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090章
◎婚事◎
虽说沈非衣中了毒,外头那羽林军被太后遣退了,可并不代表沈裴就能肆无忌惮的出入岁玉宫。
第二日沈裴走后,太后便捏了个由头,将沈裴困在了东宫,而后又似刻意一般,当着两人的面,又提了一回,上次提到的给沈非衣择的亲事。
上回在气头上,只是说给沈非衣定了门亲事,这驸马还是后头她回到了咸寿宫后才选的。
她知道沈非衣失了身子,可公主毕竟是公主,沈非衣又从小被她宠着长大,更是这郢都最最尊贵的女子。
更何况古有山阴公主在前,这事怎么也不能说丢脸,若非沈裴是太子,就是沈非衣要天上的星星,她也给沈非衣摘下来。
她计划着给沈非衣招个寒门驸马,再将其家中扶持一番,也算是给足了这驸马的面子。
日后这驸马若是有能耐,自个儿喜欢谁就娶谁,沈非衣身份在这摆着,自然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再者说,若是沈裴以后称帝,有他护着沈非衣,谁也不能动她一根手指头。
于是太后敲定了一个七品官的次子为驸马,甚至将这七品官的官职往上提了两级,安置在了御史台。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自然是叫这家人受宠若惊,且不说究竟是不是馅饼,在别人看来这的确是天大的喜事。
太后怕夜长梦多,沈裴再整些个幺蛾子,便提前将婚期给定在了年底,除此之外,又亲口吩咐沈非衣住进了自己的咸寿宫,阻绝了同沈裴的见面。
于是这尚衣局便又开始忙了起来,各宫上下都放下自己的活计,开始准备沈非衣的婚事。
灯笼要换成个红的,喜字要贴双喜,那枝杈上要系上红菱,红绫最好是熏上香,届时风一刮,满宫里都飘着香味儿。
整个宫里一改庄严肃穆,从里到外都变了个样,到处洋溢着喜气。
随着宫中变化的,还有这郢都的天,红菱飞着,天却是阴沉沉的。
沈君晔从漠北回来后,带了十几万大军,将整个郢都都围了起来,又取了几万精兵,围住了咸寿宫。
可他却没见到自己想要见的人——沈裴。
他本不想这样的,他觉得,至少现在,他与沈裴并未到如今这剑拔弩张的地步。
若是沈裴肯求饶,他自然也会饶沈裴一命。
可偏偏,在他回来的路上,接到了沈裴亲手杀了齐妃的消息。
那是他的母亲,生他养他的母亲。
他本以为事情已成定局,才会只身去了漠北,却不想事不但没成,还未回到宫中,便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沈君晔还未到郢都,中书令早已在城外拦住了他,举着杀逆贼,清君侧的口号,与沈君晔一同冲进了宫门。
却说咸寿宫这边,沈君晔是夜袭,就连沈裴都不曾预料。
他晓得沈君晔知道齐妃死后会有动作,却不想竟会直接谋反,可再一想,也觉得行得通,沈君晔是中书令的外孙,为了替沈君晔谋得帝位,这私下养兵之事,他自然也是干得出来的。
沈裴并未直接撤离,而是率先去了咸寿宫,想要带着几人离开宫里。
这沈君晔为了帝位,那么目标是谁心里也都清楚。
这会儿各宫上下早已经乱了套了,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有不少宫娥和内侍已经卷着包袱从偏门已经偷偷溜走。
湛白跟在沈裴后头,见沈裴压根就没说走的事,便不由得有些发愁,“殿下,那大皇子已经在宫外了,你若再浪费时间,恐怕等会儿真就走不了了。”
沈裴并不搭理他,只顾着朝着咸寿宫走,湛白没听见回应,也不敢在多说,闭上了嘴跟着沈裴。
两人一路到了咸寿宫后,发现秦玉凝和皇后也已到了宫中。
沈非衣见到了沈裴,眸子微微睁大,显然讶于沈裴为何还在这里,她微拧着眉,“哥哥你怎么不走?”
