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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0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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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走◎

    翌日一早,礼乐坊门前便围满了人,放眼望去人头攒动,如洒了一地的芝麻籽。

    上一回乞巧节,礼乐坊的曲目本是要迭奏的,其中单言白便有三曲,只是当晚翰林院编撰被刺杀,直接封了街,众人并未看尽兴。

    加上九公主大婚,这回人便尤其的多,为了给沈非衣庆婚,整个礼乐坊有名的乐师几乎都出动了。

    黎民皆站在门口两侧张望,只听那大开的坊门幽幽传出几声琵琶,便有人躁动:“出来了出来了!”

    那在门周守着的将士立刻将人流向街道两侧赶,清出一片足能容纳五人并排走的道来。

    在众人期盼的视线下,便是清一色嫩绿映入眼帘,个个云鬓细腰,袅袅婷婷走了出来,手里抱着琵琶,在前头引路。

    这些只是普通的艺妓,通常都是为乐师做伴。

    大约出来六七个姑娘后,这才跟着四位带着面纱的姑娘,这几个乐师穿着浅粉色的襦裙,手里抱着的乐器也都各色不一,随着那乐声步步生莲,仿佛下一刻便要衣袂飘飘回到天上去。

    礼乐坊的乐师,越是有名,便越不以面示人,除了这四位乐师外,戴面纱的便只剩下了言白。

    翘首以盼之下,终于瞧见了那极高的红木门梁下,走出来一抹白。

    那人手里抱着一把不知是何质地的琴,通身玉白,尤其是那身后漆红的门扉,衬得那白便如日光一样刺眼。

    言白并未冠发,只用一根白色的玉簪挽髻,垂下的两条白绸混在了发间。

    他依旧以纱布遮面,只是他这纱布不同于面纱那般裸透,似乎是更厚一些的料子,带上去后,压根看不出眼下的轮廓。

    男人身形颀长,虽清瘦却不孱弱,他并未看着前方,而是半垂着眸,那视线范围好像是只能看到足下及三步远的距离。

    前头的乐师早已将他甩了五步之外远了,言白却是抱着琴不紧不慢的跟着队伍。

    那些乐师不过走了一段路,便在一辆步辇两侧停了下来,那步辇比普通的步辇要大个两倍之多,上头是鸠羽色的华盖,细长的垂穗做虚掩。

    步辇前后左右各有两个抬者恭立。

    见言白止步,便有人上前撩起垂穗,侍着言白上了步辇。

    待其落座,将那古琴放好,八个人才稳稳的抬起步辇。

    男人撩起袖摆,五指按在琴弦上,如玉珠滚落盘中,撩起一阵极为悦耳的琴声。

    垂穗左右轻微晃荡,将他的身形裁成细密的无数道,风吹过,撩起了言白的长发,也将那鸠羽色的垂穗卷起。

    一片雪花从垂穗的缝隙中斜飞,最后落在了言白的手背上,即刻融化成了透明的水色。

    下雪了。

    从一开始的稀疏,慢慢的变得稠密了许多,落在枯枝上、灯笼上、红菱上,以及斜飞落在了言白的发上。

    那浩大的仪仗一路慢慢悠悠的朝着宫门方向走,那雪便越下越大,路上也极快的铺了一层薄薄的霜。

    宫门外有人守着,见是礼乐坊的乐师来了,如今时候尚早,便将其安置在了宫中的司乐坊中暂歇。

    紧接着,还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那被太后钦点的准驸马,便身佩红菱挽花,骑马入了宫。

    而咸寿宫这边却丝毫没有动静,外头守着侍卫,半点风都透不进来,沈非衣甚至都不知道沈君晔如今正为她办婚来逼沈裴现身。

    沈非衣被困在咸寿宫憋得慌,秦玉凝便每天带着她做一些最基础的习武招式活动。

    这会儿两人正在院中慢悠悠的练习着招式,一片雪花落在了沈非衣的鼻尖,极快的融化。

    沈非衣一方触及还以为是下了雨,便抬眸望向穹顶,才瞧见了细碎的雪花正在往下落。

    她当即便收了势,脸上极快的闪过一丝惊愕,再看向秦玉凝时面色却已恢复如常,几乎是同时,秦玉凝也将手收了回来。

    甚至连沈非衣都还来不及开口,她便直接上前拉住了沈非衣的手,“表姐,外头下雪了,我们先进屋吧。”

    那双手有些冰凉,握着沈非衣的手腕时,有些细微的轻颤,沈非衣反握住她,刚想回应,却见咸寿宫的门突然开了。

    外头先是进来三四个侍卫,后面才跟进来八个宫娥,为首的宫娥是在齐妃跟前伺候的婢女。

    那婢女在沈非衣跟前停下,微微一福礼,压根不等沈非衣说话便直接起了身,淡淡道:“九公主,请吧。”

    说罢,身后跟着的几个宫娥便上前来,强硬抓着沈非衣的手臂。

    什么都没说,突然上来就要将沈非衣架走,沈非衣那里愿意,直接抬手甩开,“你这是要做什么?”

