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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责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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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惇嫔眼看那碗腊八粥并未引来皇帝垂怜,反倒是豫贵妃把皇帝魂儿都勾去了,气得难免大砸一通,连粥碗都给掀了。

    宫女们战战兢兢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喘,任凭滚烫的粥水溅在身上,亦不敢拂去。

    淑兰劝道:“娘娘,陛下一时兴起也是常有之事,你就别为这个置气了,仔细怄坏身子……”

    惇嫔扬手给了她一耳光,厉声道:“你是伺候谁人?倒口口声声帮豫贵妃说话,让你送点东西,就不会多美言几句,本宫真是白养了你们这帮窝囊废!”

    淑兰也不敢辨,只垂首捂住脸上鲜红的巴掌印。

    待惇嫔发作完进屋,含樱几人才小心翼翼将她搀起,“姐姐快拿热鸡蛋揉一揉吧,快到年下了,被人瞧见可不大好。”

    淑兰苦笑,“我自然省得。”

    跟什么主子就得过日子,当初内务府将她们调来,原以为捡了高枝,到底这位汪小主得皇上垂青,前途无量,哪晓得如同油煎一般——惇嫔娘娘位份是升得快,可脾气渐渐显露无遗,稍微有点不顺心就拿她们出气,动辄打骂,如今再要她选,她宁愿去婉嫔娘娘宫里,好歹能过点安生日子。

    含樱叹道:“能怎么着呢?豫贵妃那里倒好,可早有人占先了,只怪咱们有眼无珠,打错了主意,应有此报。”

    当初博尔济吉特氏进京,差不多的都唯恐避之不及,谁都知晓自康熙爷以来内廷对蒙古妃眷有多提防,自然不肯跟着过暗无天日的日子,哪晓得同人不同命,本朝的这位博尔济吉特娘娘偏生能扭转乾坤,当真是真金不怕火来烧。

    也只能徒然羡慕罢了。

    惇嫔后来才得知是郁宛命敬事房撤了她的绿头牌,更是忍无可忍,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人?自己跟她井水不犯河水,她倒处处跟自己敌对,就这么怕她抢了万岁爷的宠爱么?

    惇嫔咽不下这口气,隔日在永寿宫的晨会上,便愤然对魏佳氏提起此事,“皇贵妃娘娘,您得为臣妾做主,贵妃未免太跋扈了些。”

    自从那拉氏被幽禁,嫔妃们循例改为向皇贵妃请安。魏佳氏对这些兴趣都不大,先是借口胎气未稳免了请安,等四个月坐稳龙胎之后,又下旨不必日日都来晨昏定省,五日一请安即可。

    故而惇嫔想找个谒见的机会真不容易,这不才赶上就忙着参郁宛一本。

    魏佳氏平静地听她控诉完,便转向郁宛,“惇嫔所说确有其事?”

    郁宛悠闲地品着茶,点头道:“是。”

    汪氏不禁瞪大了眼,这人倒是敢作敢当,是自恃旁人不能拿她怎么样罢?

    待要继续诉说委屈,魏佳氏却问道:“此事皇上可有知情?”

    汪氏肯定地道:“自然知道。”

    如果万岁爷连这种细节都没发现,不就说明完全没想起她么?汪氏绝不肯承认这点。

    魏佳氏轻哂,“那你又怎知不是万岁爷的主意?到底万岁爷都没二话。”

    汪氏哑然,这跟万岁爷什么相干?分明豫贵妃仗势欺人,肆意剥夺她侍寝的机会!

    魏佳氏淡淡道:“妹妹你能否得幸,跟宫规可不相干,全在万岁爷自个儿的心情,难道没了绿头牌,凤鸾春恩车就不能去接你了?”

    汪氏只觉心里窝着团火,怎么连皇贵妃都帮那贱人说话?她一个蒙古来的骚达子,娘家又远隔千里,难道还得处处礼让么?

    魏佳氏道:“依本宫看不过是误会一场,要么是你那块绿头牌旧了敬事房要重做,要么就是你宫里有人得了疫病,敬事房得提防着些,省得万岁爷过了病气,妹妹你说是不是?”

    这最后一句却是对着郁宛说的。

    郁宛亦见好就收,含笑点头,“还是姐姐洞悉事理,深明大义。”

    眼看二人一搭一唱,汪氏别提有多憋屈了,可偏偏在场嫔妃没一个帮她说话——难道她们都怕了贵妃?真是些无能鼠辈。

    散会之后,魏佳氏将郁宛叫住,“汪氏得志便轻狂,是该给她点教训,可本宫以为得饶人处且饶人,待年后还是将她那块牌子送上来罢,妹妹以为如何?”

    郁宛自然无异议,“悉听娘娘尊便。”

    魏佳氏轻轻打量着她,面上古井无波,“本宫并不知晓,原来你也会犯嫉妒之病。”

    方才她虽巧言帮郁宛掩饰,可明眼人皆看得出来,郁宛这回只是纯粹跟汪氏不对付——这让魏佳氏微微吃惊,她一直以为对方是游刃有余左右逢源的性子。

    郁宛叹道:“嫔妾也是女人,自然逃不脱女人的惯病,嫔妾也知晓惇嫔因娘娘而得宠,娘娘怎么都得扶持她一把,可臣妾见不得一枝独秀,若汪氏一定要凌驾于臣妾之上,请恕臣妾不能坐视不理。”

    这话半真半假,她确实对汪氏很提防,但与争夺爱幸无尤,只不想让汪氏打扰自己后半生的太平日子,以及汪氏会否再生个格格来取代阿木尔的地位,到底令她耿耿于怀。

    她这般告诉贵妃,主要还是想卖个破绽,叫她觉得自己是有弱点的——魏佳氏是习惯掌控全局的,如今是因为十六阿哥早夭再加上怀胎之后才显得母爱泛滥,可难保日后不会再起野望。

    与其到时候防着她想方设法对付自己,还不如让魏佳氏看清楚:瞧瞧,她不过是个目光短浅爱争风吃醋的普通女人,跟从前的慧贤皇贵妃淑嘉皇贵妃没有两样,她们很可以和平共事。

    不管魏佳氏信没信,总之宫里再无人提起惇嫔被撤绿头牌的倒霉遭遇,仿佛单只敬事房闹了场乌龙而已。

    直至腊月二十三祭灶这天,郁宛主动跟皇帝提起,“皇上许久没看过汪妹妹了,不会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罢?”

