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南下 南下
万里之外,番藏桑林寺中,身着藏袍的枯瘦老者盘坐在长生碑前。
让人感到惊异的是,他的身下并无存托之物,却如一片鸿毛一般轻悠悠地悬浮在虚空之中,随着他悠长的呼吸载沉载浮。
长生碑数十丈外,无数番僧席地而坐,闭目诵念着不知名的经文,梵语颂唱之声犹如雷鸣,响彻整个桑林寺。
声浪如海潮,一波一波以桑林寺为中心向着四周翻涌。
无数信徒在佛音梵语的熏陶之下,默然俯首,远远望去,竟是在桑林寺所在的卡瓦格博峰上铺就了一层红黄相间的毛毯。
四周如雷的声浪并没有影响到虚空盘坐的老僧,他的面容精瘦,狭长的面颊上深深凹陷的两个眼窝中发出灼然神光,手中不断变换着奇异的法印。
随着他的结印,长生碑周围的天地元气也随之发生着奇异的变化,幻化出无数奇妙景象。
时而风云聚会,莲花初绽;时而龙蛇起陆,天地翻腾;时而山川易势,沧海桑田;时而百花枯荣,万古寂灭……
空中的景象变得越来越奇幻。
百鬼千佛,妖魔魍魉皆在虚空之中飞舞如织;天女罗刹,仙山神府,奇山异水变幻不休,这些神魔景象似乎要从虚空之中跃然而出,来这花花世界,大好人间游历一番。
仿佛人世间的百态千姿,心猿意马,都在他的法印之中轮转变幻不休,只是任由这些心魔意神如何神通变幻,却被枯瘦番僧的一双肉掌牢牢束缚在虚空之中,丝毫不得逃脱。
这也是一种推演,完全不同于司马道缘以星为盘,推演天机,这名番僧的推演之术似乎以天地为局,以人心为引,穿越万古时空,推演未来种种变化。
一道低沉的梵音从番僧口中吟出,起初如蚊虫飞舞,弱不可闻,然而随着番僧气息喷吐,这道声音慢慢变大,最后高亢如龙吟,响彻九天,竟是将数万信徒的颂吟之声全部盖住。
卡瓦格博峰上,枯瘦番僧高亢的颂吟之声和无数信徒的低沉念唱之声渐渐合为一体。
无形的声波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向着长生碑缓缓压去。
枯瘦番僧突然之间双目紧闭。
天地之间的一切异象随着他的闭目全部都失去踪影,然而无尽的魔神气息却如有实质的转换到了番僧的身上。
一道介乎于虚实之间,丰神俊朗的身影从他身上分离出来,缓缓没入长生碑中。
西北昆仑圣宫露华台。
一道曼妙的身影正在凭栏远眺。
前方尽管乌云密布,整片天地都似乎被一口黑锅压住,狂风暴雨眼看便要将这千里之地完全笼罩,但是她的目光却仿佛没有受到丝毫阻隔,穿越无尽的虚空,直直投往东北面那片被寒冰笼罩的国度。
而在无尽乌云的彼方,一道伟岸的身影亦是挺立在北方最高的奥都山之巅。
长枪被他牢牢握在手中,任凭狂风如怒,他却如磐石一般钉在山巅,没有丝毫动摇。
风暴带着雪粒,横贯长空,然而他眼中的风暴却比之于奥都山顶的劲风更加狂暴,带着某种疯狂的神色,似乎要将整个世间都吞没。
无数狼族精英子弟集结在奥都山下,在暴风雪之中赤裸着上身,如同一座座雕塑一般,不见他们脸上有半分痛苦神色。
身穿兽皮的萨满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之上挥手扬起一把鲜血,那是刚刚屠宰掉的一头成年野牛的血液。
“长生天在上,狼族的汉子可以忍受最寒冷的冬季,可以忍受最饥饿的夜晚,也可以承受最痛苦的折磨,但是他们的种族需要得以延续,无尽的寒夜让他们的妻子儿女哭泣,让长者提前进入长眠。
这个冬天太冷了,我们无法继续在祖先生活过的地方维持我们的族群。
我们需要去南方,去南方找到可以让我们的妻儿活下去的地方。
长生天在上,这是你的子民出征之前给您带来的最后祭品。
愿长生天保佑,让我们能够在南人的刀枪之中给您带来最辉煌的胜利。”
鲜血在半空便被冻结成为血块,落在地面发出铿锵的响声。
下方无数狼族精英发出愤怒的嘶吼,他们不会去怨恨长生天没有给他们安稳的生活,这一切都只是长生天对他们的考验。
六月的飞雪,不能摧毁狼族勇士的信心,无尽的寒冬也无法冷却狼族男儿的热血。
他们要为妻儿而战,为生存而战。
因为,长生天告诉他们,他们的未来在南方。
蕴藏了无限财富,一年四季皆温暖如春的广袤平原,将成为他们新的牧场。
他们的子女会在那片宁静的土地上永远的生活下去。
而勇士们,则会为用他们的鲜血让敌人胆寒,让那些儒弱的,只知道使用阴谋诡计的南人知道,什么样的族群才有资格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
一道身形如电,掠空登上奥都山巅,向着那道站立在风雪之中的伟岸身影跪下。
“宗上,战士已经做好准备,就要出征。这里的寒意已经让我们的妇幼无法熬过这个冬天,族长们准备将她们也一起带走。”半跪在凛冽寒风中的身影沉声道。
点了点头,那道伟岸的身形转了过来,风雪已经将他的眼角眉梢冻结。
以他的功力,自然可以将这些寒气排除在体外,只是此刻他不想这样做。他想要再一次体会故乡风雪之中那股沉重的气息,那股由所有族人的气血凝聚起来的不屈的战意,正在这凛冽的寒风之中绽放。
“已经六月了,贝伦湖竟然还没有化冻,这三年以来,一年冷过一年。北方的大地已经不再适合生存,都带走吧,把我们的家人都带走。我们一起去南方!”
得到他的认可之后,跪下的身影大声应诺,而后飞驰下山,向族长们传达宗上的指示。
北风之狼-阿斯嘉,站立在奥都山巅,眼神之中满是风雪,仿若里面藏着一整个大陆的冬天。
他将目光投向南方,而后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南面。
“易地而处,你们会有什么样的选择!”他低声自语,“你会前来阻拦我和我的族人南下吗?”
一阵狂风刮过,将他的呓语吹散,无尽的寒意似乎并不在乎他的想法,只一切思绪都冻结在刺骨的冷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