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东行记
牛头镇地处关中西北，镇北是延绵百里、地势高绝的登天岭。
作为扼守关中西北要道的重要屏风，无数年以来登天岭都伫立在此，既为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阻挡住了北地的寒流，也让携万骑、纵横西北高地的胡人望山而叹。
跟登天岭并排而立的正是关中的西北要道上的另一座大门，翻云山脉。
两道巨大巍峨的山脉，一左一右，将关中西北大门死死把守住，只留下牛头镇这样一个横竖不过五里地的小小缺口，作为沟通西北商道的中转枢纽。
牛头镇虽小，但是因为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常年都有宁朝驻兵。
来往客商都需要在此接受详尽的盘查。
牛头镇以东，原本已经逐渐平缓的山道再次变得崎岖难行起来，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翻越关中最后一道屏障，翠云山。
相比高绝的登天岭和翻云山脉，翠云山如同三岁的孩儿对上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般，高下立见。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着横亘在两道巨大山脉之后的零星山岭，宁朝才得以沿途重重布防，便是有人能够突破牛头镇的防御，想要直接进攻到关中也绝非易事。
相比蜀中的湿热，关中却是显得要干燥得多。
八月底的牛头镇，依然带着浓浓的暑气，道路两旁的树叶被晒得没精打采，蜷曲了起来。
好在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灼灼烈日已经变成昏黄的落日，总算让这些植被有了些恢复精力的时间。
牛头镇外三十多里处，一间客栈正好坐落在登天岭山道脚下。
客栈已经很有些年头，不论是修建楼宇的木制结构，还是客栈中使用的家具，都有着非常明显的岁月痕迹。
虽然有些老旧，但客栈生意却是极好，从登天岭下来的客商，不少都会在这里落脚歇息。
这里也是进入牛头镇之前最后一个可以打尖住宿的地方，很多错过了时间，不得入城的商客，会选择在这里休息一宿，等到明日一早再入城。
此时正是太阳将落未落之际，半边天空挂着红彤彤的晚霞。
刚刚从登天岭下来的行路客到了客栈，呼喝着小二快些上吃食，想来是在登天岭的山路上耗费了不少的气力，急需补充能量。
陈弈棋四人跟着一小波人进入客栈，环顾四周，却已经没有了空座。
老板吩咐小二搬了张桌子，放在客栈外面的凉棚下，满脸陪笑，请几人将就一二。
凉棚覆盖的地方不算小，将他们一行人安置下来，小二陆续又搬了三张桌子，依序摆放整齐，显然这种操作不是第一次，不论是老板还是小二都已经驾轻就熟。
看来路上往来客人甚多，时常会有店内位置不够的情况。
洛雨师一身翠绿色长裙，鹅黄色锦带束腰，显得双腿额外修长。她本就生得极美，这一身打扮更是显得出尘若仙。
店中的客人们看呆了眼，恨不得自己也晚来一步，如此方好坐在凉棚中，好好看看这个小娘子。
若不是她身边跟着三个半大小子，其中一个长得黝黑的愣小子背着老长一柄大刀，显得极为彪悍，怕不是早有人找个借口搬了出来。
常年行走在江湖道上的客商，大多眼力都差不到哪里去。哪怕觉得他们几人都是少年，或许可欺，但也绝不会做那出头的椽子，没有摸清楚底细之前，都很有克制力。
他们四人从昆仑山脉一路赶到这里，将近两千里地不过数日时间，除了陈弈棋以外，其余三人多少都显出疲惫之色。
洛雨师相对而言还好一些，徐屠北和吴冠南却已经如同两滩烂泥一般，趴伏在桌上再也不想起来。
“早知道你说的要快一些，是这般赶路法，我才不会凑这个热闹！”徐屠北将小二端上的凉茶三两口灌下肚去。
看着眼前依然精神奕奕的陈弈棋，洛雨师眼中神色难明。
她没有想到，在短时间翻越两千多里崎岖不平山路后，他还能够保持如此充沛的体力。
这小子真的只有后天修为吗！
陈弈棋心中暗暗道了声对不起，小爷我也是没有办法，按照时间来算，老爹应该已经快到京城。如果不能及时赶到，或许很多重要的信息便来不及搜集了。
