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落毒
今年的正月初一, 大雪下得极大。
傅春锦早上起身后,便好生打扮了一下。今日算是最后一个与家人共度的大年初一,那便好好地过完它。
傅春锦穿上了雪色棉衣, 领子带点粉白的微茸。对着铜镜,傅春锦快速绾好了发髻,拿了白玉簪子簪好, 又在双颊上补了点胭脂,衬得气色容光焕发。
桃儿在边上看得呆了眼。
傅春锦在镜中看见了她的呆样, 笑道:“桃儿, 想什么这么出神?”
桃儿回过神来, “大小姐今日真好看, 我都忍不住看呆了。”
“说什么傻话。”傅春锦低首扯了扯衣裳,确认没有褶皱后, 便站了起来,“去门口瞧瞧,冬青有没有把二婶她们接过来?”
桃儿点头,退出了房间。
傅春锦回望镜中的自己,嘴角微微一勾。她还有更好看的一面, 只能她的阿秀看见。所谓洞房花烛夜,她必须许阿秀一个。
来不及准备喜服, 可她可以亲手绣一块喜帕,让阿秀亲手揭开。
想到这里, 傅春锦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知道阿秀会不会跟桃儿一样,呆在原处,不知道该说什么,或是该做什么。
大雪越来越大,傅冬青一早便雇车去了二叔家。明明是去请人, 他却一个人从二叔家走了出来,弹了弹肩上的落雪,得意地笑了笑。
今日之事,可不能让二婶她们给坏事了。药粉只有一包,酒也只有一壶,他想让阿姐喝下,就必须所有人都斟一杯。他可以借故夹菜先不喝,柳言之应该喝,阿姐也应该喝,可若二婶跟夏莲都喝了,一桌子人可都要乱套了,这可不成!所以,傅冬青想了想,必须让二婶她们今日爽约!
他是答应了阿姐请二婶她们的,可若是二婶她们自己有事,可就怪不得他了,所以他一早便请命雇车去接二婶她们,理由是雪下太大,二婶她们两人撑伞走这一程实在是不容易。傅春锦看他如此殷勤,直觉有诈,可一时也没法子拒绝他,便命柳儿跟着他去接,同时叮嘱他,务必要把二婶她们请来。
傅冬青请是请了,却是拿了家里五十两银子当说客。让二婶装病,今日推了这个家宴。二婶本来家里就拮据,得了五十两银子,只用装个病,何乐而不为?而且以傅春锦的性子,她也不会记恨这种小事。
各得所需。
傅冬青高兴了,二婶一家也高兴了。
他走上马车时,同行的柳儿看了看他身后,“二夫人她们没有跟来?”
“二婶病了,这天寒地冻的,就别折腾二婶了,让她好好休息。”傅冬青不耐烦地放下了车帘,催促道,“外面要冻死人的,柳儿快上车,随我回家了!”
“哦。”柳儿觉得不对劲,少爷从来不会主动关心谁的,这次怎么这么好心?
马车缓缓驶离,终是被大雪掩去。
沈秀穿着蓑衣,坐在街边小憩,并非她不想离开桑溪镇,而是昨夜她离镇时,发现要出镇,必须接受衙役盘问。
今年的冬雪很大,几乎没有几日晴天。柳言之想必料定了山里日子不好过,大青虫一定会下山置办过冬的货物,所以在镇口加派了衙役值卫。
晚上进来的人员可以不必盘问,可晚上出去的人员必须盘问。
柳言之要的是大青虫有来无回。桑溪镇就是一张大网,进来觅食的大青虫,没有一个可以安然离开。
今晚是正月初一,衙役们总要回家吃团圆饭的。沈秀只能赌一赌,今晚能寻到个空隙,顺利溜出桑溪镇。否则,她摸了摸腰上的钱袋子,里面只有三个铜板,她也不能在桑溪镇躲太久。
总不能跃入那条半结冰的湾河,泅水过去吧?
沈秀只要想到这最后的一条路,就忍不住打了个颤。游过去不难,难的是浑身湿透之后,还要在山里走上半日,身子再好的人,都会被冻伤。
既然一时走不了……
沈秀看了一眼天色,那便照原来想的,再溜进傅家小院,给阿姐做顿好吃的!一念及此,沈秀不再多想,起身抖了抖蓑衣上的落雪,便朝着傅家小院的后巷走去。
酒楼的师傅也来得很早,麻利地准备好食材后,各做各事。简单用过午饭后,师傅们继续做菜肴,待一切准备妥当后,师傅们便告辞离开了傅家,各回各家过年去了。
本来柳儿与桃儿应该留在厨房帮忙,可傅冬青来瞧过一眼后,这菜肴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鱼婶一个人看着火,到时候热一热便好。
正好柳言之带着阿肆来到了傅家,前堂正缺人伺候,傅冬青便将桃儿与柳儿都唤去了前堂伺候。
炉火正旺,鱼婶缩在厨房里,也比在外面暖和很多。
劳大叔关好大门后,便走向后门,准备从后门离开傅家,回自己的小家过自己的年。今年也许是少爷真的长大了,给每个下人都发了利是,他只希望大小姐的苦日子捱到头了。
“咯吱——”
劳大叔才推门走出半个身子,便听见身后有人轻唤道:“劳大叔!”声音熟悉,他认得这个人的声音。
“陈……不!应该是沈姑娘!”劳大叔又惊又喜,后来傅春锦简单提起过这事,对于沈秀的身份,大家便有了另外的认识,“雪下那么大,你怎么还不回家过年啊?”
