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选之人

    顾乐安站在窗户边，透过玻璃望向街角。施南哲稍显落寞的身影很快出现在视野中，只见他钻入路旁等候的车上，随即淹没在汹涌的车流里。

    晚风拂面，月影婆娑。一切安静下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是顾乐安知道，和施南哲短暂的会面，也许会改变他的一生。

    今晚，施南哲给他的印象是：表面沉稳，内心细腻。作为白幼清的朋友，施南哲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坚持寻找唤醒白幼清的方法，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都敬佩施南哲没有放弃希望。

    本来还想问问施南哲，匿名包裹是不是他送的，为什么擅自开门进屋。不过现在看来，这些都不重要了，施南哲没有恶意，也已经将来意说清楚。

    顾乐安转身从凌乱的被窝里取出盒子，小心打开。泛黄卡片上的字如咒语一般，再次映入眼帘：

    “魔音起，幻境生。不似人间，胜似人间。”

    前面六个字已经有了解释，后面八个字又是什么意思呢。一般而言，创作者会不经意地将自己的人生经历融入到作品中，作品里的重要事件，特殊人物，或许都可以从创作者的现实里找到参照。这里所说的“人间”，难道就是暗指白幼清在现实世界的经历？

    两个世界，两种人生，白幼清在魔音幻境的世界里，会是怎样的身份？

    除了现实的“人间”，在另一个世界，有另一群人，正发生着与这个世界截然不同，而又藕断丝连的故事。

    听起来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情节一般，但他没有丝毫怀疑，因为他身临其境地感受过这样的音乐幻境。不得不说，施南哲猜测大概是对的。他所提到的进入幻境的三个条件：一是“魔音”，二是“幻境”，三是音乐上天赋异禀。现在的顾乐安，恰巧都满足。

    也许这就是天意，注定只有他才有机会将沉睡的白幼清从幻境里拯救出来。

    魔音幻境，他既期待，又有些许对未知的畏惧。

    期待的是这将打开全新的音乐之门，畏惧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是施南哲所称的“天选之人”，也不知道一旦再次进入幻境，将面对怎样的凶险。

    自孩童时，顾乐安就表现出远超常人的音乐天赋，三岁识谱，四岁弹琴，五岁谱出完整的曲子。此后便如万众期待的那般，从知名的音乐院校顺利毕业。然而，他却迷茫了。

    在精神与物质纵横交错的现实世界里，他突然间不知道内心的归宿在哪里。于是，他选择了逃避，选择了不被理解，但能让自己感觉到快乐的生活方式。

    热闹时，背上吉他与朋友在街头纵情欢唱；安静时，窝在尺寸之地谱写心中的曲子。生活拮据，但是充实而满足。唯一让他觉得心有愧疚的，是对他满怀期待的父母。

    作为从小村子出来的唯一大学生，并且是知名的鹿岛音乐学院，他本该光宗耀祖，本该如父辈口中那些成功人士一般，香车宝马，豪宅别墅，修路建桥。然而如今的他，俨然成为了别人闲谈时说起的现代版“伤仲永”。

    他觉得自己很自私，自私地选择自己想走的路，一条一眼望不到终点的路。

    顾乐安叹了口气，目光再次聚焦在盒子上。他已经见识过由《魔音三重奏》创造出来的音乐幻境的神奇，也许在这个幻境里，他能找到困扰许久的答案：现实与理想的平衡。

    作为作曲者的白幼清，又有过怎样的经历，才能创作出如此神奇的曲子呢？

    对于白幼清，他所了解的并不多，大都是来自于娱乐八卦新闻。在一年前的某段时间里，白幼清凭借首张专辑突然爆红，街头巷尾，报纸电视，以及各种论坛热搜，到处都是对她的赞扬以及近乎狂热的追捧。

    起先他并没有在意，以为这又是某种病毒似的营销在捧新人。可是当他忍不住听完白幼清的专辑里的歌曲后，他不得不承认，白幼清确实才华横溢。

    有人为抒发感情而歌，有人为针砭时事而歌，有人附庸风雅，有人坠入凡尘，有人沉迷声色，有人自恃清高。而白幼清的乐曲里，却能看到此间种种，纠缠不清，循环往复。

    在宛转悠扬的韵律里，在直击人心的歌词中，他感受到白幼清内心的困惑与挣扎。

    难道白幼清被困在音乐幻境里而陷入昏迷，是因为她也有相同的迷惘？

    “沉睡歌姬。”顾乐安在心里默念着，“你，到底因何而沉睡。”

    昏黄的台灯下，他从未有过的平静，仿佛有一双温柔的手在轻抚内心。古人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伯牙子期造佳话。而现在，他因为一首乐曲对白幼清充满兴趣。他甚至开始期待驰骋在白幼清亲自创造出来的音乐幻境里，追寻她的踪迹。

    或许他要追寻的，也是自己迷失的心。

    但他不想做施南哲所说的“天选之人”，他只想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

    顾乐安从怀里取出名片，仔细端详，“夔乐”两字在小小的名片上格外显眼。在古代音乐史的书本上，他了解到“夔”这个字的内涵。夔出自《山海经》，是神话传说中的单腿怪物，相传为尧、舜时代的乐官。

    现在，施南哲以“夔乐”为唱片公司命名，颇有正本清源之意，可见其对音乐追求的野心勃勃。他推出的第一个音乐人白幼清，也是当之无愧。

    此后一年间，夔乐又相继推出了数位新人，凭借朗朗上口，通俗易懂的曲风占据各大榜单，传唱于大街小巷。虽然知名度及影响力远不如白幼清，但对于新人来说，已经足够引以为傲了。

    可是“沉睡歌姬”依然沉睡，不仅是乐迷的损失，也可以说是音乐界的损失。

    如今，施南哲告诉顾乐安，可以通过“幻境”耳机，进入《魔音三重奏》所创造的音乐世界，以此来拯救现实里昏迷的白幼清。这样的奇思妙想，无论如何听起来都像是天方夜谭。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施南哲事先将包裹匿名，然后再找上门的缘故吧。

    施南哲是想让顾乐安在切身感受音乐幻境的魅力后，再给他答复。

    遗憾的是，他手里的播放器仅仅储存有这首神奇曲子的前三秒。短短的三秒已经如此神奇，如果听完整首曲子，又会有怎样际遇？

    对于是否接受施南哲的邀请，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枕着月色，顾乐安沉沉的睡下。

    这晚，他做了个梦，梦见有个模糊的身影一遍又一遍地呼喊他的名字：

    “顾乐安，快乐，使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