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097章
◎放肆◎
(女主重生前与男主的故事,女主叫沈温)
嘉定二十七年,春。
几点新绿攀出了墙外,夜中的湿气化成了水露挂在了叶子上,风掠过,水露汇在一起,顺着叶尖滚落,浸入砖瓦中。
一抹鹅黄色的身影从红墙下走过,她步子迈的小,却有些急促,似乎是右侧的腿不太舒服,走的快了便有些趔趄。
那抹黄色后头跟着两个人,靠前一些的女子看打扮像是个宫娥,靠后一些的则是位身着素白锦袍的男子。
浮玉一手提着裙侧,一手拿着件披风跟着沈温跑,跑的时候嘴里还不忘念叨:“哎呦,公主您腿不舒服就别走那么快了,小心跌倒。”
沈温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自然是什么话都听不下去,闻言头也不回,只是冷冷道,“矫情什么,摔倒了也死不了。”
浮玉心知劝说不了,就连身后慢吞吞跟着的男人也顾不得理会,只能加快速度追上沈温。
今儿一早,在山上修养了十多年的太子沈裴回宫的消息便传的沸沸扬扬。
沈温虽说和沈裴都是皇后所出,可这对儿亲兄妹感情向来都不怎么好。
沈裴自小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交流,就连在沈温面前,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丝毫不愿搭理。
沈温精明,她知道这位亲哥哥性子孤僻,尤其是在看向她时,眼里流露出的厌恶更不是作假,便也十分识趣的不与他亲近。
更有一次沈温不慎跌落水中,沈裴只是站在湖边看着沈温呼救,丝毫没有救她的意思,自此,这九公主和太子不合的消息,在宫中便就这么传开了。
原本这沈裴回宫,挨不着沈温的事儿,况且这消息传得满京都知道了,沈温自然也犯不着上赶着自讨没趣。
可偏偏这消息,是沈温回宫后才知道的。
今日沈温早早便骑着马出了宫,因着她误了些时辰,便勒紧了马缰,加快了些速度。
沈温深得太后宠爱,养了个十足的跋扈性子,她骑的那匹马通身雪白,眉心有一丛红色的毛发,瞧着极为漂亮。
这马是南羌贡献的上等的好马,由太后赠给了沈温。
沈温并不招摇,只是她性子直率不愿意遮掩,有时用不着马车,她就会自个儿骑马,这一来二回次数多了,郢都城的百姓一瞧见那模样的马,便晓得是九公主出宫,自觉地退靠在两侧给沈温让出条路。
这马一路上跑得飞快,沈温也没想到会有人拦路,她抄了个人少的近道走,刚拐出小巷,迎面便迎上来一辆马车。
沈温只会骑马,却分毫不懂武功,那马又跑得太快,瞧见前头是辆马车,即便立刻仰起前蹄长吁,可却还是与那马车前的马匹撞在了一起。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可沈温却因为身下的马翘起前蹄,自己没有抓紧马缰直直的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沈温自小娇生惯养,哪里这般被摔过,膝盖当即擦出了血珠,疼的她眉头都蹙在了一起。
虽说不是件大事,可动静却是不小。
马车里的人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便掀起窗牖上的绉纱,掀眸对着外头瞧了一眼。
这一眼好巧不好,沈温正好也抬起眸子看向了马车,两道视线就这么交汇在了一起。
马车里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刚从山上下来要回宫的沈裴。
那马车通体玄色,瞧着肃穆又轻简,窗牖上的绉纱被掀起,露出一侧面容来。
那人面色平静,眉宇清寡,眸子半压着,眼尾扫了个极淡的弧度,加之眼睫下的一抹褐色小痣,平添了一抹孤冷的阴柔气。
沈温一愣,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副稍微稚嫩、却又因记忆久远显得有些模糊的面容,与眼前的那张脸逐渐重合,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绝对不会忘记,当年她溺水时,对着岸边的沈裴挥手求救,后者那副冷漠,像是瞧死人一般的眼神——
与现在如出一辙。
沈裴自然也认出了沈温,他不过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淡漠的收回了视线,将那绉纱松开,把两个人的视线隔绝。
而后,才低声开口:“九公主若行不了路,可上马车,载九公主一程。”
沈裴从来都是这样,即便是与沈温一母同胞,可对她却一直很冷淡,就连称呼也都是喊的九公主,而不是妹妹。
沈温起初还为此偷偷伤心过,她不懂为何沈裴作为她的亲哥哥,却如此厌恶她,她曾在无数个夜中偷偷抹泪啜泣。
但这抹压在心底里的难过,在她溺水的那回,彻底被沈裴清除了个干净。
她那时就想,这世上,也并非都是好人,总是要有如沈裴这般,与生俱来的恶人。
