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酒馆
天色刚亮，邯陵城北城门处，已经人头攒动，虽然昨天刚下了一场大雪，早上起来天气冷的刺骨，但一些走商小贩已经在城门前等候了。
其中最多的，就是卖碳贩柴的小贩，他们普遍面色黝黑，扛着碳筐或者几捆柴火，身上的衣裳大抵十分单薄，双手不断的摩擦着，不时哈上几口气，但脸上却有着若有若无的兴奋。
“心忧炭贱愿天寒。”
曾里依旧穿着那件粗布棉衣，面色平静的看着他们，口中不自觉叹道。
不多时，守城的官兵打着哈欠开了城门，曾里跟着人群踏着昨天的积雪，一起进了城。
邯陵城的规建符合回字布局，分为内外两城，内城都是些达官显贵，商人巨贾，而外城则是普通老百姓，或者是一些货商走卒居住的地方。
按理说，外城的人忙于生计，往往起床都会很早，但曾里却发现，此刻的外城十分清净，大多数房门紧闭，路上也基本没有行人。
正当曾里纳闷的时候，忽然，一队人马冲曾里方向走了过来。
“让开！让开！”领头一人身形高大，正冲着曾里他们这群刚进城的人喊到。
这些人一看就是一队官兵，人们见状纷纷躲闪，曾里自然也是退让了几步。
惠王继位不久，朝堂之上尚未十分稳定，作为国都的邯陵城就在新王继位后开始了禁夜。
曾里发现，这一队官兵六七个人，每个人眼睛里或多或少都有几条血丝，面容也尽显倦态，曾里猜测，他们大概率就是昨晚巡夜的官兵。
但令曾里奇怪的是，这些巡夜官兵，装备未免太过精良了。
这六七个人各个身披皮甲，腰佩短剑，为首的那个壮硕汉子右腰上，甚至有一把短弩。
要知道在蒙世之中，还并没有火器，能配备弩箭的军队可已经算是精英部队里。
巡夜官兵本应该由城中衙司的府兵担任，但很明显，这一队官兵的装备，不可能是一个衙司可能拥有的。
自曾里小时候，司空无就给他讲述过各国的风土人情，中原七国，边域九国，甚至外塞四族司空无都能说的头头是道，他的见识之广，让曾里一度怀疑过这个老头的身份，但无论他怎么试探，对于自己的身世，司空无都丝毫不谈，渐渐的曾里也就失了兴趣。
而对于惠国，司空无曾谈到过，惠国如今能在边域九国中立足，甚至实力可以排进前列，跟他的一支军队息息相关。
“藏虎师？”
看着那队官兵的背影，曾里口中低喃了一句。
藏虎师最特别之处，就是它自先王时被建立以来，职责就不是用于驻边，而是用于保卫王城，也就说此时此刻，七千藏虎师都在邯陵之中。
数量虽然不算多，但要知道，这些都是职业军人而且训练有素，其中据说还不乏一些道者，如果真发动战争，这七千人全数被派到战场，对上两倍甚至三倍的那些募兵制招上来的军队，也不遑多让。
能有这么好装备的，惠国之中，也只有藏虎师一家，但作为王宫的禁卫，居然被派出巡夜，还是在外城巡夜，是不是有些太大材小用了。除非……
曾里忽然想到了城外饭庄之中，伙计曾给他透露的传闻，如果那伙计说的是真的，这一切也就解释通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想找到那个人反而变的简单了，出了这种事，他待的地方可不会让他袖手旁观。”
曾里嘴角一动，微微笑了一下，又马上恢复了正常。
就在这时，一阵咕噜的声音突兀的传了出来，曾里略显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昨晚经历了一场战斗，早上又是没吃饭就进了城，此刻的曾里未免有些饿了，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想要找一个饭庄或酒馆吃些东西。
惠国的四民政策是相对宽松的，商人的地位虽然比不上农民，但还算是未受太多歧视，外城之中，酒馆饭庄的幌子还是有不少的。
但令曾里难受的是，那些馆子此刻大多大门紧闭，竟然很少有开门的。
对此曾里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恐怕这也和那闹鬼传闻脱不了干系。
曾里也只能表示无奈，又顺着土路走了一会儿，终于，一个开着门的酒馆出现在了曾里面前。
