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佘舟野坐马车去的, 并没有骑马，他在马车上翻阅宋康给的卷宗，快速的了解案情, 能节省很多时间。
大清早的。
又是初几头。
路上人不多，他们很畅通无阻的来到城西郊外，事发的那一户人家外面围满了捕快, 看热闹的村民在篱笆外挤满了。
这家人姓董，董家的土房子里浓烈的血腥味隔着门木板, 在门外都能闻到, 宋京兆尹正带着这个村的里正和仵作过来。
董家一家四口全是无赖, 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和乡邻关系也不好，出了这样的事, 大家都来看个热闹。
但也没想到董家死得这么惨。
“董家不是没小孩儿吗，这死得怎么是三个小孩儿啊。”
“诶，难道是马家的那俩小寡妇以前偷偷给董大董二生的？”
“欸李二，你小子怎么大冷天出汗啊。”
佘舟野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天女村的村民正在议论, 见他下车, 马上就有捕快过来将他带到一边临时用麻布搭的棚子。
棚子下放着四个竹架子, 用白布盖着, 依次排开, 尸体弯曲着缩成一团, 将白布拱起一个包。
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条红线露出来，红得像血，隐隐活动一般。
见他到了，宋京兆尹连忙将里正带过来, 行李道：“大人，这次的案子有点不同寻常，下官冒昧让人将您请来。”
佘舟野点点头：“说说。”
宋京兆尹叫人将白布拉开，里面是一具正常男尸，和三具干瘪瘦小的男尸，都是天女村的村民在昨夜发现的。
仵作过来验证，除了那具正常的男尸是自杀后自己吓死的，其余三具都是被人放干了血。
他要验尸，佘舟野使了个眼色，孟含点头跟上去帮忙，查看死因。
“死者虽然具死于失血，但只有这一具是自杀，是自己用钝器磨破喉管，其实血没有流太多。我观他胸下有红痕，剖开他的心口，发现心肌中有血斑。我们常说，人在恐惧时会心跳加速，其实有些人不知，当人过分恐惧时心脏受到快速的血液冲击，引起心脏出血，从而导致死亡。说明他其实是被吓死的，这三具，我摸了骨头，正是壮年，至于为何干缩成这样。”
孟含在一旁的水盆里洗干净手，过来禀报。
“他们身体里的血和水分都被凭空抽干了。”
“没有伤口？”宋京兆尹问道。
“没有。”
宋京兆尹转头看向佘舟野：“下官让里正辨认过，这四人是天女村的人，是一家的，四人正值青年，其中两人有婚约，都是马家的姑娘，但是马家一家四口，在半个月前死了。”
这么巧，马家的人死了，紧跟着董家的人也死。
“马家死的是一个寡妇还有寡妇的女儿、母亲、妹妹。”
“有村民说，看到马家的两个寡妇和董大董二起争执，后来没多久，马家的人就全死了，他们怀疑过是董大董二杀了人，但是董大董二一那天在集市上买鸡，他家玉石铺子生意好，买了鸡就回了铺子，一天都没有出现在马家附近。”
佘舟野突然发问：“马家的尸体呈什么样。”
仵作知他身份，但心下觉得，首辅年纪轻轻，朝堂上的事得心应手，这得益于他世家出身又是皇帝的乖外甥。
但衙门办案的事，还是要他们衙门的人，一个首辅来搀合有什么作用，他们都差半个月了也没进展，再聪慧能比得过他们几十年的经验？
他心底看不上，但面上毕恭毕敬：“回大人，马家人是被砍死的，马家一家做绣花生意，当日到了出摊时间，但马家的人迟迟不来，有一家托马梅冬姐妹做喜服，等了几天也没人送喜服来，就叫人去取，结果摊位没人就寻去了马家，叫人没反应，推门才发现一家老小都死了，满地是血，小的被人从床下拖出来的，手指全磨破了，就连狗也没放过。”
那人一推门看见这反应，就吓尿了，哭着连滚带爬出去，引来了一堆人，这才报了官。
马家和董家的人相继死绝，毫无预兆，也没有挣扎痕迹，这让天女村的人人心惶惶，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会突然全死了。
又怕下一个会是自己。
佘舟野皱眉，看向地上的尸体，又看向不远处看热闹的人群，有些人叽叽喳喳说八卦，有些人面色复杂，眼神虚浮。
突然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句：“李二跑了!”
“李二往董家铺子那儿跑的，他肯定是去偷宝贝石头!”