    乾隆正在教阿木尔写春联,他的才气不足以做出流传千古的佳句,对对子倒是够用,四平八稳的也很适合练习。

    不过阿木尔的字比她娘写的还丑,叫郁宛有些不忍直视,皇帝还说要贴出来,看来只好挂在房梁上,那些等闲见不着的地方去。

    乾隆淡淡道:“不是你让朕秉公处置么?”

    他已经决定好好冷一冷汪氏,等汪氏自己幡然悔悟——她要是连这点悟性都没有,那真是枉费自己对她的抬举。

    看来皇帝打算等明年再法外开恩,郁宛眼珠子转了转,却又劝道:“万岁爷还是去咸福宫瞧瞧罢,汪妹妹没了您,怕是这个年都过得神昏气丧。”

    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这是驭人之术中最基本的一条。她先让汪氏落入谷底,在对方最绝望的时候施恩,想必汪氏必会对她感恩戴德五体投地——简单来说就是pua。

    可乾隆哪会看不出她打的什么算盘,懒懒道:“罢了,年下事情也多,不急在一时。”

    “现在您不就很有空闲么?大不了臣妾陪您过去。”郁宛说完就娴熟地唤李玉进来为皇帝更衣。

    她如今先斩后奏是越来越自然了,乾隆虽有点好笑,但既然爱妃非要扮贤惠,他自然也乐得看她硬演,就当为单调的冬日添点颜色。

    昨儿刚下过一场大雪,如今天上仍飘着微细的雪沫子,两人擎着油纸伞从白茫茫地上相携走过,散落一排整齐的脚印,隐隐倒有些老夫老妻的氛围感。

    直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咸福宫前,乾隆看她不住地哈气,笑道:“累吧?”

    “才没有,冬日里这么散散步反倒暖和。”郁宛揣着皮手套,整个人打扮得跟头熊似的,她不是来耀武扬威的,自然也不需同汪氏比美。

    为了给咸福宫一个惊喜,郁宛也没命通传,兀自让小桂子上前叩门。

    不知是风声太大还是里头人太忙,居然毫无回应,小桂子试着推了推,万幸不曾落锁,郁宛笑道:“这正是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本是正正经经的一句诗,无奈她以往开车的次数太多,乾隆不禁侧目。

    才进了两步便皱起眉头,“什么动静?”

    风声里隐约夹杂着鞭声呼啸,四格虽是个武将,可女儿看着娇滴滴的,倒不曾听说习武。

    郁宛也纳罕,敢情人不可貌相呢。

    两人循声向庭院里走去,却被面前的一幕震住。

    郁宛下意识要去挡皇帝眼睛,旋即意识到他是个成年人了,不必像对阿木尔那样戒备——还是不对,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随便看了女孩子的玉体去了。

    好在几名受罚的宫女已匆匆从春凳上下来,胡乱找了块麻布盖上,面露羞惭。

    郁宛示意春泥先叫那些人进屋,这才转身看向汪氏,“妹妹在做什么?”

    汪氏唬得六神无主,皇帝已经半个月没来,怎么今日忽然造访,只得讪讪蹲了个福,“她们遇事不谨,臣妾才小小地责罚一二……”

    郁宛皱眉,“那也不必在冰天雪地,还叫她们剥了衣裳,本宫竟不知宫里还有这种刑罚。”

    宫里的规矩是打人不打脸,更不可打得过重,到底宫女是要当差,仪容有失还怎么伺候?这个汪氏倒是厉害,她看那么厚的竹板都能打出内伤了,且在庭院里脱了下裳当众受罚,精神上的羞辱无疑更大。

    李玉也是伺候人的,难免目露恻隐,“这法子名叫褫杖,本是衙役里审犯人所用,惇嫔娘娘倒是忍心。”

    惇嫔这会子已是冷汗津津,大气也不敢出。

    新燕和春泥检视完伤势出来,轻轻摇头,“受刑的大多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有个叫顿珠的丫头已然人事不省,不知是晕厥过度,还是死过去了。”

    饶是郁宛语气里都不禁带了些愤怒之意,“妹妹宫里的奴才伺候不当,大可以交由皇贵妃与本宫料理,怎的你却滥用私刑,还闹出这样大的阵仗?”

    须知宫女也是八旗出身,且名义上都是皇帝的女人,即便嫔妃也无太多权力责罚,汪氏此举实在过了分。

    而仅有的两个完好人淑兰与含樱业已扑通跪倒在地,眼眶含泪,“求娘娘救救奴婢!”

    二人揎起衣袖,胳膊上俱是道道淤痕,新伤旧伤交叠在一起。连对最亲近的侍女都能如此,更别说那些地位低下的宫娥们。

    郁宛静静等着皇帝发落,到这关口,她已用不着再多说什么了。

    乾隆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深吸口气,“传朕旨意,惇嫔汪氏秉性刻毒,残害宫婢,着迁去冷宫,不必再来回朕了。”

    汪氏只觉双膝一软,整个人几乎陷进冰凉的积雪中去。

    她望着皇帝决然背影,牙关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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