沈裴甚至懒得再跟沈非衣解释,二话不说上前拽住了小姑娘的手腕,然后又吩咐湛白,“带着她们。”
湛白自然是知道沈裴是什么意思,可这要求未免也太离谱了,他哪里能带着这些人一块逃出宫里。
沈非衣也知道沈裴心中所想,手腕刚被握住,便被她挣脱开了,“哥哥,没必要。”
男人疑惑的抬眸看过去,便见小姑娘摇了摇头,“哥哥,如今这情况你带着我们,只能是拖累。”
秦玉凝见势也连忙开口,“没错,太子殿下,如今尤为重要的应是你的安危,大皇子本就是冲你而来,你若再带着我们走,届时谁都别想跑。”
说罢,秦玉凝竟是直接抬手急切的推了沈裴一把,将他往窗户方向推,“你放心,我有武功在身,表妹和祖母还有皇后娘娘我自会护着,你如今逃出去了,对我们的安危也是保障,若是我们都落在了大皇子手里,这才是死路一条。”
到了这会儿了,沈裴也无暇顾及秦玉凝的行为。
秦玉凝这话不假,沈裴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只是她并不放心沈非衣,如今听得了两人的话,略一思忖,这才应了下来。
他抬眸看了一眼秦玉凝,“有劳表妹。”
秦玉凝也迎上沈裴的视线,对着他扬起一抹安抚的笑,少女颊边有一处浅浅的梨涡,平添了一抹清淡的甜。
两人劝罢后,太后也走了过来,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宝函,递给了沈裴,淡淡道:“这是哀家手里的虎符,另一半在漠北的秦大将军手里,你出去后,快些去漠北问他要另一半虎符。”
沈裴也不推辞,抬手接过宝函,点了点头,“孙儿明白。”
闻言,太后便催了他一把,“快走吧,等会儿就来不及了。”
沈裴应了一声,便收回视线,而后又转向沈非衣,那一眼带着忧心和迟疑,这才翻出了窗棂。
也就是沈裴刚翻出窗,下一秒,沈君晔便破门而入,视线一环,并未瞧见沈裴。
他知道这会儿沈裴约莫是跑了,虽说是意料之中,可不免也有些烦躁,这沈裴这般在意沈非衣,竟也舍得将她丢下。
他视线一一掠过各人,并未说话,这屋里的人对他更没有好脸色瞧,他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自然对这些也不在乎。
大略扫过后,沈君晔也没瞧出有哪里不正常的地方,便收回视线,好巧不巧,倒是同太后的视线交汇上了,后者见势便低低的冷哼一声,嫌恶的撇过头去。
沈君晔也算是在太后膝下长大的,自小听话伶俐,同太后也是有感情在的,他敬重又敬畏这位掌权的高位者,被她剐了一眼后,便抿住了唇。
他对着太后拱手福了一礼,“孙儿见过祖母,祖母万安。”
太后压根就不愿理他,可又听沈君晔这话说的讽刺,不由得便勾了唇,嗤了一声,“哀家可担不起大皇子的这声祖母。”
沈君晔听出了话中的嘲讽,闻言也只是扯了扯嘴角,淡淡道:“祖母息怒,孙儿如今也是被逼无奈,若非祖母下令赐死了母亲,孙儿和祖母万万到不了这般局面,祖母自然还是万人之上的太后。”
这话实在是不中听,太后闻言心里只犯恶心,亏得她曾经有想过将这皇位传给沈君晔,甚至还亲自教导沈君晔,却不想教出了这么个东西。
可都到了这个是时候了,木已成舟,太后也不愿再多说,只是冷道,“齐妃杀害齐默,又谋害九公主未遂,她本就该死。”
沈君晔也知道沈裴的案子,闻言他便垂了眉眼,“祖母错了。齐默是沈裴的人杀的,而九妹那里,则是我安插的人,皆与齐妃无关。”
他的语气像是解释,又像是交代,可现在人都死了,他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也知道太后向来不喜齐妃,不管他解不解释,太后也未必会改变想法。
说罢便闭上了嘴,不再看太后,而是微微朝着身后的人侧身。
他抬手,对着身后的人挥着打了个手势,低声吩咐道,“带上来。”那声音干涩又冷。
他吩咐罢,身后的侍卫便忙不迭朝着外头跑,不一会儿,这侍卫又折了回来。
身后还跟了三个侍卫,各押着一个人进屋子,那侍卫似是极为不耐烦,后脚还没迈过门槛,便着手一推,将押着的人扔进了屋里。
那三人被推的直往前趔趄,便被沈非衣和秦玉凝迎上来给扶住了。
这三人正是双月提前去漠北接来的秦家人,秦玉凝的爹娘和祖母,唯独少了秦大将军。
沈君晔那晚在驿站发现了三人的行踪后,便连忙追了上去,他并未再假惺惺的拦住去路,而是直接吩咐人将其困住,而后压入了京城。
太后对于秦家人的突然出现始料未及,她方才才将虎符交给沈裴让他去漠北,可这一眨眼怎么连人都被押进来了?
