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赤松德赞
俊秀的僧人睁眼看了看世间。
然后世间便成了他眼中的模样。
陈弈剑的身躯变得无比僵硬,他在布衣少年身前布下的绵密剑光消散于无形。
贾浦的身形再次显现出来,金色的宝典高高悬浮在布衣少年头顶,好似一盏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宫灯,细密的光线将少年的身体镀成了金色,一道虚影从少年的头顶慢慢浮现出来。
那是一条龙影,相比在天指峰上翻转腾跃的那八条巨龙,这条龙影显得无比幼小,无比虚弱,身体好似透明一般,存在于虚实之间。
单从体型上来看,这条幼小的龙影似乎跟那八条巨龙根本没有可比性,然而此刻贾浦的眼神却一改之前的从容淡然,变得狂热无比。
金色的光线照耀在龙影身上,渐渐地将龙影染成了淡金色,金色越来越浓,龙影也变得越来越凝实。
在周围蜀山弟子讶异的目光注视下,那条龙影变成了一条金色的真龙。
金龙虽小,但是体态矫健,在那布衣少年的头顶辗转腾挪,好似奔腾在云雾波涛之中。
只是任它如何冲击,却总也逃不过那道金光的照射范围,每每到达边缘之处便碰壁而归。
贾浦凝神闭目,口中念念有词,下一刻身体化为一道轻烟融入金典之中。
金色的光圈内出现一道轻烟,金龙被这道轻烟缠绕,显得无比痛苦,在尺许范围内疯狂地咆哮翻滚,然而却无济于事。
片刻之后,金龙渐渐平静下来,双目之中透射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
这道目光之中有喜悦、有兴奋、也有一贯的淡然和从容。
金色的光罩倏然收起,金典变成一道金光射入金龙双目之间,陡然之间,金龙的身躯暴涨数百倍,巨大的身躯将周围的蜀山少年挤得东倒西歪,四处逃窜。
正在跟蜀山高手缠斗的八条巨龙抛开对手,向着金色巨龙汇聚而来,临近金龙之时纷纷化作虚影,融入金龙真身。
身着红衣,面容俊美如神像的年轻僧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双眼之中神光闪烁。
蜀山六峰长老加上数位堂主,道剑二殿长老以及玉堂真人等从四方飞跃而至,来到近前见到九龙合体的奇景,皆是面色微变。
等到他们见到站在长生碑前的那名年轻僧人之后,更是大惊失色。
道剑二殿长老当即飞退至数十丈外,双手轮转,数十面水镜瞬间出现在玉石广场各处。
道殿长老沉声低喝:“蜀山弟子,即刻回归本峰。”
声音如同波浪一般滚滚而至,此刻依然有漫山遍野的血族怪物在咆哮嘶吼,却也压不住这道低沉的声音,蜀山弟子闻声纷纷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水镜靠拢。
天指峰上虽然有数千人在乱斗,但是到了这等时刻便显出蜀山门下的能耐来。
数百个战阵,渐渐地由十数人一组变成七八人一组,而后三四人一组,功力略逊的弟子逐一退入水镜之中,剑阵人手慢慢减少,可剑阵之威力却没有丝毫下降。
这等危机时刻,蜀山自有一套应对法门,不过片刻时间,天指峰上绝大部分人都已经撤离,连带着那些江湖中人也被蜀山弟子分拨带入各自山头。
天空之上,九条龙影渐渐融合,金色的巨龙身形变得更加粗壮,天地元气在金龙身旁聚集,渐渐形成一片氤氲雾气,金龙的身躯在其中缓慢翻腾,一股难言的威压渐渐散发出来。
等到蜀山弟子尽数从天指峰上离去,漫山的血族怪物失去对手后在天指峰各处胡乱奔走,撞断古松苍柏无数,碎石激飞如雨。
低沉的龙吟在云雾之间响起,强大的龙威如实质一般将天指峰整个覆盖。
龙吟之后,满山的血族怪物行动顿时变得呆滞缓慢,疯狂的杀意在刹那之间消弭无形,漫天的嘶吼变成了低沉的喘息,片刻之间战意还如沸腾的岩浆一般的天指峰头变得安静起来。
似乎很满意眼前的变化,金龙在云雾之中昂首长吟,而后化作一道金光,落于玉石广场之中。
那个温文儒雅,带着几分贵族气息的中年男人再度现身,带着一丝从容的笑意,对着那名红衣僧人微微屈身,做了一个标准的西式礼,而后缓缓道:“多谢神僧相助。”
红衣僧人看向贾浦,点头示意后转而看向一旁的长生碑。
他的目光锁定在司马道缘的身躯之上,眼中神色难明。
面色红润如婴儿的玉堂真人此刻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神色凝重,缓缓说道:“天下七大圣地,各有圣人驻守,彼此之间并无往来。不知赤松德赞大人今日为何不请而至,来到我们蜀山做客!”
