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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慕云月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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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府的灯火亮了一整夜。

    卫长庚和林榆雁去寻秦岁首的时候, 慕云月就已经料到,事情恐怕不大妙。

    是以他们出发的同时,她就让蒹葭带着自己的名帖, 把金陵城内的名医统统请到府内候着, 各种外敷内用的药也准备了不少。岑老太太甚至还把自个儿吊命用的人参给寻了出来。

    可纵使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林榆雁将人抱回来的时候, 大家还是惊了一跳。

    莫问秦岁首伤得究竟有多重。

    他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 愣是没在秦岁首身上寻到一块好肉。林榆雁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最不易显色的玄黑锦缎, 还是被泅出了大片深浓的色泽。

    但好在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

    大夫们连轴转不歇气,卫长庚把随行的太医也给叫了来, 一大帮人忙活一天一夜,总算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秦岁首睁开眼的那一刻,大家都不由喜极而泣。

    慕云月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人也跟着卸了劲,靠在卫长庚胸膛,由他抱着, 方才面前站住。岑老太太双手合十, 对着老天直念佛。三个“葭”也是拉着手,互相直抹眼泪。

    林榆雁更是趴在秦岁首枕边,直接哭了出来。

    秦岁首刚醒, 原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莫名其妙被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人登时炸毛, “滚!离老娘远一点!!!”

    这一声吼得中气十足, 没给他留任何颜面, 屋檐下的鸟巢都快给震掉。

    林榆雁却一点也不生气,不仅不躲开,还愈发往她脸上凑,“再吼大声点,我马上滚给你看。你要看抱头滚,还是侧空翻?我都可以。要不我两个接一起,给你演个全套的?”

    慕云月和卫长庚互齐齐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果然为他们两人操心,才是最傻的。

    于是日子又如车轮般,一天天继续往前进。

    慕云月每日照常在岑府照顾秦岁首,陪伴岑老太太和岑北杨。

    卫长庚则继续大刀阔斧地整顿官吏。

    金陵城内的收拾完,他便着手开始调整江淮全域的。

    该撤的撤,该罚的罚,而那些之前因着薛家作祟,一直默默做事、却得不到晋升的官员,也都在这次卫长庚额外增设的考核中,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提拔。

    转眼,原本烂做一团的江淮官场,便正式迎来新的生机。

    而日子也转瞬从八月步入九月。

    江南一夜入秋意,南下的北风吹红了栖霞山上的枫林,金陵城外层林尽染,灼灼如华。

    卫长庚的生辰,也随之而至。

    帝王的千秋节,素来都是举国欢庆,热闹非凡的。可因着此前一番大动荡,大家也都没来得及做准备。

    金陵新上任的一众官员皆战战兢兢,因着不清楚卫长庚的脾气,唯恐他会责备他们怠慢天子,九月十五当天,他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卫长庚倒是半点没有要责怪他们的意思,还特特开恩,准了他们一天假,放他们回家休息。

    可卫长庚不将这些俗事放在心上,旁人却不能。

    岑老太太做主,请他到家中,自个儿设宴为他庆贺。慕云月、林榆雁他们也都一一到场,岑北杨甚至还抱来了大黄,让它给卫长庚表演新学的“行礼”。结果大黄直接大头朝下,来个“五体投地”,把大家都逗得哄堂大笑。

    私下里,林榆雁还单独给卫长庚敬了酒,为上次书房争吵之事同他道歉。

    卫长庚当时没同他多计较,眼下自然也不会多过问,道了句:“无妨。”

    同林榆雁碰了一杯,两人便一笑泯恩仇,仍旧是携手并肩的好兄弟。

    慕云月在旁边瞧着,轻轻勾了勾唇,没说什么,及至宴散,她送卫长庚出府时,方才牵着他的手调侃一句:“这天底下大概没有比你更好说话的皇帝了吧?被人这般指着鼻子吼,竟也能忍得下去。”

    卫长庚无所谓地笑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倘若事事都要计较,我早就累死了。”

    “外人如何评价我,我都不放在心上,我只希望我身边的人能够清楚,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要畏惧我,也不用刻意疏远我,比起帝王,我更希望我只是你们的亲人挚友。”

    慕云月心间微漾,不由转头瞧他。

    月光下的青年,眉目俊秀,背脊挺拓,坦荡如松下风,濯濯如春日柳。大约是月色太过温柔,他身上少了那股上位者咄咄逼人的锐利,反添了几许人间才有的烟火气。

    目光凝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嘴角凝着淡淡的笑,漆深的眼眸似也有了光。

    或许这才是他心底真正渴望的吧?