她愣了半晌,险些缓不过神来。
沈君晔将人带到,这才淡淡说了最后一句,“如今祖母一家也团聚了,万望祖母养好身体,他日待我登基,还需由祖母亲自传旨。”
说罢,他便不再多费口舌,转身出了门,外头候着的侍卫见势便拿着铁链和大锁,将房门捆了起来。
而后沈君晔的声音继续飘进来,那声音不含丝毫的情绪,“好好守着,若有人胆敢硬闯,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这话是说给外头吗侍卫听的,自然也是屋内这群人听的,更是给太后听的。
外头话落后,便是侍卫异口同声的应答,以及沈君晔渐消的脚步声。
沈君晔离了咸寿宫,便去寻了中书令,与其商量对策。
如今他们对外声称是沈裴谋反,将太后囚禁于宫中。
沈裴这般走了对于他们始终是隐患,况且,他们根本不知,秦柏宜手里的那块虎符究竟落在了谁的手里。
中书令并不敢妄加揣测,或者说是,他不敢想象,两块虎符是否在沈裴手中拿着。
秦柏宜沙场征战几十年,他手下的兵都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犹如一把把浴血的利刃,也正是这把利刃,才守住郢都的多年安定。秦柏宜至死都不愿交出这虎符,就是不想将秦家将交出。
中书令捋了一把稀疏的白髯,沉吟片刻才道:“太后不是要给九公主准备婚事么?”
都这会儿了,沈君晔倒是没想到中书令还惦记着沈非衣这婚事,闻言不由得拧了眉,有些疑惑,“您是准备还要继续将这婚事办下去?”
中书令一听这话,便知道沈君晔并未明白他的意思,他向来脾气不好,当即竖起眉头怒道:“你这蠢货!”
“当初祝繁之事,便是沈裴极力阻扰,甚至大婚当天便下旨诛杀祝繁。这沈裴对沈非衣在意程度,即便是他逃走了,在外头听说了沈非衣大婚的事,他定不会放任不管。”
中书令负手走了两步,立在了月光之下,清辉洒在他斑白的鬓发上,白色衣袍被吹动,便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背后的影子正好斜在了沈君晔的脚下,与他的影子融为了一体。
而后,他又转过身来,看向沈君晔,“你只管下去准备,九公主的婚期按时进行,到时候我们再来个守株待兔即可。”
沈君晔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闻言也点了点头应下,后又忆起什么似得,便迟疑道:“那虎符的事?”
虎符之事,中书令自然也头疼,秦柏宜手里的虎符不在,那极大的概率是在沈裴手里。
如今他们做出这种事,太后手里的那块虎符,自然也会交付给沈裴。
即便是再不愿意去想,两人也不得不承认,如今沈裴手里应是拿了一整块的虎符。
那秦家将向来勇猛,即便是中书令也有所耳闻,只是他这些年来确实是私养了不少的兵,自然也无惧这秦家将,只不过到时候若是沈裴真的带着秦家将来了,也不过是有些棘手罢了。
他摇了摇头,“无妨,即便真的是沈裴拿到了,你手里拿捏着沈非衣的性命,他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说罢,他嗤笑了一声,慢吞吞道:“人啊,是绝不能有软肋的,只要一分心就会被牵制,届时便会败得彻底。”
他迎上沈君晔的眸子,“你要拎得清,有时候人死,未必就是一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