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传闻
“风雪寒人兮，夜月谁归。霜衣白发兮，门前犬吠。”
已经是深冬时节，天气多变，中午还是万里无云，到了傍晚，天上却飞起了鹅毛大雪。
偌大的道路上此时只有一驾马车，在黄昏下影子拉的很长。
车夫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头发胡子已经花白，身穿着蓑衣，此时正一边心疼的用手为自己那头干瘦的马拂下落在身上的雪，一遍哼唱了两句湘国大夫陆兰陆荷衣的《大雪赋》。
曾里此时正跪坐在马车上，身上穿着蓑衣，双眼紧闭，这种便宜雇佣的马车是没有棚顶的，更像是一个板车，雪下的很大，积雪已经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雪人了，只有不断在口鼻处冒出的白气，证明他还活着。
“离邯陵还有多远。”见天色已晚，曾里开口问道。
“快了公子。”车夫回答道。
“但是恐怕邯陵城门已经关了，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前面有一个饭庄，客官可以在那里过夜。”
“好。”
没过一会儿，果然看见道路旁边出现了几排房子，一面粗布幌子挂在外面，上面用惠国文字，写着一个“饭”字。
刚一到地方，伙计就迎了出来。
只见一个模样精瘦的伙计一脸堆笑的走了出来，他根本没管车夫，直接去招呼车上的曾里，因为他知道，这才是正主。
“客官住店吗？”曾里此时已经脱了蓑衣，露出身穿的粗布棉袄，伙计边问，边用肩上搭的手巾去扫曾里衣上的落雪。
“嗯。”曾里点了点头，起身走下了车，雇车的钱早已经给过了，曾里和伙计直接进了饭庄。
老车夫站在门外，看着满天大雪，又看了看自己那匹瘦马，此刻满脸愁容，他回头望了望饭庄，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最后一咬牙，拉着马车就想顺原路返回。
可刚走没两步，那瘦马就不再动了，老车夫还想再拉，却见那马长嘶一声，白色的哈气从它的口鼻处喷出，它竟然前腿一弓，跪卧在了地上。
它实在是太累了，本就是年岁已高的老马，再加上今天走的路实在是太长了，此时已经没有回去的力气了。
老车夫见自己的马这样，眼神中也有点泛红，这是自己的老伙计了，陪了自己十多年了，老车夫怎会不心疼，但乱世之中，人尚不得安生，又何况这畜生呢。
见自己的马实在走不动了，老车夫一咬牙，便准备回头去找饭庄的伙计，住店的钱他是不够的，他准备求求人家，让自己和马在饭庄的柴房凑合一夜。
刚走两步，便看见那个精瘦的伙计回来了，老车夫一愣，随即露出个不自然的笑脸，满是褶皱的脸有些尴尬，刚准备上前去求人，却听见伙计率先满脸恭维的开口了。
“客官也进来啊！”
“啊？”老车夫一愣，还以为伙计叫的不是自己。
“当然是您啦，刚才那位客官已经交了银子了，让我给您也找一间客房，还让我叫您进去，想让您点些饭食。”
听了伙计的话，老车夫一愣，随即眼睛便红了。
“不……不用吃食，你先把我的马安顿到一个好一些的地方。”老车夫把马缰绳交给了伙计便快步跑进了屋子。
只见曾里此时正跪坐在一个方桌前，老车夫走进跟前刚要说话却听曾里先开口了。
“老人家不必多言，苦命人可怜苦命人罢了，可要吃食吗。”曾里语气平淡，脸上没有笑意，但却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不用了，不用了，能有地过夜便是极好了，多谢公子。”老车夫连忙摆手
“那好，路途疲惫，老人家还是早些歇息吧。”
“是，谢公子。”
说完，曾里便叫伙计将老车夫领去客房了。
曾里要了一些豆饭，又嘱咐做一些葵菜，没过多久，便送上了方桌。