沈裴说的话不好听,语气更是不怎么样,即便是隔着一个马车和两条马车的距离,沈温似乎都能感受到男人对她的态度。
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沈温有些生气,可她并未表现出来,她垂下了眸子,敛下眸中情绪,嘴角扯出一抹笑,冷冷开口,“也可以,只不过本公主不喜与人同乘,需得太子自觉下马。”
知道沈温是故意刁难他,沈裴闻言却是轻笑了一声,并未有丝毫的迟疑,淡淡应了下来。
他抬手,撩起帷帐,从马车上下来,垂眸看着仍跌在地上的沈非衣,慢吞吞的开口:“九公主,请吧。”
于是沈温还未出郢都,迎面撞上了沈裴,摔伤了腿,不得已又与他一同回了宫中。
沈裴入宫后先是给太后请安,而后又听从太后的意思,同沈温一起,将隐居在冷宫十多年的皇后请出宫来。
接着便是如今这般情况,沈温在前头,浮玉和沈裴跟在后头。
沈温虽说不喜欢沈裴,可她知道太后并不想瞧见她与沈裴不合,为了避免太后日后再同她不停地絮叨,便乖乖应了下来。
只是两人刚一出咸寿宫,沈非衣便立刻原形毕露,她半分也不想同沈裴走在一起。
可因为膝盖的却挂了伤,虽说太医为她包扎好也上过了药,但走起路来还是有些刺痛。
她便咬着牙,加快速度拉开与沈裴的距离。
小姑娘迈的步子小,沈裴在后面迈一步都能抵得她两三步,加之沈温膝盖不适,就是加快速度,也不过是同沈裴拉开了三五步的距离。
沈裴知道沈温厌他,对于当初她险些溺死的事耿耿于怀,只是他也不在乎。
他十二岁便上了山,如今又过了十二年,幼时的脾性早已褪去,连带着幼时的他也死了。
他那时的确恨沈温,恨她夺走了母亲全部的爱,因此她跌落在水中,自己才并未去救她。
可后来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才明白皇后为何那般对他,因为,他本就不是沈家的人。
即便知道了真相,沈裴也不觉得有歉意,湖边都是内侍和宫娥,即便是他不救,沈温也不会死。
他始终认为,处在那样一个环境下,不过是想看着沈温溺水时痛苦的表情,来缓解一下心中的怨恨,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沈温在前头走着,沈裴便在后头跟着,小姑娘想要拉开与沈裴的距离,可偏生每走一步,那条伤到的腿便疼的她吸气。
她咬着牙走了会儿,到底还是没扛住,慢了下来,后面浮玉这才跟上,为沈温系上披风。
沈温自小娇养长大,是极为要面子的,不管是什么都喜欢整个高下。
她方才那般嫌恶的想要同沈裴拉开距离,咬着牙刚撑过一扇拱门便泄了气,这不免让她有些拉不下面子来。
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好的理由,便干脆直接站在了原地,摆出一副要等沈裴的模样。待沈裴跟上来后,她才继续动身往前走。
其实沈温心里十分矛盾,这宫中的大皇子,她也不喜欢,可她都能面不改色的与大皇子谈笑,但对上沈裴
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自己的情绪,可她却明白,她情绪的流露,都是最真实不过的。
即便是两人十二年不曾见过,可沈温再次见到沈裴,心底里还是会涌出一抹怨恨。
她知道自己的在恨什么,她恨沈裴明明是她的亲哥哥,却从未将自己把亲妹妹看待,甚至想要她死。
就是因着这层血亲关系,才导致这么多年来,这件事一直都是她心中的刺,她甚至每每噩梦都是这幅画面。
两人并排走在红墙跟下,默了一会儿,沈温冷冷开口道:“母亲不爱热闹,若是她不愿从冷宫搬出来,太子没必要强求。”
“嗯。”沈裴简单的应了一声。
交流只有这么简单的两句,便再也没了下文,沈温这话也并非是为了缓解尴尬才说的,而是要真的叮嘱沈裴。
皇后自小也不同沈裴亲厚,故此沈裴回宫之事,作为舅舅的司朗都前来迎接,而作为母亲的皇后却充耳不闻,只好沈裴亲自去拜见。
冷宫位置虽偏僻,可离咸寿宫倒是不远,大约两柱香的时间便能到,只是介于沈温伤了腿的缘故,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地方。
那冷宫门匾已经掉了漆,门槛也极高,浮玉见势便要扶着沈温越过门槛,却被沈温拒绝了。
她推开浮玉的手,淡淡道:“用不着,我只是擦伤。”
说罢,她不再同浮玉啰嗦,便抬脚迈了进去,可左脚刚一落地,右腿的膝盖处便传来一阵宛如痉挛一般的刺痛,痛的她腿一软,便要往一侧歪倒。
她惊呼了一声,想要抬手扶住些什么,可偏生身边什么扶的都没有,只能由着自己朝着左侧跌。
只是意料之中的跌倒并未袭来,左臂倒是被人扶住了,而另一处被扶着的,是她的腰。
她整个人撞在了男人的怀中,鼻尖钻入熟悉的气息,是她今早坐在马车里的那股冷檀香。
沈温当即推开了沈裴,扬手便朝着男人的颊边打了下去。
她怒道:“沈裴你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