他有佛步莲台和吞元决，便是再这样赶路两千里，也不会露出丝毫疲态。只是，这一路可算是苦了吴冠南和徐屠北两人，哪怕是他们已经是先天修为，也经受不住这等长时间消耗。
看着虽然疲惫，但全程没有喊过半声苦累的伙伴，他心中道了声抱歉，吩咐小二将店内最好的吃食全部都端上来，好好犒劳犒劳大家。
小二看他虽然只是个少年，且衣着朴素，但是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富贵气派，再加上洛雨师这等风姿，想着应该是哪家的少爷出来江湖历练，略微犹豫便爽快地转身去后厨张罗吃食。
他们坐的地方虽然在外面，可在这夏末的傍晚，却比之于室内更加通透豁朗。
微风拂过，带着几丝黄昏的凉意，更是舒爽。
小二上菜很快，不多时便摆了满满一桌，陈弈棋掏出几瓶醉仙楼带来的好酒，倒在酒盏中，顿时香气四溢。
四人这几日忙着赶路，虽说在野外也能享受到陈弈棋烹制的美味，却没有佳酿作陪，少了几分意趣，今日见到陈弈棋拿出好货，徐屠北顿时哇哇叫道：“好你个小气鬼，有这么好的酒，竟然不早点拿出来！”
说罢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末了砸吧砸吧嘴唇，颇有些意犹未尽。
陈弈棋拿出来的并非烈酒，而是极品的果酿。这种果酒带着几分香甜的味道，对于少年人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洛雨师品了一口之后，目中异彩连连，面上升起淡淡红晕，煞是美艳动人，直看得三人暗自咽了咽口水。
“大姐头，你真好看！”徐屠北不吝赞美。“比我们村头的莫大姑娘还好看！”
吴冠南却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对徐屠北道：“洛师姐确实很好看，但是我细细想了一下，莫大姑娘也挺好看的，应该说……不相伯仲！”
两个少年很认真地点评洛雨师的相貌，并拿出村花来做比较。
洛雨师品着小酒，本不愿意搭理这两个山村里钻出来的野小子，可没想他俩越说越离谱。
哪有在公开场合评点女子相貌的做法。
顿时柳眉一竖，把酒盅往桌上一顿，杏目微瞪。
陈弈棋暗自一笑，吴冠南和徐屠北到底有些不谙世事，不过他们并非有什么轻薄之意。
他也懒得点拨二人，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徐屠北还歪着头在回味到底是莫大姑娘美还是大姐头美，被洛雨师的落盅声惊到，看到她一副凶神恶煞模样，缩了缩头低声道：“你说得对，还是莫大姑娘好看些！”
这一句话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却见洛雨师运箸如飞，刷刷几下便塞了徐屠北满嘴的菜肴。
吴冠南见状，连忙端起酒盅，细细品酒，再也不看对面臌胀着腮帮子的徐屠北一眼。
几人叮叮当当埋头大吃，除了洛雨师还有些节制，其余三人竟是如上了战场一般，手中竹筷挥舞不休，桌上的菜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洛雨师看得目瞪口呆。
这几日在山中，都是打了野味充饥。虽然也知道这三个少年饭量甚大，但终究是一人抱着一个兽腿猛啃，没有这番激烈的架势，今日她方才算是长了见识。
从小到大，昆仑圣宫之中，吃喝皆有规矩，何曾见过这等饕餮阵仗。
三人酒足饭饱，徐屠北抱着肚子哼着不知名的山歌，吴冠南拿着一块方巾擦拭嘴唇，陈弈棋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截草根，含在嘴中两眼望天优哉游哉。
洛雨师气不打一处来，满满一桌菜，她却是没有吃上几筷子。
将竹筷重重拍在桌上，便要起身。
徐屠北不知发生何事，但明显也感觉到洛雨师情绪不好，连忙拉住起身的大姐头，安抚她坐下。
紧接着便听他一声大喝：“小二，还不快上些吃食来，没看见我大姐头还没吃饱吗！”
陈弈棋一个趔趄，差点没从胡凳上摔下来。
一旁的洛雨师已经面黑如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