“店里有酒吗？”见上完菜，曾里问伙计。
“有，客官要什么酒。”
“店里最烈的酒是什么？”
“小店有一些荆酒，客官觉得怎么样？”荆国是惠国邻国，同属于十三边国，荆地天寒，盛产烈酒。
“可以。”曾里边说，便在怀中掏出了几枚钱币，这几枚钱币，刀头宽大，弧背，凹刃，斜首，是典型的惠国刀币。
伙计见给的钱要明显多于饭钱，连忙道谢几声，将两枚刀币放进怀里，剩下的拿去柜台了。
没过多久，伙计便拿来了酒，小店偏远，人流稀少，自然也没有像样的酒壶，一个小坛子放在了曾里的桌子上，坛口用粗布包着木塞堵住。曾里打开后，一股浓郁的酒香传出。
曾里上前闻了一闻，之后用力一嗅，只感觉一股暖意涌入胸腔，心胸都感觉到舒服，但闻完之后，曾里并未拿碗倒酒。
他只是喜欢闻酒的味道，却是滴酒不沾，曾里将坛子开着口放在自己的面前，便拿起筷子，专注于饭菜。
“客官这是要去邯陵吧。”饭庄内只有三桌客人，伙计可能也是闲来无聊，便一边擦着曾里旁边的桌子，一边和他闲聊了起来。
“嗯。”曾里点了点头。
“客官是要干什么去啊。”曾里的回答不可谓不冷淡，但那伙计却依然打听着。
“找人。”曾里回道。
“哦哦，那客官明天进城后，可需多加小心啊。”伙计忽然说了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脸上露出了个神秘的表情。
曾里一愣，但夹菜的筷子却并未停下，因为他知道，既然伙计提出了这句话，便一定会继续说下去的。
见曾里没什么反应，那伙计居然也不尴尬，而是真的自己说了下去。
“不知客官可听说过邯陵城最近”伙计一脸神秘的凑近曾里耳边，悄声说道。
“邯陵城最近，闹鬼。”
听了着话，曾里终于停下了筷子，转头看向了伙计，但语气依旧平淡。
“详细说说。”
见自己的话引来了兴趣，那伙计明显有几分得意，准备继续逞能的说下去。
“邯陵城最近半个月，总有人莫名其妙的失踪，而且常常有人半夜听见一种好像人哭，又像是狼嚎的声音。”伙计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一般，在曾里旁边小声道。
“韩陵城是王都，宗庙祖神守护之所，那能有什么鬼怪啊。”曾里脸上略微表现出几分疑惑，但心里却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所以说百姓都传”说到这儿，那伙计忽然停了，好像不敢说出下面的话一般。
“传什么。”曾里赶忙提问，表现出一脸好奇来。
那伙计好像做了很大的抉择一般，过了一会一咬牙，开口说道。
“客官你可别跟外人说，我只告诉你。”
曾里赶忙点头，心里泛着一丝冷笑，相同的话，恐怕他已经跟许多人说过了吧。
“这话也不是我说的，都是乡里人传出来的，说是”
曾里满眼疑惑的盯着它，以满足他想要的优越感，伙计这才开口。
“乡里人都传：新王即位，疏才无道，天时不顺，百鬼夜行！”
曾里听完心头一震，两月前，老惠王崩殂，嫡长子继位，此时却出了这些事情难道真的是上天降罚？
“客官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您权当什么都不知道啊。”伙计的话打断了曾里的思考，曾里点了点头，那伙计才一脸满足的离开了。
伙计走后，曾里又拿起了筷子，吃着面前的饭菜，但脑子中，却在想着一些别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曾里吃完了饭，刚准备起身回后院客房，忽然，一个青年跑进了饭庄。
那青年看模样不过十七八岁，模样还算是清秀，此时满身都是积雪，胡乱的在门口拍打着，见了来人，伙计一愣，然后马上迎了上去，但口中喊得却不是客官。
“少爷，你可算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