董家的人死绝了，董家铺子的宝贝石头怎么办，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往董家铺子跑。
什么宝贝石头
佘舟野和宋京兆尹对视一眼，准备跟过去。
-
“所以你是回来拿衣裳的？佘舟野没出事？”白缪睁大眼睛，坐在马车上，怀里抱着一堆衣裳，她伸手掀起帘子，脑袋钻出去，和孟含肩上蹲着的小黑影大眼对小眼。
这个小黑影在大白天的都能形成形体，除了是在她身边被滋养着鬼身外，还有死去有一段时间了，怨气又特别深的原因。
孟含在外面驾着车，根本不知道自己肩上蹲了个这个可怕的玩意儿。
他就是感觉肩颈有点沉，有点酸。
大冬天在外面驾车，被冷风吹着太阳穴疼。
“大人没事，那些百姓突然暴动去抢死者商铺的“鸡血石”，大人让人去拦着，怕一会儿百姓抢红了眼，用烂菜叶扔人，还打人，会把他身上弄脏了，让我回来取衣裳，以备不时之需。”
“而且这个案子挺复杂，大人说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他明天不想穿脏衣服。”
竟然就这么简单
白缪抱着佘舟野的衣裳，下巴埋到里面，她看到那个小黑影，还以为佘舟野遭遇不测了呢。
缪缪崽崽摸着慢慢平复的心跳，噗嗤一声笑出来。
吓死她了，要是佘舟野死了，喵祖也不在，就没人把她带回去了。
她不确定别的仙友是不是可以把这个肉身带回地府。
如果要死一次才能回去，她还蛮怕疼的。
孟含驾着车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他第一次看到缪缪姑娘是那个夜晚，大人紧张地叫他去找大夫，他从没见过大人那样紧张无措过。
他就看了那么一眼，看到那只手，因为好奇加上震惊，那一眼看得久了些，就差点被大人的眼刀乱刀砍死。
所以他只敢目视前方：“缪缪姑娘，外面冷，您进去吧，而且前面路不好，我怕您被颠下来。”
说完，他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有点哆嗦，明明早上出来的时候，走这条路挺顺畅的。”
他不清楚，白缪清楚。
她听了孟含的话，钻回马车车厢之前，看了一眼孟含肩上的小黑影。
那个小黑影已经长出了模糊的小手小脚，死死抱着孟含的脖子，就挂在他右肩上，被白缪吓得哆哆嗦嗦。
它刚靠近佘府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只是害怕，畏惧这里的气息。
等孟含和白缪碰上，它不只是害怕，还想跑，可它背上那个小的长出了手脚，死死抓着它和身下男人的脖子。
白缪进车厢之前，淡淡撇了它一眼，手指轻轻勾了一下，那个小黑影被勾进来。
它趴在地上，脚还没长成，只是两个小长条，软软垂在地上，恨恨地盯着她，见她看过来，又猛缩起来害怕。
白缪用手撑着下巴，看着那团黑不溜秋的东西，“你是个什么？”
那个东西连嘴都没长出来，在地上乱爬。
白缪：“”
她鼓起嘴巴，用脚尖踢了踢它，踢得那东西在地上滚：“装不会说话，我就照你了。”
她手腕一番，出现一柄雕花的圆铜镜，圆铜镜后刻着上古符文。
这面铜镜一出来，小黑影就开始尖叫，撞击着马车车门，车门被撞得啪啪响。
孟含听到里面的动静，马上将马车靠停，拉开车门：“缪缪姑娘，您没事吧！”
白缪正歪着脑袋要看孽镜台照出了什么，“咻”地一下，车门被打来了，小黑影尖叫这冲出去，吧嗒一下，一个更小的东西掉下来。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孟含，超级超级生气。
“它都跑了!你让开!”
孟含迟疑地移开高壮的身体，外面空空如也啊。
白缪手指捏着诀，要追出去，突然感觉裙子下摆被咬住。
她歪头，细白手指从宽大袖子伸出来，微微提起裙摆。
好家伙，那个小黑影留下了一个更小的小小黑影，小小黑影就只长了张嘴，和一双短短胖胖的爪爪。
小黑影还有两个耳朵，正流着口水，耳朵和尾巴摇得飞快。
那张嘴现在正死死咬着她的裙子摆，往后面拽。
她低下头去，脚尖把它踢开。
在周围找了一下，在马车一角找到一截掉落的梅枝。她将梅枝掰成三节伸过去，把小黑团子戳起来立到车载小几上。
那个小黑团子死死卡在上面，立得稳稳当当，白缪问它话，它只会“汪汪汪～汪汪汪～”，身后一小截淡淡的尾巴，就小指大小，疯狂摇动。
好像是在告状，但白缪听不懂，它太小太虚弱了，说的还是狗狗话。
缪缪崽崽歪头苦思，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三界众多语种，她就是学不会狗狗语。
因为哮天犬打架打输了发过恨话，只要桃止山白缪仙君出没的地方，狗狗就要加密对话。
孟含蹲在外面，惊恐地看着缪缪姑娘对着空气皱眉，她不止皱眉，还在和谁说话，她还用树枝夹起了什么东西。
那三截树枝，断端参差不齐，却稳稳立在小几上。马车车厢大开，冬日的寒风从外面钻进来，那三截小枝丫也不道。
更可怕的是，缪缪姑娘举起了一面没打磨的漂亮铜镜，镜面上一干二净，但她盯着铜镜都要看出花来了，然后就听她说：“刚刚就照到这么一点啊。”
“这个要像石头不像石头，里面还有红色的东西是什么啊！”
“小狗，你知道不？”
“呜汪!”