    比起无边权势,他更想要一盏属于他的灯火。

    慕云月抿了抿唇,扭头将视线调回道路前方。

    今天毕竟是个特别的日子,岑老太太管教甚严,平常这个时辰,是不允许她出门的,但今天也难得放宽要求,准许她和卫长庚单独出门逛逛,只要别走太远,也别太晚回来就成。

    这反倒意外地促成了他们第一次月下散步。

    “这段时日发生了太多事情,我都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生辰礼,你会不会生我的气啊?”

    慕云月踩着石板路上斑驳的月光,明知故问道。

    卫长庚挑了下眉梢。

    想起这几天,她和她身边那三个“葭”,背着他在角落里嘀嘀咕咕,还把明宇给找了来。可见到他,他们就都齐刷刷闭了嘴,跟事先约好了一样,卫长庚在心底无声一笑,道:“嗯,会生气,会生很大很大的气,以后都不理阿芜了。”

    慕云月一愣,全然没意料竟是这么个回答,事先打好的腹稿也随之落了空。

    然仰头撞见他眼底狡黠的笑,她瞬间便知自个儿又被戏弄了,由不得捏拳捶他肩膀,“姓卫的!”

    卫长庚朗声大笑,将人拉到怀里好一顿哄,才问:“所以阿芜究竟给我准备了什么生辰礼?”

    慕云月剜他一眼,“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

    犹自撒完气,还是道:“跟我来吧。”

    便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金陵城内里繁花似锦,外围则郭墙连绵,视线所及,气势开阔雄伟。

    其中最高的一处望楼,可以俯瞰大半个金陵城。因着方位偏僻,一无人住,二无珍宝,是以除了偶尔巡逻经过的兵将,并无太多兵卒守卫。

    慕云月事先已经让明宇帮忙打点好,一路带着卫长庚登上望楼,倒也畅通无阻。

    起初两人在楼道中,视线逼仄,不辨方向,等到了楼顶,视野便顿时开阔无比。

    云头压得极低,似伸手可触。月亮也比刚刚在巷子边瞧见的,要大上一轮。

    清辉淡淡氤氲在月轮边,仿佛美人鬓边翘起的发丝。而脚下便是城中的万家灯火,星罗棋布,只要连绵到天上去。

    卫长庚眼里不禁也漾起明澈的光。

    这些年住在皇城,他虽是富贵无双,可到底因着那种桎梏,心中多少有些遗憾。似这般开阔的景致,他已经多少年不曾看见过。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小的时候,我随娘亲过来探望外祖母,被她训斥不守规矩,我便会来这里坐坐。”

    慕云月嗅着风中浅淡的桂子香,莞尔道。

    乌浓圆溜的杏眼里,流淌出秋水般潋滟的光,仿佛载满了整片银河,流入他心里。

    卫长庚勾了下唇,学着她的模样深吸一口气,却是似笑非笑道:“北颐律法有言,望城乃一城重要军事之地,若无通行令牌,轻易不可攀登,违者贬为奴籍,流放千里。阿芜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一块清算,该判几千里?”

    慕云月眉梢抽了抽,有种想把他从楼上推下去的冲动,仰起脖颈儿,叉腰道:“皇帝陛下今夜也随我上来了,我尚可因‘不知者无罪’减缓个几百里,不知似皇帝陛下这般深谙刑律,还知法犯法的,该罪加多少等啊?”

    卫长庚忍不住笑出声,觑着她叹道:“你啊你……”

    瞧了眼四面光秃秃的砖地,疑道:“所以阿芜究竟给我准备了什么?”

    “皇帝陛下不是很聪明,什么都能猜到吗?怎的现在不猜了?”慕云月哼道。

    一看就是还在为刚才自己逗弄她的事生气,可真记仇。

    卫长庚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凑到她耳边,哄道:“阿芜面前,我不敢自称聪明,所以便告诉我吧。”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求你了,我的好阿芜。”

    慕云月这才心满意足道:“这还差不多。”

    边说,边扭头给楼下的采葭和明宇使眼色。

    两人等了许久,都有些困了,眼下得了命令,立时抖擞起来,左右开弓。

    “砰!”

    “砰砰砰!”