听他称她沈姑娘,便知阿姐回来一定交代过。
沈秀不想刻意解释,笑道:“明日我便要跟着戏班子远赴越州讨生活了,临行想来给傅小姐道个别。”
劳大叔笑道:“沈姑娘有心了。”说着,他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提醒,“少爷还记恨着姑娘呢,姑娘一会儿可要忍着些。”
“不妨事,今日大过年的,他应该也不会骂什么难听的话。”沈秀含笑说完,走至门檐下,“我可以进去么?”
劳大叔让开了身子,“瞧我只顾说话了,沈姑娘请。”
“多谢劳大叔。”
“好说。”
劳大叔看沈秀走进去后,便将后门拉着关上,摇头笑笑,离开了傅家小院。
沈秀走入厨房,鱼婶正在灶火边打盹。
“鱼婶,你可别睡了,得看着火。”沈秀拿下头上的斗笠,快步走了进来,忍不住提醒鱼婶。
鱼婶半梦半醒间被沈秀惊醒,“啊?”看清楚沈秀的脸后,惊呼道:“沈姑娘!”
“嘘!”沈秀急忙示意鱼婶别说那么大声,她确实不想惊动了前院的人,害阿姐难做。
鱼婶压低了声音,“你怎么来了?”
“给阿姐做道菜我就走,权当道别。”沈秀快速解开身上的蓑衣,与斗笠一起放在了门边,“我们戏班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桑溪镇了。”
鱼婶听得失落,“唉,偶尔还是可以回来看看的。”说着,她温声道,“大小姐就在前堂,沈姑娘还是去见见大小姐,当面告别好些。”
“大过年的,我不想傅小姐听了难过。”沈秀给了一个理由,熟稔地卷了卷衣袖,看了看放满了灶台的佳肴,皱眉道:“今日的菜好丰盛啊。”
鱼婶笑道:“今日柳大人来家里吃饭,少爷吩咐,得多准备几道菜。”
“傅少爷请的柳大人?”沈秀有些惊讶。
鱼婶凑近了沈秀,笑道:“少爷想撮合大小姐跟柳大人,放眼整个桑溪镇,就数柳大人配得上我们大小姐,这次算少爷做了件好事。”
沈秀的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鱼婶的每句话都像刀子,剜得她的心一阵痛楚。
阿姐是她的阿姐,柳言之哪里配得上?!
“希望这事成了吧。”鱼婶哑笑,半晌没有听见沈秀说话,“沈姑娘,想做什么菜,我看看这边的食材还有没有?”
沈秀回神,刚欲开口,便耳翼微动,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
她低声嘱咐,“别让人知道我来了!”说完,便快速闪至大水缸后面蹲下,藏了起来。
“鱼婶!”傅冬青又来了厨房,他瞧见了门边上的蓑衣斗笠,忍不住问道,“这是谁的蓑衣?”
“是……那些做菜师傅忘了穿走的。”鱼婶一看是少爷,她哪敢暴露了沈秀?当下编了个理由,便走上前来,抱起了蓑衣斗笠,“我把蓑衣放厨房后面去,等明日那师傅想起来,会回来要的。”
傅冬青笑道:“也是,最好帮师傅晾一下,上面都是雪。”
“知道了。”鱼婶抱着蓑衣便往厨房后面走。
傅冬青匆匆扫了一眼厨房,里面空荡荡,没有第二个人。他也盘算过,劳大叔不见踪影,定是已经回家了,鱼婶现下在厨房后面,桃儿跟柳儿又在前面伺候,这时候下药,可是最好的时机。
他忽然有些紧张,走至酒壶边,左右再看了看,从怀中摸出了药粉,快速打开药包,摘了壶盖,便往里面倾倒。
那熟悉的药味飘入沈秀鼻下,她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上回,中秋长街宴上,她就是喝了这种酒!如今傅冬青故技重施,用脚指头想都想明白,这壶酒一定是给阿姐准备的!
卑鄙!
沈秀想到阿姐若是不小心喝了,今日柳言之又在府中做客,家里又没有其他闲人,这顺水推舟之事,这畜生计划得滴水不漏!
沈秀恨得牙痒痒的,只后悔当日在青山寨里念在他是阿姐弟弟的份上,下手轻了些,导致他还不安分,还要做这种下作之事!
傅冬青下完药后,小心地擦去了酒壶附近洒落的药粉,提起酒壶晃了晃。他总觉得一壶酒好像不太稳妥,看了一眼药包里剩下的药粉,他灵机一动,便往菜肴里面一碟洒了些,虽说量已不多,可吃得多了,自然也能成。
听见鱼婶的脚步声走近厨房大门,傅冬青赶紧收好药包,双手负于身后,佯作巡看的样子踱步走了两步。
“少爷,你快去前面招待柳大人吧,这里油烟重。”鱼婶回来劝了劝,生怕他走来走去,把沈秀给抓个正着。
“嗯。”傅冬青心满意足地走至门口,看了一眼天色,“再过半个时辰,便上菜吧。”
“好。”鱼婶点头。
等傅冬青走远后,沈秀走了出来,脸色更是难看。
阿姐有难,偏生她不能贸然跑去阿姐跟前,直斥傅冬青的恶行。毕竟柳言之今日在堂,她贸然出现,阿姐如何能护她周全?只会给阿姐添乱!
沈秀盯着酒壶,本想立即倒了,可倒了酒也没用,这菜中几乎都被洒了药粉,根本防不胜防。
“沈姑娘?”鱼婶看她表情复杂,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安慰道,“没事了,少爷已经离开了。”
“鱼婶。”她想说出她看见之事,可转念又想,鱼婶也是希望阿姐与柳言之成了的,这些话说了又有什么用?
怎么才能让阿姐警觉,让她安然渡过这一关呢?沈秀开始犯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秀秀要好好想法子了,不能再莽撞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