孽镜台上，黑漆漆的雾气中，出现一块女子指甲盖般大的劣质白色玉石，玉石里有红色的线条在游动。
她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从来没见过。
但这个东西，她下意识觉得不好。
想到那个小黑影是跟着孟含出来的，孟含之前又一直和佘舟野在一起，那佘舟野身处的那个地方可能会有危险。
这个小黑影怨气那么足，一定不会只有一个，这个跑掉的小黑影应该还会回去。
但当务之急是找到佘舟野，保护好他，他一个没有法宝护身的下凡仙君，在成了气候的精怪和厉鬼眼里，是大补的东西。
金蝉子下凡好歹还有一只猪一只猴子保护呢，佘舟野就只有一只小奶猫。
好可怜哦。
“还有多久才能到佘舟野那儿呀。”白缪捧着脸担忧道。
“快了，缪缪姑娘。”
-
那边。
天女村的人好像都疯了一样，去抢董家铺子的小石头。
衙门的人只有八个，加上里正和宋京兆尹带来的人，满打满算只有十二个。
其中还有两个得保护佘舟野，一个跟着宋京兆尹，一个护着仵作。
剩下的能用的只有八个，老的走路骨头都作响的里正还算了一个，实际能用的就七个壮汉。
这七个人拦在董家铺子前，不让百姓带走那些东西。
不知道是谁开始吼的：“他们是要跟我们抢，抢神女的庇佑!不能给他们!”
“狗官要抢东西!”
“冲出去，打死这些贪官污吏!”
天女村的人红着眼，目光凶狠地看着面前拿着长棍和大刀的捕快。
所有人都觉得天女村的这群人是疯魔了，脚步迟疑地后退，往佘舟野的方向聚拢，保护他和宋京兆尹。
佘舟野目光淡淡扫过天女村的人，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不用管我，他们有问题，别放任何一个人走。”
听到他的话，天女村聚集在董家铺子里的众人眼角猩红，大声骂着：“你们看，这个狗官，果然是想逼死我们!”
“杀了他们!”
“打死他们!”
“不杀了他们，就拿不走神女的“鸡血石”，就得不到神女的庇佑!”
此起彼伏的叫杀叫打声在屋子里响起来，蜂拥着往外挤，一边挤，一边拿着东西就往几个汉子身上招呼。
不一会儿那几个捕快身上就添了伤。
佘舟野往后退一步：“去帮忙，不用管我。”
佘大人都不要护卫，宋京兆尹和仵作自然不敢要人保护自己。
四个壮汉加入捕快里，都是常年练武，又是把脑袋挂在裤腰上的人，天女村的人都是商户，自然拼不过他们，情况很好地控制住。
这时角落里突然冲出一个小孩子，正哭哭啼啼地跑过来找爹。
他埋着头，手指紧紧抓着袖子，摇摇摆摆走到佘舟野面前。
只是一个小孩子，瘦瘦的，和谢小胖一般年纪，却比小胖瘦很多。
想到自己那个胖嘟嘟的小表弟，再看这个明显穿得很破，面黄肌瘦的小男孩。
佘舟野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放柔了声音道：“你怎么了，跟叔叔说，是你爹在里面吗。”
那个小孩头突然一歪，隐约露出脖子下一条猩红细线，抬起手，笑嘻嘻地冲他掷出一个东西。
佘舟野只见到小孩子紧捏的袖子一扬，一个石头一样的东西冲他眼睛砸过来，他被推得后退。
“大人!”
“大人!”
此起彼伏的叫声在耳边响起。
他额头一热，一抹湿热的红色覆盖在眼睛上，粘稠又腥臭。
作者有话要说： 缪缪：正在赶来的路上。
仵作那个心肌撕裂心脏出血那一段是查的百度
昨天去碧水追更去了，追到了两点，好满足，甜甜的狗粮。
来晚啦，但是有长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