它门前是一个草棚，上面的积雪大有要把它压塌的迹象，一个破布幌子随风飘荡，上面一个七扭八歪的惠文酒字，一看就不是什么高档的地方。
但一阵阵暖意与酒气自门内传来却是实在吸引人，现在天气正值深冬，清晨更是寒冷，更何况昨天下了一场大雪，哪怕是身为道者的曾里，也难免有些冷意，此刻被那一阵阵暖意与酒气吹拂着，曾里二话没说，抬腿就走了进去。
刚一进屋，映入眼帘的除了一个个酒坛，就是屋子中间那一个小泥炉子了，火炉虽然不大，但火烧的却是很旺，上面还烫着四五壶酒，酒香与暖意一齐传来，让爱闻酒香的曾里倍感舒服。
现在还是清晨，屋内只有一桌客人，坐在东北面靠里的那桌，曾里下意识的向那方向撇了一眼，又马上收回。
但收回后，眉头却是不自觉一皱。
那一桌坐的居然是三个兵卒打扮的人，两个身材高大，二十出头的样子，还有一个体型较矮且面色偏黑，年龄也比那二人大一点，但也到不了三十岁，从三人的举止以及做的位置来看，那矮一点的明显身份更高一些，此刻三人正在那喝酒说笑。从他们的状态来看，应该也是昨夜巡夜的官兵，身穿的皮甲样式和刚才那队被曾里猜测为藏虎师的人，一模一样。
其中身份高的那人说话很少，只是听那两人谈天说地，嘴角始终挂着微笑，偶尔跟两个下属交谈几句，也表现的跟朋友一样，很让人舒服，年纪不大，却给人一种老成的感觉。
可当曾里刚才的一瞥发现，那男人也望向了自己，而且嘴角的微笑忽然一僵，眼神不自觉躲闪了一下，眉头也是一皱，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了。
他控制的已经很快了，但还是被曾里给察觉到了。
现在的自己只有一个身份有可能引起别人的警觉，那就是一法道者。
一想至此，曾里马上提起了几分警惕，如果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那么对方也必然是道者，可自己对此没有丝毫察觉，那就说明他的境界起码比自己高一层。
曾里强忍着并没有再望向他们，而是选了张靠近火炉的桌子，这里离那队官兵的桌子不远不近，曾里表现平常的坐了下来。
他明白，现在如果自己直接离开的话，如果他真警觉着自己，恐怕那男人会直接出来追自己。
虽说自己没做什么违法的事，但道者身份从来都是会被王国所忌惮的，毕竟在道者身上，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十分不利于王国统治，除了一些归属于朝堂的道者外，其他散修道者，大多会被王国打压甚至驱赶的。
所以如果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直接逃跑恐怕更会惹来麻烦，还不如顺其自然，曾里相信，对方也不会在酒馆这种地方直接出手的。
蒙世习俗还都是席地而坐，曾里刚一坐下，一个伙计打着哈欠就走了过来。
“客官吃些什么啊？”
“来两个烧饼，切半斤炙肉。”
曾里是真饿了，索性身上还有些财物，干脆奢侈一把。
“好嘞，客官要酒不要啊！”
在外城，能吃的起肉的人还真不多，见曾里这么阔绰，伙计立马精神了起来。
“有荆酒吗？”
曾里在城外饭庄“闻”过一回荆酒，觉得它味道不错，所以便想再要一回。
“荆酒太烈，小店还真没有备下，客官要不要点别的？”
见曾里要荆酒，伙计显得有点为难。
“那就要你们店里最烈的酒，来一小壶就行，记得烫一下。”
“好嘞！”伙计答应一声，就去后厨传话去了。
点菜过程中，曾里眼睛偷偷的撇了那队官兵几眼，只见那稍年长的男人好像并不在意自己似的，依旧和手下谈笑着。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曾里想着，但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能置人于死地的，往往不是喧闹里的重拳，而是寂静中的冷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