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红芽（十六）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长生的滋味真好啊！真……好……啊……”老皇帝笑着笑着就哭了。
在自己的子孙后代身体里苟延残喘活了这么久属实称得上是奇迹了，多少人连跨入修仙的门槛都难以做到，更别说活上千年了。
可是老皇帝终究和修士是不一样的，修士六根清净，不染世俗，全心全意向着大道，而皇帝要操心的事太多了。
在漫长的千年里，他也有过深爱的人，也有过知己好友，可他们终究只能陪伴他走过一小段时间。
记得太多的人总是最痛苦的，只要皇帝他想，他完全可以运用以往的经验将国家治理的繁荣昌盛、井井有条。可是他永远都是那个孤独的人，记得曾经拥有过的一切美好，但是却无能为力，不能将他们留下来。
可能是人越没有什么就越想要什么，曾经争夺过无数次那个位子，如今皇帝反而对那个位子并不感兴趣了，还追求起纯洁唯美的感情。
千年来一直都会有人爱上他，但从没有人是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如今他也能大概预料到自己的生命就要到尽头了，这次是真的尽头了。
他的灵魂经历过太多次的创伤，早就破败不堪，没有正统修炼过魂类功法的他只能凭着一股蛮力坚持这么久。
就算公子家族还能延续下去，他也已经油尽灯枯了。他早就知道自己再无轮回的可能，那么就干脆拖着公子家族给他陪葬啊！
他要没了，他可不会心善到让公子家族和那位所谓的“谪仙大人”好过。
贪心想要占据公子家族的财产，给公子家族安排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不过都是为了给自己准备毁灭公子家族找个合理的借口罢了。
公子易不过是运气不好，碰巧撞枪口上了，就顺便拿他开刀了。
公子易日日夜夜翻看卷宗，试图从过往的历史里为家族开脱，或是找到自己家族并未通敌卖国的证据。
只是可惜呀~经验尚少的公子易并不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在皇帝那里，公子家族早晚都得死在他手里，不管有没有罪证。
半夜三更还在点着灯努力查证的公子易十分憔悴，往日清澈的双眼此时布满了血丝，下巴也冒出了青黑的胡茬，眼底一片青黑，面中凹陷的几乎可以摸到骨骼。
此时初有少女模样的芽芽端着一碗冰糖银耳雪梨水缓缓朝着公子易走去，步伐动作极轻，生怕打扰到哥哥。
她将碗放在公子易手臂不会碰倒的位置，随后又悄无声息的退出了书房。
她知道，这是他的追求，她明知结果会是如何，但并不想阻止他的努力。
外人总说公子易这个哥哥做的可真好，妹妹那个样子了都不离不弃，日日贴心照顾。可是谁又会知道真正被照顾的其实是哥哥呢？
若没有芽芽，想必公子易早就死了。公子班那个心狠的，本来打算将应该给芽芽喝的邪花蜜留给自己的私生子，所以一直任由芽芽长不大。
公子班的私生子孱弱可怜，他居然还请来邪恶的咒术师为私生子和芽芽下咒，将私生子所有的痛苦都转移到芽芽身上。
只是可惜公子易来得及时，原本给私生子和芽芽下的咒变成了给公子易和芽芽下咒。
这么多年来芽芽一直都用她小小的身体承载着属于公子易的所有痛苦，只是这件事情的另一个主人公忘了，忘了当时发生的一切。
他只以为自己生来幸运，不管是生病还是受惩罚，身上的伤总是好的很快，还不怎么痛苦。
真正痛苦的芽芽早就已经麻木了。
若说凭心智、凭手段，只要芽芽想，这个家主的身份她手到擒来。
只是，没有意义。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结局。在公子家族破灭之后，被那个所谓的“谪仙大人”掳走，成为血奴炉鼎。
她的体质特殊，也比较幸运，这样的事她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她的命运一直都在重复，从她出生到她死亡。
她倒是宁愿自己没喝邪花蜜，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儿，那样那位“谪仙大人”是不是就会看不上她？
只是可惜，故事永远按照既定的流程发展，她永远逃脱不出。
芽芽的双眼空洞麻木，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仙人……都是这样的吗？”
“娘亲，你不是说仙人都是拯救世人的吗？为什么……没有仙人来拯救我呢？”
芽芽一边走着，一边小声呢喃着。
不是的！不是的！那个怪物它不是仙人！仙人不是这样的！
阿蘅围在芽芽腿边，不停的冲着她叫唤，只想让她听到自己的话。
只可惜阿蘅现在是在一具猫咪的身体里，不管怎么叫唤都是娇软黏腻的喵呜声。
阿蘅终究还是没能让芽芽听懂自己的喵言乱语，反而还被她随手撸乱了毛发。
后来，芽芽就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亲眼见证着公子家族的消散，亲眼见证着哥哥的死亡，然后在自己独活守着公子家破壁残垣痛苦的时候，被从天而降的仙人带走。
仙人并没有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带着芽芽进入一个不同的世界，领着她和一堆人相互认识，然后教予她修炼的秘诀。
仙人只是将芽芽蒙着眼打晕带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山里，随后开始了每日放血，还要伺候仙人的炉鼎生活。
痛苦不堪的芽芽终究还是反抗了，在数不清的岁月里，芽芽凭借着自己优越的天赋，记下了仙人偶尔用过的一招半式，并苦苦修炼，终究与仙人同归于尽。
只是死了之后的芽芽并没有如轮回，或者是直接消散在世间，而是和死去的仙人融合，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它厌恶着自己，却又无能为力，不能将自己彻底杀死。时间久了，这座山居然脱离了凡间，反而成了修仙界一条河流的暗河秘境。
这么久了，久到“红芽”都快要忘了自己是谁了，也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了。如今这么一遭，“红芽”倒是将自己曾经遗忘了的过去都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