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另一边，一间整整齐齐的房间，跟房间里书桌那块杂乱无序的地方形成强烈的对比，桌前桌下桌旁像是遭遇了小偷来临一般——

    摔碎的瓷杯、撕烂的书本、倒地的台灯、地上的水渍、被剪碎的照片，还有……半颓着坐在椅子上的男生。

    男生发完信息举起手机给站在他前面的女人看，只有两秒时间，随后关掉手机扔在桌上，声音寒冷：“能出去了吗？”平静得让人望而生畏。

    “陈延！我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以后最好不要再碰我的逆鳞！”女人甩下一句便摔门而出，“砰”的一声，简直要震破耳膜，男生像是聋子一般，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房间蓦地响起男生自嘲的笑，这个自称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的女人，真的是他伟大的好母亲啊。

    男生抬头，那双黑眸像无尽的空洞，直勾勾盯着闭紧的房门，而清冷的侧脸，赫然是烙了一个扎扎实实的红色掌印，单是看落在男生脸上的颜色，可想而知，下手的人那真是够狠，几乎一点力气没留。

    男生终于察觉有一股液体从嘴角留下，手背去蹭了一下。

    嘴角出血了。

    他没在意，只是蹲下捡起地上被女人剪得七零八碎的照片，随后瞥到脚边的剪刀，目光不寒而栗，抬脚把剪刀踢开，接着把桌上东西都用胳膊扫下去，也不管有没有重要的东西，他现在只想把那些碎片拼接起来。

    照片拼接起来有点糊，不过还是能看出是一个女生对着镜头笑着比耶，通过背景，就可以明显看出是把女生从一张集体照裁剪下来。

    “方伊静，”陈延因为今天跟母亲吵得凶，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对不起啊。”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在这一刻浮现出了愧疚，和伤感。

    想了想，这张照片还是从高一社会实践结束拍的班级大合照裁下来的，也忘了具体什么时候裁的了，只记得是高二下学期。

    什么时候动了心，也忘了。

    那些剪刀留下的一道道痕迹丝毫不影响女生的漂亮容貌，好像那些被剪碎过的痕迹没存在过一般。

    房门敲了两声，才被打开，也是，这个家只有她才会敲门……进来的人是陈延的姐姐陈笑，手里拿着瓶药，声音轻柔：“阿延，你后天就要去h大报道了，这两天记得涂药。”家里隔音不太好，前几分钟这边的动静，她在隔壁听的清清楚楚，包括“啪”的一声，甩在陈延脸上的耳光。

    “嗯，谢谢姐。”陈延声音又低又哑，视线没有丝毫转移，仍定在那张照片上面。

    陈笑刚刚把药放到桌上，有看见那张照片上的女生，出房间关上门后，也只淡淡叹了口气，那么小一张的照片被剪得那么碎……妈妈也摔门出去了。

    “姐，你有没有透明胶带？”陈延在客厅找了一圈，只有双面胶，见陈笑的房间敞着，过来敲了敲门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的陈笑。

    陈笑回神，起身，抬脚到书桌那边拉开抽屉，下意识问道：“你要干什……”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脑海中忽地浮现出刚刚那张被剪碎的女孩的照片，蓦地悟了，“啊，给你吧。”

    陈延点头，接过那卷被递过来的透明胶带。

    陈笑看着往门外走的半颓废的背影，想起他脸上的那个巴掌印，想起他为了女生顶撞母亲……到最后他为什么又再次屈服。

    她展唇：“阿延，不管妈妈对你做的事多过分多极端你都一声不吭默默承受，但她对那张照片上手的第一下你当场炸裂了，”像个肚子涨满气的气球，一下子爆炸开，“可见方伊……可见她对你多重要，你这次为什么不再多反抗一下？”

    前面的身影顿住，良久，才听男生哑声道：“姐，她太干净了，干净到连灰都舍不得碰她，我又怎么舍得碰她呢？”手不自觉攥紧胶带，指尖泛白，随之苦笑一声：“而且我反抗了有什么用？志愿填了她不照样改，高一刚开学那会，说好听的是‘了解情况’，说难听的不就是“监视”嘛。”

    “为了随时‘监视我’甚至找关系把我送进表姨带的三班，不管让我做什么事都不问我会不会做，愿不愿意做……”陈延深吸一口气，连最后的垂死挣扎都放弃了，干涩的喉咙发紧，“到最后不还得屈服么。”

    陈延轻嗤一声：“就连上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也是她替我决定的，估计到了学校，就要找我要辅导员的电话号码了。”真是有够讽刺的。

    一字一句，所有的所有，全都化成一根根尖锐的针扎在陈笑心上，因为陈延所经历的正是曾经的她所经历的，包括现在，她仍然被困在这个从小到大就伴随着她的牢笼里，她希望陈延能摆脱掉这个家庭，能摆脱这个母亲，还有……酗酒、赌博、家暴的父亲。

