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宋昀坐在床上，放下衣摆，将阿生给他的膏药瓶子随手摆在桌上，钻进了被子里。
手心处还有残留着涂抹的淡淡药膏味道，宋昀嘴角上扬，沉入梦乡。
早上的阳光有些刺眼，宋昀走到柜子边，拿出昨晚刚买的衣服。不同于往日，他今天穿的格外耀眼，准确来说是刺眼。
“早——啊？”县令夫人盛满粥的碗差点露出来，“阿宋，今天怎么这么好看？穿的这么喜庆？”
宋昀将胸前的一缕头发放到身后，朝着县令夫人身后抬了抬下巴，“他今天生辰。”
“哎呦喂，阿宋对阿生可真好。”县令夫人大着步子朝屋内走去。
宋昀远远望着正在练功的阿生。
虽然这衣服确实是为了阿生穿的，但是又并不是为了他。
而是因为顾观野曾在魔尊宴会上专门挑衅过他，那时他穿的也是一身艳丽至极的红衣。
顾观野曾经说过：“就这清清水水也算好看？”
既然他觉得难看，那他就故意在他生辰这一天穿这丑衣服让他刺眼。
阿生放下了木棍，远远呆愣地盯着宋昀，他感觉眉心似要烧起来，连带着耳廓都很烫，那天宋昀粉嫩的舌尖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因为他生辰，所以哥哥穿了这件衣服。
这件衣服是专门穿给他看的。
阿生一时间有些接受无能，心脏好似被紧紧握住，胸膛喘不上来气。
宋昀脖子本就细长白皙，艳红极其配他，显得他的脖子既挺立又脆弱，好似轻轻一碰便要碎掉。
阿生大拇指蹭过手心，不知道那天鹅般洁白的脖颈摸起来是不是如他想象一般滑而柔软。
一时间看的他浑身燥热。
阿生收回目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刚练完功身上散发着汗液的味道，即使他现在就想细细观赏哥哥的样子，但他可不愿意让那样干净的宋昀沾上这臭味。
县令夫人又出来端菜，看到阿生不去里屋吃饭，便奇怪道：“阿生，大早晨不吃饭你去哪里？”
阿生顿了顿，压下心头的思绪，沉沉道：“天气热，我去冲个水。”
“那好，一会儿记得来吃饭。”
宋昀坐在桌旁，漂亮的双手在红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秀丽。
绣儿放下小菜，偷偷瞟了一眼宋昀，登时脸颊便通红，害羞地夸道：“宋公子今天真好看，像神仙一般。”
“咳咳”
宋昀呛到，刚喝进去的小米粥差点吐出来。
他心情复杂，倒也不必这样夸他。
开饭到一半，阿生湿着头发才坐到席间，头低的都快要钻到裂缝里去了，即使这样，他还是能够感受到宋昀那束若有若无在他身上打量的视线。
不抬头都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神情。
冷淡，疏离，却又很温柔，轻飘飘却让人印象深刻。
他怕自己马上会忍不住。
阿生快速地喝完小米粥，垂着头喃喃道：“谢谢县令夫人，我喝完了。”
说罢就要走出门去。
“阿生。”
宋昀开口，这小子刚刚吃饭的时候就一直躲避他的目光，他穿这身衣服真有这么难看？
阿生扭过头，耳尖发红，低着眸子一副心虚样，“怎么了，哥哥。”
还问他怎么了。
昨天是谁说得要过生辰。
“走，带你去买衣服。”宋昀懒懒地抬起手腕，点在他的肩膀处，“你看，都破了。”
冷不防被碰了一下，阿生霎时握住了那双漂亮的手腕，短短一瞬又松开。
宋昀皮肤细，仅仅被握了一下手腕上就红了一圈，留下了痕迹。
“你这小子，吃错药了吗？”他揉着手，训斥道。
“对，对不起。”那触感和他梦里想的一模一样，比上好的绸子还要滑。还有那指尖上的暖意，虽然隔着粗布，但是皮肤像火烧一般，煎的他又痒又渴。
“走吧，你没几件好衣服。”
回过神来后，宋昀只留给他一个挺傲的背影。
阿生眼前恍惚，这背影他好像似曾相识，记了很久。
——
凉水山的粮食一夜之间全部恢复之后，宋昀的名子传遍了小孩，大人，还有老人之间。
甚至还被编成了歌谣。
“世人都说神仙好，神仙妙，可是神仙也有办不到。宋家公子单名昀，不是神，不是仙，却比神仙还要妙。山枯枯，地茫茫，一夜之间叫它稻子满枝头。”
小娃娃梳着冲天辫，拿着拨浪鼓从两人身边蹦蹦跳跳跑走。
一路上好些人给宋昀打招呼，甚至有个老妇人要送他们一筐果子，但在宋昀的再三推脱之下，老妇人终于作罢。
“宋公子，以后想吃果子，尽管来找我。”老夫人热情地招手。
两人终于来到了一间成衣铺，掌柜十分熟络地招呼，“宋公子能来，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想要些什么衣服？”
