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1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锦城以东五十里,风雨长亭。
百十名锦衣人围在一顶硕大的帐篷之外小心戒备。
一座高丈余,方圆六丈的帐篷内里灯火辉煌,却只有一道孤独的身影端坐于帐篷正中。
虽只是简单盘坐,可那人坐得岿然不动,好似一座煌煌大钟立于天地之间,稳若磐石。
良久,那道身影出声问道:“无影已经去了一个时辰,怎还不见回来?”
静候在帐篷外的裨将立刻转身躬身道:“启禀指挥使,姜波已经往前方查探,很快便会有音信传来。”裨将神态恭敬,哪怕明知道隔着重重帐幔,里面的人决计看不到他的姿态,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帐篷内没有半分声响发出。裨将保持着谦卑的姿态,半躬着上身,犹如一块已经在风中伫立了千年的岩石一般。只是他额头上凝聚的汗珠却是越来越多,一滴一滴撒在身前的泥土之上。
终于,从里面传来第二声问话:“可查出了主事之人?”
裨将悬了许久的心暂时放下,深吸一口气答道:“启禀指挥使,无影离去之前留下活口,卑职已经查明,这次刺杀是南方那群本应该入土的流放之人所为。”
帐篷内传出一阵嘶哑的笑声,笑声被压在咽喉根部,听起来如同将死之人发出的“嗬嗬”嘶吼。
“本指挥使因受皇命,无暇南顾,却没想让他们生出些别样的心思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你带人速去,务必尽快将他们送登极乐!”声音决绝冷漠,不带半分情感:“此外,拔营,入城!魏某倒是要看看陈舞桂那老匹夫到底作何决断!”
皇城定州,九城兵马副使魏无谋,竟是比陈舞桂的预料时间提前五日到达锦城。
整个锦城地势西高东低,依山而建,醉仙楼便在城中偏西方的一座小丘之上。此处地势本就是城中最高,醉仙楼建于此地便已经占尽地利,加上自身十八丈的高度,更是冠绝全城。
登上此楼,全城风光尽在眼底,北面可望终日青衣白头的蜀山山脉,南面便是一望无际的蜀中平原,阔野千里,无遮无拦。一条大河从蜀山飞流而下,横贯东西。
在醉仙楼登顶远眺,蜀中风光尽收眼底,豪情壮志油然而生。加上蜀中水汽丰沛,偶有云雾缭绕,更让人觉得此处雾阁云窗,似天上人间。
不过醉仙楼的顶层醉仙居却非常人可以去得,因为此处被陈弈棋常年包下,非他点头,酒楼的掌柜也不敢随意放人上楼。
此刻醉仙楼上便正有一群少年男女正在跟店家理论,为首之人正是李定。
他们昨日在越王府歇息,听闻醉仙楼风光绝美,且楼内不论菜式还是歌舞俱是蜀中一绝,便商定今日来此小酌。
本以为以他们的身份,登上顶楼,一览全城美景自然是理所当然,却没想到被店家所阻。
小二哥在这等地方迎来送往,眼光自然不低,一眼便看出来这些个少年非富即贵,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存在,连忙将掌柜唤了上来。
掌柜的满脸堆笑,跟眼前这一众品貌俱佳的王公贵女连连作揖赔礼。
解释道这醉仙居顶楼已经被人包下,实在不便招待贵客。此间跟顶楼只是一层之隔,且面积更为宽敞,所见美景并无不同,希望各位海涵。
话虽如实,可李定等人如何能依。虽然只有一层之隔,区别却是巨大。
八楼虽然地方宽阔,却布置有十多个方桌,他们若在此落座,必然要跟其他食客共聚一堂。而九楼却是独立的包层,清净素雅,比之于楼下的嘈杂要雅致得多。
李婉茹面带温色道:“我倒是要见见到底何人这么大的架子,连越王府的面子也能压了过去!”说罢抬脚便要往楼上蹬去。
掌柜心中暗暗叫苦,不论是越王府还是那位小爷,都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并且这些少年谈笑之间挥洒自若,好似连越王府也并不怎么放在眼中,以他的经验看来,除了正统的皇亲国戚,谁能有这般威势。
他拦也不是,让也不是,正急得焦头烂额之时突然听到一道怪异的曲调从楼下传来。
“大王叫我来巡山暗暗~~,我把人间转一转暗暗~,打起我滴鼓儿,敲起我滴罗哦~生活充满节奏感,暗暗!~~”
奇特的是,随着这等不着调的曲子,居然还有“嘭嘭嘭,叮铃铃”的节奏配乐,两相配合,给人一种怪异的放松感。
掌柜顿时眉头一松,喜上心头,三步并作两步噔噔噔便跑到楼梯口处。
楼梯口上跳出来一个窈窕的紫色身影,手中举着一个模样儿古怪的单面小皮鼓,高举过头,一抖一抖地摇晃着。
小皮鼓样式特别,四边宽厚,却又在中间镂空,各自夹了两块铜片,随着那女子纤纤细手摇动,发出有节奏的脆响。
一个浑圆的脑袋顶着一个肥墩墩的大白鹅,合着轻快的节拍,一颠儿一颠儿地摇晃着大头,紧跟着紫衣少女身形在楼梯口现身。
紫衣少女正是夜弦,四女之中她年岁最小,性子最为活泼灵动,从小便跟陈弈棋玩闹在一处,此时一主一仆配合得甚是得意,早已经将主仆之别抛在脑后。
楼上不少食客对此见怪不怪,有的甚至还起哄叫好,惹得小胖子连连拱手作揖表示感谢。
正在登楼的李婉茹往下一看,顿时面上起了一层寒霜,娇喝道:“好小贼,你还敢四处张扬,看姑奶奶扒了你的皮!”
来者正是陈弈棋,他饱睡一觉醒来之后只觉得腹内空空,便直接奔着醉仙楼而来。却没想刚刚露头便遇上昨日那娇悍之女,陈弈棋错愕道:“贤侄女……”
话音未落,便见眼前寒光一闪,李婉茹腰间长剑已然出鞘,寒光凛凛,煞气十足。
缩了缩脖子,陈弈棋嘿嘿笑道:“说起来我跟李旦也是同辈论交,各位不必过于介怀!”
这倒也不是虚言,他自小跟越王府的小王爷们玩闹在一起,从来都是称兄道弟。
李定昨日被陈弈棋气得七窍冒烟,此时见他依然不忘占便宜,心中恼怒异常,眼中精光闪烁。
可在深吸一口气之后,却还是忍住了心中不快,沉声道:“陈舞桂也是一方大员,权重威严,难道子嗣都是这等不堪入目的纨绔子弟吗?”
陈弈棋摸了摸头顶的大鹅,似是没有听出李定言语之中的讥讽之意,没心没肺笑道:“想来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大名了,可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做陈弈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