    如果控制程度有等级的话，那他们母亲简直就是天才，轻而易举就满级了。

    “我要是不亲手断开这段关系，大概她电话，甚至她家长的电话都被这个所谓的“好母亲”托人挖到了。”这个“她”陈延虽没道出是谁，但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她是我生命里唯一的一束光，明亮耀眼的光……不适合阴暗的角落。”男生终于转身对上那道视线，“所以我不允许有任何不干净的东西去接触她触碰她。姐，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陈延话不怎么多的，今天却是例外。

    沉默几许。

    “可是阿延，只有光才能照亮黑暗，光是阴暗角落的希望。你见过光，想必也明白光的重要性。”陈笑说着，潸然泪下，“我连唯一的那束光都没了，所以我希望你能朝着光走去，抓住光，不要回头，可以的话……成为光，像你生命里唯一的那束光一样。”像方伊静一样。

    干净又闪耀。

    跟随光，靠近光，成为光，散发光。

    这是在网上看过的一句话。

    此时，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仍是不断。

    ——z大我没去，别联系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结尾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陈延的这句话像窗外的淅沥雨滴恶狠狠地砸在她的心头。

    接着，就感觉心脏好像被撕裂一般碎开。

    她宁愿一直没收到陈延的信息，也好过现在。

    鼻子酸酸胀胀的，有泪珠布满眼眶。

    过了许久，方伊静才发觉自己眼泪沾湿了枕头，仍然没动，眼睛依旧盯着面前手里还抓着的手机，由于时间过长，已经黑屏了，屏幕中映照出女生面无表情的脸，细看，还有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鼻梁悄悄滑过去的泪痕，再经过眼角，一直延伸至几缕发丝，再掠过发丝在新枕套上晕染开。

    一条不过十个字的信息，一瞬间击溃了她。她嘲笑自己怎么这么不堪一击，明明……明明就是一条不到十个字的信息啊，就足以让她溃不成军。

    不知何时，泪水模糊了视线。

    方伊静怕她们听见，掩了掩薄被，轻吸一下堵住而不通气的鼻子，还是堵着，又小心地吸了一下鼻子。

    肖黎瑾这时正埋在被窝里看从家里带过来的小说，听见动静，察觉不对。

    她们两个头都朝向对方，肖黎瑾心思也比较细，两个人床铺间隔不到又不过二十厘米，听方伊静吸了两下鼻子就发觉不对劲。

    她拿起小说边的书签放到她看到的那页，合上小说，放到枕头边，稍起身，眸子扫过对面三位床铺，确定都在睡觉，又往万怡宁那边瞧了瞧，拿起手机给她发信息。

    【同学】：静静好像不太对劲，我等下先带她去阳台问问看，手机上不太好跟她说，而且就算问了，她估计也假装无事发生。

    肖黎瑾微信昵称有点不一般，从最开始创建微信号，名字就一直是“同学”。

    【宁儿】：她怎么了？

    万怡宁也没有睡，戴着耳机在刷视频，这才没注意到方伊静的动静，这会儿看见肖黎瑾的信息也是秒回，她坐起身看向肖黎瑾，肖黎瑾对上视线，朝她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同学】：不太清楚，刚刚听她吸了两下鼻子，像是哭了。

    【同学】：你看看其她人，要是有人醒了给我发个消息，我手机调震动。

    万怡宁知道肖黎瑾意思，从认识方伊静以来，她只看她哭过一次，方伊静哭了的话不太喜欢让别人知道，除她们两个外，连林之轩跟凌捷也包括在内。

    【宁儿】：ok，静静看是怎么了你再跟我说。

    肖黎瑾这才撑着胳膊，指尖碰了碰方伊静，用气音问道：“怎么了静静？”

    方伊静没反应，肖黎瑾又隔着薄被点了女生肩膀两下，女生才有反应，从被窝里探出头看她，眼角泛红。肖黎瑾愣了两秒，犹豫地指了指阳台，轻声道：“我们出去说？”

    南方九月份天气虽还是闷热，不过下雨天的温度也是直线下降，温度差还是有的，屋内跟屋外温度自然也不太一致。

    没等肖黎瑾问她，她就已经出声，信口胡诌道：“哎呀肖肖，我看漫画里的情节有点太虐，就没忍住哭了。”

    肖黎瑾虽比方伊静矮了六七公分，但此时女生的黑棕色瞳眸，却是要把方伊静看透看穿，方伊静脸上强挂着的笑在这样的注视下有点坚持不下去了，不自然地把自己的视线挪移开。

    十来秒过后，注视的那方终于发声：“我听你胡扯，要真是因为漫画，你眼睛还不至于这么红。你当咱俩这么多年交情是假的？”我要是看不出你不对劲的话，还真是废，那十三年就都白处了。

    “因为陈延？”肖黎瑾这句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是有□□分肯定。毕竟能让方伊静有这样，应该也就陈延了。

    方伊静盯着某处的眼神怔住，傻了眼，听见那个名字，鼻子又酸起来了，难受死了，她紧抿着唇，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不让泪水掉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