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支持
和贵人进宫晚, 资历在这批嫔妃中是最浅的,皇帝出言抬举,饶是那拉氏也觉不妥,“和贵人去年方封贵人, 今岁又行加封, 万岁爷是否再考虑一二?”
若是有舒妃颖妃忻嫔那般家世倒罢了, 可偏是个叛军之将的寡妇,还不得太后喜欢——回头慈宁宫知道, 只怕又该闹了。
乾隆面露愠色, “皇后是在对朕耳提面令?”
他最不喜旁人质疑,那拉氏知道劝不动了, 只得垂首,“臣妾遵旨。”
册封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众人敢怒而不敢言, 相比起郁宛的妃位,和贵人进封神速才是最令她们畏惧,且主位就那么些,如今差不多都占全了,哪里还有多的腾出来?要等到下次大封六宫,不知得到何时。
回程途中,容嫔法蒂玛的人缘肉眼可见更坏了些,众嫔妃争相来向郁宛和慎嫔道贺, 法蒂玛的车驾却无人问津, 倒也没人敢去找她的茬, 一来此女容光慑人,莫敢逼视;二来语言也不太通;三来容在满文中的含义为容纳、气度、度量,似乎皇帝也在告诫六宫中人须得容得下她, 可人皆有逆反心理,万岁爷愈是如此,众妃反而愈难对容嫔尊敬起来。
郁宛偶尔自作多情地心想,皇帝莫不是为了帮自己分担火力才提拔容嫔,可转念还是摇头,乾隆并非体贴之人,也犯不着做这样迂回的功夫,只怕还是喜爱法蒂玛那张脸的缘故。
反正她既得了实惠,便懒得深究了。
拜尔葛斯氏也来向她道贺,言语里却颇有些咬牙切齿意味,“皇上果然爱重姐姐,回回大封都少不了您的事。”
她千辛万苦布下此局,还拉了郭贵人当垫背,结果也不过换来个嫔位,郁宛却轻轻松松就封妃——明明她俩资质半斤半两,老天爷为何对她如此不公?
郁宛淡淡道:“万岁爷赐你封号慎字,自是希望你从此谨言慎行,万勿行差踏错,妹妹可得牢记教训。”
慎嫔冷笑,“娘娘当真以为是我害了郭贵人?”
郁宛反问,“难道不是?”
慎嫔本就心里有鬼,被她一激难免发作,“我是促成她跟那侍卫见面,可事先也不知道莫日根就是准噶尔的探子,再说是她自己要上当的!一个女人要是糊涂到连贞洁都不顾,那干脆连性命也别要了!”
在她看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完全不必为郭贵人的死背任何良心债,对方这样咄咄逼人,实在令她有些恼火——她若是不对皇帝告发,还等那对奸夫淫-妇双宿双飞不成?是她维护了天家颜面,皇帝褒奖她也是理所应当。
郁宛没想到慎嫔如此理直气壮,只能说人和人的三观天生就存在差异。慎嫔这样勇于进取且不择手段,放在开明一些的朝代,或许真能混出个不错的结果,可对乾隆这样一位专-制的帝王而言,他只希望他的后宫如一池静水,并不会乐见里头多出条惹是生非的鲶鱼来。
拜尔葛斯氏这样上蹿下跳,早晚会自取其祸。
郁宛也懒得劝人立地成佛,只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强,还望你善自珍重罢。”
可巧颖妃来找她说话,两人手拉着手离开,甚至没多看慎嫔一眼。
慎嫔握指成拳,好容易按捺下那股迸发的怒意,即便升了嫔位,这些人还是瞧不上她,早晚她得让这些自命不凡的人付出代价。
御驾回到宫中,已经过完重阳了,郁宛放下行李的第一件事自是去庆妃宫中看望女儿。
阿木尔比她离开前似乎更胖了些,白白的像只大号的蚕宝宝,两条嫩藕似的手臂别提有多惹人爱。
可知她“干爹”照顾得有多周到。
庆妃脸上尢为自得,絮絮地诉说她这两个月如何无微不至地抚养,连奶水都是一顿不落地喂下——她对自己都没这般用心呢。
郁宛故作惊诧,“姐姐你还会喂奶呀?”
庆妃才点完头便反应过来,拿扇子柄往她肩上敲了下,红着脸道:“当然不是自己的。”
而是几个乳娘的。
宫中皇子公主们断奶向来断得迟,最早也要到三岁左右,喂到五六岁也属正常,郁宛虽有意让阿木尔多磨磨牙口,却也拗不过规矩,只能在辅食上多做花样。她给庆妃留的菜谱便是自己亲手调配的,还请了好几名南三所的管事嬷嬷一同参详。
庆妃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敢耽误豫妃娘娘交代,桩桩件件都一丝不苟照办,不信你问她们,我可有偷懒?”
郁宛呵呵笑,“姐姐你都知道了?”