    几声震耳巨响直冲云霄,卫长庚循声仰头。

    初秋的夜色深浓旷远,流云清淡,月色太过明亮,星星反倒显得暗淡。焰火簇簇升上苍穹,在夜幕上迸发出耀眼的光,满城灯火似也覆上一层别样的色彩。

    那焰火,很特别,与他两辈子见过的都不一样。

    焰火素来短暂,绽放一瞬后,便会立刻湮灭无形。可这个却硬是在空中迟迟闪烁不灭,仿若另一颗星辰,莹莹闪烁在月光之畔。

    那是长庚星的位置。

    卫长庚会心一笑。

    小的时候,他曾问过他父皇,为何自己会叫这么个名儿,听着有些不伦不类。

    父皇便告诉他,长庚乃是暗夜中的启明星,每当晨昏交接,它是昏昧时分亮起的第一颗星辰,亦是黎明到来后,夜空暗下的最后一颗星。

    之所以给他取这么个名字,也是希望他能成为北颐那颗不灭的星辰,即便长夜难明,他依旧能成为千万人迷途中的指引。

    可太过明亮的东西,背后总刻着一道孤独。

    除却那轮月光,这浩瀚银河中,似也再没其他星辰,能陪他熬过这漫漫长夜。

    而月亮又是那般遥远,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自己永远也等不到她……

    “所以之前我送阿芜半城烟火,阿芜今日便是过来回礼的?”

    卫长庚把玩着腰间的佩玉,悠悠问道。

    冷不丁被戳中心事,慕云月耳尖微红,装作不在意地冷哼道:“我没有皇帝陛下有钱,只能做到这些了。”片刻,眼珠子又“滴溜溜”往他身上瞥,声音带着忐忑,“皇帝陛下可还满意?”

    卫长庚没有说话,眼角眉梢的笑意却已经回答了一切。

    慕云月终于松了口气,悄悄上前一步,同他并肩而立。夜风卷着两人鬓边散落的乌发绵长飘远,逐渐竟有些分不清彼此。

    卫长庚心中满是称意,然念着小姑娘今日小小的讨好,烟火落尽时,他又忍不住逗道:“就这些啊?”

    不过是逗逗她,看看她的反应,熟料慕云月仰头瞧他一眼,还真红着脸偏开脑袋,轻声道了句:“还有的。”

    这倒叫卫长庚好奇了,他便负手站好,耐心等她。

    慕云月却没再给天枢他们下任何指示,只轻轻攀着他肩膀,垫脚在他唇上一吻,道:“我想通了。”

    卫长庚扬了扬眉尖,不懂她想通什么了,但见她面颊一点点飞起的霓霞,他忽然如福至心灵般,心头冒出一个答案。

    一个他期待许久的答案。

    也正因为期待太久,他反而不敢相信,滚了滚喉结,垂眸看她,还是哑声问道:“想通什么了?”

    慕云月娇嗔地瞪他,埋怨他明知故问,却也没真生气。

    其实这个答案,她早就想清楚了,在七夕那晚,他背着自己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她甚至都已经告诉过他。

    只是当时她到底没攒够充足的勇气,不敢把全部的心意都告诉他。

    然而这段时日在金陵,亲眼目睹外祖母思念外祖父时泪光闪烁的模样,又看见了岑府庭院中,舅舅给舅母种的那株枇杷树,她心中又不禁荡起几分波澜。

    活着的时候,岁月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对于心中朝思暮想的人,大家也只觉来日方长,没必要为当下一点情感所纠缠。

    可谁又能保证,“来日”永远都会“来”,而“明日”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日”?

    她曾经也这么想过。

    直到那天仙乐舫大火,她望着那茫茫火海,再一次感受到死亡降临时候的无能为力,她才总算意识到,其实她和卫长庚之间的牵绊,于命运手中,也是那般不堪一击。

    对于人生,她已经错过一次,便不想为那些无聊的前尘琐碎,再错过第二次。

    诚如外祖母所言,生尽欢,死无憾。

    今生今世,无论她和卫长庚最后结局会是如何,至少当下,她要和他好好在一起,看海棠春睡,观接天莲碧,感秋高气爽,望银装素裹。

    哪怕是沧海桑田,她都想尝试着抓住他的手,只要他此生不离,她便永世不弃。

    腔膛内有热潮在汹涌,慕云月深吸一口气,仰头又啄了下他的唇。

    那一吻干净虔诚,不带任何欲念,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撩拨人心。

    卫长庚整颗心都禁不住颤了一颤,不敢用自己的冲动唐突了这份宁静,咽了咽喉咙,隐忍地配合着矮下脑袋,闭上眼,方便她亲吻。

    慕云月也没跟他客气,踮起脚尖,在他左眼那颗、她惦记了许久的泪痣上,轻轻落下一吻。

    月光皎洁,风声疏淡,里头有她的心跳声,也有他的。浓睫轻轻一霎,漫天星辰便都倒映在她眼中。而她贴在他耳边的轻声呢喃,却是比浩瀚星河还要璀璨动人——

    “娶我吧,我想和你有个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说:

    今晚开席,全场卫公子买单!

    红包,二更还是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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