之中是一片空白，心电图的声音非常清晰，滴滴的声音在耳畔边盘旋着。
右手边吊着个药水瓶，起伏的胸口处，传来了一阵阵剧烈的疼痛。
那是被人用刀……狠狠刺穿胸膛留下的伤口。
哦……对……我之前是死了的。
我是被人捅死了，所以灵魂才会被系统抓取，投放到意识世界。
——那么……是谁杀了我？
杜林饶有兴致的想到。
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和情感，杜林的确没有什么在意和留恋的东西。
但是，他很乐意回到现实世界，去抓到那个给他留下难忘伤口的人。
——抓到了他后，就狠狠的碾碎他吧。
杜林在心头想到。
脑袋中空荡荡的，当思绪慢慢回笼之后，一只手轻轻的捏了捏他的下巴。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人。
古龙水的气息笼罩着他，带着很强的侵.略性。
手指的主人长了一张极为英俊冷漠的脸，上位者的气息颇为浓郁。
不知是不是错觉，杜林觉得……这个人长得竟然很像叶之峰。
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巧合吗？
一股微妙的猜测划过了他的脑海。
杜林尝试着呼唤人皮纸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既然醒了就不要再装死，你总是让我不安心，为你操心，骂你一句小混蛋不为过吧，杜林。”
男人凑近了他，背脊微弯，语气亲昵而又危险。
“一句过年想爸爸了，就任性的挂断了电话，怎么打也没人接听，查也查不到你的踪迹……你可知道我放弃了进入整个北美市场的单子，跑过来打算陪你过节，得知你被人胸口捅了一刀我是什么心情？”
“我简直生不如死，发现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孩子，躺在床上就像棵灰白的枯草……”
“早知道你是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我当时在孤儿院的时候，就不应该领养你。”
凝视着对方阴翳冰冷的眼瞳，杜林用分外真诚的眼神看着他。
“你是谁？”
男人的神色顿了顿，“你不记得了？”
的确不记得了，被系统抽走了所有的记忆和感情……但这种荒谬的原因是绝对不会如实说的。
“嗯。”杜林点头。
青年装作有些痛苦的垂下的睫羽，声音轻轻的，显现出了几分脆弱的意味，“脑袋很疼很重……什么都忘了。”
捏着杜林下巴的手指猛的用力了几分。
男人盯着他的眼神似乎是带着几分审度的意味，像是在观察这个孩子到底是伪装，还是真的失忆。
他到底有没有蒙骗他。
就像以前那样。
“杜允炆。”
凉凉的看了一眼杜林那被绷带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胸膛，男人的瞳色幽深。
“……小混蛋，我是你的监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