宋昀指了指阿生，“把你们这里最花的衣服拿出来让他试试。”
掌柜豪爽：“好嘞，您稍等。”
阿生攥着手心，犹豫问道：“哥哥为什么要我穿花的？”
“喜庆，不行吗？”宋昀一句回绝。
其实并不是为了喜庆。
顾观野在魔界之时常穿的就是玄色衣裳，他本人极其厌恶繁复的衣裳和艳丽的颜色。
宋昀专门挑花色的衣裳就是为了不让他高兴。
阿生这样问他，宋昀反倒更加确定——顾观野讨厌花色。
掌柜带着小厮，将衣服一套套摆开，“这身的布料极好，是绸面的，穿上去别提多舒服了。还有这身，都是苏绣的花纹”
掌柜说了很多，但是宋昀一眼望去只看到了摆在最边上的那身。
明亮的靛青色衣领上绣着连云纹，袖口和衣摆处也绣着繁复的盘纹，不仅如此，翻过背面，还有五色的花纹。
虽然花纹是多，颜色刺目，但还是不太符合宋昀的预想。
宋昀拿起那身衣服，侧头看了看阿生的表情，只见他眉头紧缩，嘴唇抿成一条线。
应是不满意。
“就要这件了。”宋昀爽快地掏出银子，将衣服推到阿生怀里，“你去换了。”
阿生一动不动，抱着衣服细细抚摸。
“怎么不去？不喜欢？”宋昀微嗔。
“不是，不是，我只是怕”怕弄脏。
阿生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宋昀推到了衣铺的试衣房。
试衣房与外面只一屏风相隔，阿生能从屏风之下看到宋昀的衣摆，他解开衣带，拿过宋昀给他挑的衣服。
衣服上残留着宋昀身上的药香味道，阿生的脑中不由自主的幻想出哥哥涂药膏的样子。
心中的痒意越发胀大，他扎紧衣服里，深深的喘了一口气。
真香啊。
宋昀不耐烦地站在外面，和掌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片刻之后，阿生如出嫁的姑娘一般扭捏的穿好了衣服。
他虚虚低着头，不敢看宋昀。
“小伙子别低着脑袋，挺起身子来，叫宋公子好好看看。”
阿生直起了脖子，一动不动地凝视宋昀，眼睛亮亮的。
虽然衣服花色杂乱，但是像阿生这样青涩的半大小子穿上去正好，颇有几分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意气。
宋昀走近，将衣服袖子上的褶皱铺平，他这才发现前一阵子才到自己下颌处的阿生现已和自己持平，短短几天竟然长得这么快。
圆圆亮亮的眼睛也渐渐狭长，时不时看着他的目光越发像顾观野。
阿生屏住气息，等到宋昀离开之时才恢复了呼吸。
宋昀昨夜安排了好长一串的计划，每一个都能让顾观野恢复神识后窘迫很久。
“走了，今天这条街上的东西你随便挑，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给你买。”宋昀指了指摆着拨浪鼓，各式各样糖人，还有陶哨的摊子。
“雕像哟，啥神仙都有哦，最新的咱们也有”
阿生随声音看过去，一眼便被吸住，他指着：“哥哥，我想要那个。”
宋昀心下暗喜。
但是看清后，眼皮跳了下。
那个摊子他见过，就是这个摊主将自己雕成了黑色的丑八怪。
他曾经还说过，谁买谁是大傻瓜。
“除了那个，其他的我都答应。”宋昀冷冷说道。
宋昀以为阿生会就此放弃，但是转身就去了小摊。
“我要这个。”
“公子看看这个吧，这个比魔主像好看多了。”
阿生坚持，“不，我就要这个。”
“五文钱。”摊主讨要道。
公子看着好看，怎么眼光这么差，喜欢这样丑的。
“那这个神仙呢？”阿生问道。
“十五文，这个比那个好看多了嘛。”
阿生拿出一两银子，放到了摊位上，“不用找了。”
摊主定眼一看，竟是一两银子，他忙喊道：“公子，你多给钱了，这些可以买下几十个了。”
阿生摆了摆手，“你虽说神仙雕像好看，但我偏觉得这魔主的雕像比其他的都值钱。”
“哎呦，疯了吧，疯了吧。”摊主感叹摇头。
阿生说不上来原因，他一看那雕像便觉得可爱至极，隐隐约约像极了一个人。
“你买的哪个？”宋昀问道，他到有些好奇顾观野觉得那个神仙好看。
阿生将黑面獠牙长着两个大犄角的魔主雕像拿出，“这个，我觉得好看极了。”
宋昀无语。
还真有傻子买。
“五文钱还不如买个包子呢，魔界的魔主可不长这丑样子。”宋昀替阿生不值。
“那长什么样子？”阿生眨了眨眼睛，等宋昀详说。
“好看的很，”宋昀回想自己在魔界的称誉，但又想起顾观野曾说的嘲讽话，神情微重，“不过你应该不喜欢。”
宋昀眼眸中短暂地划过凝重和阴厉。
阿生抱着雕像，手指轻柔地抚摸着雕像的额头，“我感觉我会很喜欢。”
宋昀不再辩驳，漫不经心地走在热闹的大街上。
一世的仇敌，再见面时真能喜欢的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