    秦玉凝也连忙上前将沈非衣护在了身后,那婢女知道秦玉凝武功高强,便也不敢再硬来,而是解释道:“九公主,吉时已到,奴婢请公主出宫拜堂。”

    “拜堂?”沈非衣和秦玉凝几乎是同一时间开的口。

    这会儿屋里的人也都听见了外头的动静,陆续走了出来,自然也是听见了这句话。

    太后闻言便拧起了眉,“拜什么堂?”

    那婢女垂眉笑道:“自然是太后您为九公主赐的婚,连婚期定的都是今日。”

    说罢,她不再理会几人,自顾自开口,“九公主,莫要让驸马等急了,来人,将九公主带走。”

    话音刚落,却听太后扬声道:“哀家看谁敢!”

    这一声也的确足够震慑,当即将那几个宫娥吓的不敢再动,可也就在这时,宫外头又进来一人。

    一时间守在外头的侍卫涌进咸寿宫,将几人包围在内。

    沈君晔不紧不慢的从外头走了进来,看着沈非衣笑道:“九妹妹,你可要想清楚了,是你自己主动跟着走,还是要大哥亲自动手?”

    那侍卫各个带着兵器,即便是秦玉凝有武功,真动起手来,秦玉凝也不敢说能护住所有人。

    沈非衣抿了抿唇,这才迎上沈君晔的眸子,“大哥何至于此,我去就是了,烦请大哥将这些人遣退,刀剑无眼,小心伤了自己人。”

    沈君晔也给沈非衣面子,同那几个侍卫使了个眼色,又看向沈非衣:“那九妹妹请吧。”

    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沈非衣刚准备抬脚,便被秦玉凝抬手抓住了手腕,秦玉凝眸中带了些慌乱,对着沈非衣频频摇头,“表姐,别”

    她不太能看懂秦玉凝眼中的情绪,却能感觉到那眸中传递给她的恐慌,她有一瞬间的晃神,那神情极为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沈非衣将秦玉凝擒着她的手抽出,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淡淡道:“你放心表妹,不会有事的。”

    说罢,她顿了顿,默了片刻,又看向秦玉凝,“你一定不要乱跑,好好呆在咸寿宫护着祖母她们,明白了吗?一定不要出去。”

    秦玉凝只是摇头,眸中的情绪也愈发的激烈,她知道自己绝对拦不住沈非衣,也知道这会儿她不管做什么也都是徒劳。

    沈非衣见她不语,便又说了一句,“你答应我,呆在咸寿宫,哪都不要去。”

    秦玉凝只是看着沈非衣,半分也不肯言语,两人说话这会儿,便已被宫娥催促了两回。

    沈非衣不便再耽搁,便只能松开秦玉凝,不放心似得,最后又叮嘱了她一边,“好好呆在宫里,千万不要乱跑。”

    说罢,她这才跟着宫娥出了咸寿宫。

    沈非衣被带着去岁玉宫换了凤冠霞帔,后顶着盖头,由着人一步步搀扶着去了大典之处。

    还未到地方,沈非衣便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乐声,她虽不懂这些,可有那么几次去礼乐坊学习,倒也能粗略的听出好坏。

    她知道单凭宫中的乐师,断然奏不出这种水平的乐声来,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的对那搀着自己的宫娥问了一句,“可是礼乐坊的乐师在奏乐?”

    那宫娥闻言便应了一声,又说了一句,“前方就要到了,公主注意脚下。”

    沈非衣看不见周围的情况,只能瞧见脚下的方寸之地,她先是下台阶,又是上台阶,一路踩着红色的绒毯又走了半晌,终于停了下来。

    而后手中被塞入一截红菱,她刚捏住一端,便觉得另一端有人使力,将她往前拽,沈非衣便跟着上前,最后与一个套着大喜字的蒲团前停下。

    那驸马长相白净,通身的书卷气,一身大红喜袍衬得他眉宇十分英挺。

    沈君晔坐在高台之上,周遭两侧都是礼乐坊的乐师,司仪署约有四五个司仪恭立在高台两侧,为两人逐一念祝词。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这才听见台上一人高喊:“一拜天地。”

    话刚落,便有人扯着沈非衣转了个身,摁着她的肩迫使她跪在蒲团之上,行跪拜之礼。

    “二拜高堂。”

    沈非衣又被人僵硬的掰扯转过身,对着高台上的沈君晔跪拜。

    这殿中人并不多,除了强硬的摁着沈非衣跪拜的宫娥,以及沈君晔和司仪,便只剩下了两侧奏乐的乐师了。

    两位新人身着大红喜袍,手里牵扯挽花的红菱,沈非衣的嫁衣十分之长,身后曳了一地。

    香炉里烧着银炭,丝缕白眼从镂空的缝隙中钻出,无论是纱帐还是蜡烛,都换成了红色,屋内到处都是红色。

    隔着一道门,外头却是大雪纷飞,青色的石砖已经瞧不见颜色了,放眼望去,只有白色中掺了些星点的红。

    “夫妻对拜——”

