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历历在目
点翠这手里的托盘是真的沉,不过她想早点干完。
回去能歇会儿,还没吃午饭呢。
抬头看见是历英战,点翠福了福身子,“历侍卫。”
“是要送到海龙殿的吗?”历英战柔声问道。
“嗯。”点翠应是。
“那我来帮你拿吧。”历英战伸出双手就要拿过来。
“不用了,婢子自己可以拿动。”点翠端着托盘,往后躲了一下。
她自然是信得过历英战的,知晓她绝对不会害她。
可是一个侍卫帮着一个婢子拿着托盘,要是被有心人看见了,会招来闲话。
她真的不想再让自己难堪了,更不想再给那个朱婢女添麻烦。
历英战可是想不到这一层,以为点翠是礼貌性地推让。
“来吧。”大手一伸,将托盘揽到了腰间。
“你帮我拿着剑吧。”历英战将剑递给了点翠。
点翠不好再做推辞,只能接过历英战的剑,双手握在胸前。
“对了,替我谢谢王妃,他给我的东西很好吃。”历英战嘴角含着笑。
点翠被这笑容弄得有些恍惚,虽然只是很浅很浅的笑。
印象中,历英战是和鹤鹤一样,都是不苟言笑之人。
离他们三米远,就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独具的阴冷。
来自侍卫的忠诚魄力,来自杀手的死亡气息。
所以,认识历英战也有五年了。
很少和他说过话,像今天这样主动帮她干活,更是绝无仅有。
想来,那朱婢女的魅力还真是无限广大。
都延伸到海龙殿,这个无动于衷的侍卫这里了。
点翠故意放慢了脚步,拉开一点与历英战的距离。
历英战突然想到了点翠的忌讳,也就不再和她说话。
到了龙明瑒的房门口,历英战将托盘交还给点翠,点翠也将剑给了历英战。
进了龙明瑒的房间,点翠将龙明瑒的衣裳,整齐地摆放在外室的圆桌上。
未多做一刻停留,点翠拉门退出了房间。
“多谢历侍卫。”点翠屈膝行礼。
“不谢。”历英战微笑回礼。
没有其他言语,点翠离开了海龙殿。
历英战看着点翠的身影,眸光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情绪。
“方才那是谁?”龙明瑒打开了房门。
也不敲门就进来了,话也不说就走了。
“回王爷,是点翠。”历英战回应。
“点翠?”龙明瑒想起来了,方才桌上是有几件洗好的衣衫。
龙明瑒出了房间,对着历英战轻声说道:“随我到书房。”
历英战颔首,跟在龙明瑒的身后。
“你去查查,邢瀚海的那一万零五百人都藏身何处?”历英战关好了房门,听见了龙明瑒的吩咐。
“这么多人,想要一声不响地藏起来,恐怕不太可能。”龙明瑒立在书桌前。
“除非……”龙明瑒杏眸微眯。
“除非背后有人。”历英战接了一句。
龙明瑒唇角一勾,他的手下,个个是精英。
“邢瀚海说他只是文臣,久在朝堂,不涉及江湖,这话本王可不能尽信。”
“属下也觉得这话半真半假。”历英战附和。
“小小的户部侍郎,就算能做假账,克扣国家的银两,但是要供养那么多的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龙明瑒的五根手指在书桌上来回弹跳。
“邢大人没说实话。”历英战突然想到。
“实话是有的,只是不全。”龙明瑒冷笑,眸光深邃。
“他是不信任咱们吗?”历英战皱眉。
“信,但是更信背后的那个人。”龙明瑒面如寒冰。
“那咱们还要跟他合作吗?”历英战看着龙明瑒。
龙明瑒转身,轻蔑一笑,“当然要合作,而且要好好合作。”
“若是他到时候反水怎么办?”历英战担忧地问道。
“本王可是娶了他的女儿,而且,那么大的诱惑,谁能抗住?”龙明瑒可是一点也不担心。
“北宁国可有什么动静?”龙明瑒话锋一转。
“派出去的探子,传书回来,并无异常。”历英战应道。
“继续留意那边的动静,本王可不相信真的有人愿意和平共处。”龙明瑒鄙夷地冷哼一声。
自从十岁那年他被人追杀,险些丢了性命。
他就再也不相信这个世间,真的有什么是躲开,就能逃得掉的东西。
他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尽量避免和他人的接触。
他明确地表露过,对于那个遥不可及的位置,真的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亦真切地表示过,无论谁坐到了那个位置,他都会恪守本分,安分守己。
父皇也疏远自己,好似全然忘却还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可是,又能怎样。
还是躲不过皇家的血流成河,逃不掉贵胄的尸横遍野。
他眼睁睁地看着保护他的侍卫,一个个地在他面前倒下。
又看着一个个的侍卫,前仆后继地挡在他的身前。
眸光坚定,不惧生死。
望着金承福高大的身影,拼死护着自己,任凭鲜血染红了衣衫。
如果,当时没有侍卫拼死保护他。
如果,当时郝光亮没有恰巧路过。
如果,当时他受了重伤不治而亡。
那么,是不是他就不用这么辛苦地活着。
他不过想去蜜果林捡捡落叶。
他不过想去丁落泉听听水声。
他不过想去紫香山看看繁花。
他没有捡到落叶,落叶与鲜血融为一体。
他没有听见水声,水声与厮杀融为一体。
他没有看到繁花,繁花与尸体融为一体。
他身上的刀疤至今还在,虽然浅淡,却依旧狰狞。
宁静的深夜,他总能梦见那些死去的侍卫。
他们不恨,他们不怨。
可是他恨,他怨。
恨自己武艺不湛,怨自己连累好汉。
每每午夜梦回,总是泪湿巾衫。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没白天没黑夜地学习。
学习读书,学习写字。
学习舞刀,学习弄剑。
学习飞檐,学习走壁。
学习识毒,学习解毒。
他不知苦,不觉累。
他为那些将士安葬,立了墓碑。
怀着愧疚的心情,为每家发放了抚恤金。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人出声责怪他,亦没有人要他去报仇。
只是反复地叮嘱他,要保重身体。
每逢金秋落叶,泉水清澈,花香四溢的时候。
那个,他永生难忘的一天。
他都会带着一壶酒,在墓前,待一整天。
说说这些年他的成长,他的生活,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