做客二字,玉堂真人说得尤其声重,责问之意再明显不过。
听到玉堂真人的问话,赤松德赞缓缓转过视线,目光扫过蜀山众人,最后停留在陈弈剑身上,微微点头,开口道:“这便是被称为千年以降剑道第一奇才的少年,的确不凡。”
他的声线沉稳祥和,如一滴清泉滴落入千年幽潭之中,叮咚水声回响在山谷之中,回荡激扬,清越无比,竟是说不出的好听。
陈弈剑虽然依旧不能动弹分毫,然而眼神之中闪烁的光芒以及身体周围缠绕的剑气都说明他正在努力摆脱对方的钳制。
“司马道缘兵行险着,舍弃肉身,凝聚神魂和武道意识想要突破长生碑的束缚,让人敬佩。”赤松德赞看着玉堂真人道:“某不请自来,不受欢迎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此乃天意所指,并非人力可抗,还请施主见谅。”
玉堂真人天生一副娃娃脸,平日里多是笑意盈盈,此刻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师兄是为了解救被困于长生碑中的天下俊杰,你愧为圣人,却在这等时刻侵我蜀山,以后还有何等面目见众生。”
“众生见与不见,又有何区别。天道无常,若是视众生为其子民,亦不会做出这等安排。大宁朝的子民雄踞中原,富有万里,自然是生活得安平喜乐,却不知高寒之地的生灵已经没有退路,若不能在冬季到来之前在中原挣得一片安身之所,面临的便是灭族之危。”
赤松德赞的官话说得极为标准,吐字发音如翠竹拔节,清朗干净,让人心神祥宁。
他看着玉堂真人,凝神问道:“蜀山从来便是正道领袖,却不知能否接受将大宁朝的江山分出一块,给我族人安身立命?”
“天行无常,却从未曾厚此薄彼。昔日中原水患,千里泽国,死去的民众何止百万之数,你又什么时候见过我等向你们讨要安身之所。”玉堂真人丝毫不为对方言语所动:“天道无常,然则人道有序,圣人若是要以无常乱有序,怕是不能让天下人服气!”
轻轻一叹,赤松德赞道:“人道有序,不过是自欺欺人。无数年前,哪里有宁国的江山版图。天道莽莽,也从未说过谁人一定要在何处定居。你我立场不同,终究难以言避战,我来此间,从未想过要跟诸位和平相处。既然司马道缘敢将蜀山的安危放在长生碑之后,便要做好接受后果的准备。”
目光再次扫过场间诸人,赤松德赞缓缓道:“我所求者,只要诸位能够自行散去功力,我便就此退去,不伤蜀山门下一人。不知诸位以为何!”
“圣人莫要欺我!”剑阁阁主银心文已然收起水镜,回到玉石广场中间:“若只是如此,我等便是豁出去这千年功力,答应阁下又如何。怕是即便我等散功,你依然不会放过掌门的肉身,请恕我等难以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