    这一声喊的格外高昂,就连司仪喊出来的气息也觉得尤为绵长。

    那乐声似乎也在附和着司仪,琴声奏的十分悠扬。

    话音刚落,却听见“铮——”的一声响,琴弦断裂,乐声戛然而止。

    一阵风猛然灌入殿中,夹杂着大片的雪花,将沈非衣头上的盖头掀起,衣角也被吹的猎猎。

    那风挂在脸上,带着细密的刺痛。

    沈非衣下意识眯着眼睛,视线朦胧间,便见一摸白色的身影快速朝着他掠过来,不过瞬息,沈非衣便觉得腰间一紧,被人紧紧地环住。

    一时间,殿中乱作一团,那本正在奏乐的乐师皆不知从哪里摸出了剑,外头也快速涌进许多侍卫,与其打在一团。

    言白搂着沈非衣的要,便快速的冲出殿外,沈君晔见势立刻冲过去跟上。

    变动太快,沈非衣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言白带到了外头。

    沈非衣一个惊呼,生怕自己掉下去,却又不能搂着言白,便只能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

    男人这会儿也抽不出空顾及沈非衣,只能将她的腰搂的更紧,然后快速的吩咐了一句,“搂紧我的腰。”

    听了言白的话,沈非衣也觉得这会儿再讲究避嫌这个东西似乎也没意思,便直接抬手环住了男人的脖颈。

    环上去的一瞬间,沈非衣脑海里快速的闪过什么,可因为情况紧急,她根本来不及去捕捉便被抛之脑后。

    言白一手环着沈非衣的腰,另一手拿着的古琴不知道何时已经变成了一把长剑。

    两人一出去,便被一堆侍卫全部围住,加之身后又追着沈君晔,言白只好一边护着沈非衣,一边与其交手。

    那些乐师武功十分高强,不多时那屋内的侍卫便被解决了个干净,几个人连忙冲出殿外。

    可即便是武功高,敌众我寡,况且这宫里又都是沈君晔的人,越来越多的侍卫都涌进来,就连弓箭手都爬上了房顶,对着几人齐齐放箭。

    沈君晔也不过只见了言白三回而已,前两次都是在礼乐坊,他只当这是个名声在外的乐师,却不想竟大有来头,仅仅交手几招,他便知道,这言白的功夫深不可测。

    况且言白还携着沈非衣,如此束缚之下,他都碰不得他丝毫。

    沈君晔等了许久的沈裴,连个衣角都没见到,却不想沈裴只是派了言白过来。

    见四周的弓箭手早已准备好了,沈君晔干脆也一不做二不休,不再与言白交手,而是对着那弓箭手打手势。

    手势落下后,漫天的箭雨迸射出来,混在飘落的雪花中,甚至比那雪花还要密集,直奔着言白而去。

    言白当即挽了个剑花,将那细密如针雨似得箭羽挡开,想要趁着间隙逃出。

    可那弓箭手速度极快箭放出的下一秒,便又是一波射出,让言白根本无暇动身,只能尽全力去抵挡这漫天的箭雨。

    除了那房顶的弓箭手之外,沈君晔也拿起了弓,直接抓四支箭雨,瞄准了言白。

    “咻——”驽箭离弦。

    言白只听见一声“小心后面!”,他立刻抬眸一扫,便瞧见了不远处沈君晔拉弓,四支箭羽朝着自己射过来。

    他甚至能看清楚那箭支的轨迹,行动十分之快,他根本来不及躲闪。

    言白当即转了个身,背对着沈君晔,将沈非衣紧紧地护在了怀中。

    割裂皮肉的声音落下,可背后的刺痛却并未传来,与此同时,耳边传来的是一声隐忍的闷哼。

    言白只觉得身后一股力道冲来,击向他的后背,将他推得极远。

    “快走!!”这一声带了些嘶哑。

    沈非衣只觉得那声音耳熟,惊慌之中连忙回头去看,却见秦玉凝嘴角溢出鲜血,身前刺中四五支箭雨。

    背后的箭还在不停地逼向两人,有一些全都刺入了秦玉凝的背上,她整个身子都不由得往前趔趄,若非是手里的剑还抵在地面撑着身子,恐怕早已跪倒在了地上。

    四面八方的箭支从未停歇过,有一支被言白拿剑一挡,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钉在了地面,那遮在颊边的面纱也被扯掉,顺着言白的脸落下。

    沈非衣抬头,先是瞧见了那颊边一道轻浅的红痕,上头还渗着细密的血珠。

    再往上看,眼下不足一指宽的距离处,是一颗泛着浅褐色小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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