“当然。”毕竟大封六宫不是年年有,虽然猜着为给太后贺寿皇帝多半还会做点什么,可名额落实到谁头上却是未知之数,人人翘首以盼,如今尘埃落定,亦难免几家欢喜几家愁。
庆妃自己倒是不敢想晋封的,前年得封妃位已经是意外之喜,再进一步就得跟魏佳氏比肩了,她还没那么好高骛远。
郁宛笑道:“姐姐又何必谦虚,你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倘她记得没错,庆妃陆氏也是少有的几位在世便封了贵妃的人物之一,还是唯一无子的那位,不管是靠脸还是靠资历德行,总之她在皇帝那儿该是有一定分量的。
庆妃只当她说玩话,“行了少油嘴滑舌罢,倒是伊贵人怎么也晋了慎嫔,皇上不是向来不怎么待见她么?”
和贵人封嫔倒是不稀奇,皇帝本就是随心所欲的脾气,可不在乎叛军不叛军的,说不定哪日突发奇想还会给个妃位呢——不过和卓氏到这一步估计就顶天了,再往后,太后那关便难过。
郁宛因将秋狝途中的变故原原本本道来,并未添油加醋,可也听得庆妃胆战心惊,“郭贵人竟如此大胆?本宫真是小觑她了!”
“谁说不是呢?可如今她自个儿也被毁了个干净,连累霍硕特部还被皇上疑心。”郁宛叹道。
庆妃出了回神,幽幽说道:“能和深爱之人同生共死,倒也不算坏事。”
郁宛笑她太天真,“那莫日根归结不过是利用而已,否则怎舍得拿她当人质?”
郭贵人实在有眼无珠,自以为遇见真爱,其实最初就只是精心钩织的陷阱而已。
“他不是也没伤她呢?说不定那侍卫对郭贵人也是有情的,”庆妃辩道,旋又深深叹息,“便是假的也无妨,至少那半年莫日根给了她真正的快乐,我若是她,纵死也心甘情愿。”
郁宛以前没发现庆妃这么浪漫主义,好像自从被皇帝下令闭门思过后,她整个人都从尖利变得软和了,难道是失宠导致精神失常?
郁宛伸出三根指头在她眼前晃了晃,“姐姐,这是几?”
庆妃没好气地打掉,“我没疯,也没傻。”
只是心境已不再年轻——近来总是想起过去,只觉恍然如梦。
她跟郁宛展示鬓边,“瞧瞧,这里的几根头发,已经白了有一半了。”
桌上诗集正翻到蒋捷那首《虞美人》,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欢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难怪她作此感慨。
郁宛这个缺少文艺细胞的却只会破坏意境,她看了看那首词,再看看庆妃所指的位置,很认真地道,“姐姐,人家那是到了暮年须发皆白,你如今应该算早衰,还是让太医给你开点何首乌黑芝麻调理调理,以后切不可熬夜看书了。”
庆妃:……
她错了,她就不该同这人探讨诗兴。蒋捷若是听见此语,指不定也会气得活过来的。
册封之事很快便已晓谕六宫,皇太后果然万分不悦,亲自叫了皇帝过去,要他暂且搁置容嫔的位份。皇帝也是个脾气倔强的,自然不允,母子俩当时便争执起来。
过后乾隆拂袖而去,太后则气得晚膳都没用,直到夜间才叫人端了点人参汤。
郁宛心说难怪母子俩都长寿呢,一个个都是精力旺盛爱较劲的主,太后如此不依不饶,自然是觉得皇帝沉迷女色,也坐实了那回族妖女亡国之论;另一方面,两次大封皇帝都无视了兰贵人,也让太后颜面无光,作为钮祜禄氏的代表,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过后自然是两人各退一步,太后不再阻挠晋封,而皇帝也叫李玉往兰贵人送了些赏赐,如此算得皆大欢喜——说不定太后想起快要建成的苏州街,生怕儿子一赌气给停工了,那她今年的寿辰还怎么办?
不得不说,乾隆爷选时机实在恰到好处,当额娘的即便吃了瘪,也只好哑忍着。
谁都没注意四妃好像多出了一位,郁宛囧了个囧,她这么没存在感吗?
也可能太后已然听说,但还是得抓住主要矛盾,剩下的容后再议。
郁宛顾不上其他,忙着清点从木兰带回的战利品,庆妃那里送去一头肥美的野猪,婉嫔则是鹿肉和狍子,还有她答应给永璇永瑆的野兔,可惜这个时节正在换毛,看上去有些灰扑扑的,但愿小家伙们别嫌弃才好,养到明年开春就能变漂亮了。
而随即皇太后的举动却令她哭笑不得,慈宁宫给她和慎嫔两处皆送了一套头面,她那份尤其贵重,是羊脂玉的,只有容嫔的承乾宫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郁宛只能感慨,不愧是母子,一样真性情。
两害相权取其轻,多亏皇帝这场闹,太后几乎要举双手支持她封妃了,巴不得她将乾隆爷的“心上人”给打压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