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我想——”奚昭回忆一番, 再抬眼,看到妘千里的行为,顿时尖叫, “——你在干什么?!”
妘千里双手握住一棵树,身子一上一下, 她气喘吁吁,“引体向上, 宽距练背, 窄距练胳膊。”
“跟个猴子似得!吓死个人!”
奚昭无视她奇奇怪怪的动作,继续道:“我想了想,柔然从收集粮草,到动员,再到过来, 怎么也要月旬。他们就算和温辙商量好了, 动作也没这么快。何况关键人物还没送到手, 现在有没有谈好还未知。我们有时间,不用那么急。问题是温辙那边为什么没动作?”
妘千里松手落地, 突然警惕道:“我想起来了,蓝家应该是个大户人家, 在军营里人数应该不少吧?”
奚昭道:“柳城中, 只有他哥哥蓝田有些兵马,之前南营有五百人,前日被我打散了,但一直跟随他的人,少说也有两三百。”
奚昭的手按在剑上,头转到门口,恶狠狠道:“好啊!这群人想死就一起来吧!我送他们一家团团圆圆, 头七一起过!”
一波波马蹄声踏着地面的声音传来,笃笃笃地踩在青石板上,连伪装都不屑。奚昭拔剑出鞘,命令左右关门列队,一推妘千里,喝道:“你去找方子俊!”
妘千里看向她:“就一百人,你我应付不过来?”
奚昭盯着她,忽然笑了。她年纪小时,曾幻想过千军万马里和友人并肩作战,那友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样一概不知,如今却有了人脸。
“好!”奚昭回首扫了下身周士卒,扬眉道:“今日你们跟着我,剿灭柔然奸细,尽诛他们。我看在眼里,明日定会给你们封赏,向上报功绩。”
她一一扫过他们的脸:“你们摆脱白身的机会,就在今日!”
他们都是奚昭精心挑选出的寒门子弟,上升道路狭窄,不然也不会追随奚昭。不同于蓝家和奚家等大族,他们从军边关就是博一个出身。如今一条康庄大道在他们面前展开,又有奚昭执剑立前。人人都被她激励。
马蹄声到了跟前,开始一波又一波地撞门,每一下都令人胆战心惊。几下过去,宽大的门被砰地撞倒了,妘千里已置身墙上,她脚下一蹬,拔刀而起,觑着她唯一一个认识的人,挥刀直下。
蓝田手腕一扬,一道弓/弩在手,对准妘千里。
妘千里不想和她两败俱伤,她腾身朝蓝田身后一扭,整个人置身在他身后,与他共骑一匹马。手中刀身一转,直往蓝田身上砍去!
蓝田浑身炸开寒毛,他头也不扭,一拍马身,从马上滚落,背部栽倒地上,手却冲着妘千里,弩/机按下。
“嗖”的尖锐声响,骏马的嘶鸣同时响起,妘千里一刀砍到马屁股上,马儿狂奔逃出弩/机射程,随着马奔出,妘千里借力飞起,落到屋檐上。
屋檐下已经亮起一盏盏灯光,她垂头看得仔细,所有的人马都朝着一处奔去,即使他们关押蓝严的地方。
真是兄弟情深,她都被打动了。
奚昭号令手下,边打边下命令。妘千里盯着下面,算出弩/机的射/出范围和距离,她立刻提着刀朝蓝田奔去。
她飞起的瞬间,浩然横贯而出,如一道飞虹,照彻沉沉黑夜。
一击毙命,干脆利落。
随着蓝田中招,他手下的开始狂暴起来,乱打一气。妘千里一时被他们不辨己方敌方的行为打得节节败退,但她和和奚昭咬牙抵住这波攻势,横刀剑在前。首领既去,未多时,先有一人见势不妙提早溜走,人心一散再难聚起,剩下二十几个被妘千里和奚昭砍得七零八落,栽倒在地上。
妘千里盯着他们的背,心想,魏轻岳说得没错,逃绝对不能背逃,否则躲都没法躲。
妘千里捡起一座弩/机,“这东西不错,很稀少吧?”
奚昭扫了一眼,“价比黄金,真有钱。”
她说完,眼睛看向远方,眉毛皱起,“他怎么来了?”
远处亮起一道道火把,为首一人是他兄长身边的亲信,名唤赵硕,因作战勇猛,做事谨慎,在父亲眼前也展露几分头角。
赵硕倒是对奚昭尊敬有加,甚至还有几次帮助,但奚昭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无它,奚昭有段时间,很不服气兄长,揍倒了兄长不算,她把视线转到兄长身边的人,唯独赵硕愿意与她比试。
然后自信满满的奚昭败得很惨,她引以为耻,一心想要报仇雪恨。
赵硕坐在马上,率队而来,拱手行礼,声音急切:“奚小姐,这里发生何事?”
“没事,蓝家被我们发现和柔然勾结,狗急跳墙。现在被我们擒住。”奚昭看了一眼后面的人,高声道,“把他们名字记上,他们助我抓到了奸细,这功劳可不小。”
她身后的寒门子弟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喜色。
跟在大小姐身边,功劳果然多。
赵硕浮现惊色:“蓝家?!会不会是弄错了?”
“是真是假,你待会儿跟我下去审问不就明了?”奚昭挑眉。
赵硕定了定神,道了声“遵命。”朝奚昭身后的人道,“你们选出一人,待会儿跟我来。”
妘千里听着他们说了一会儿公事,突然开口:“赵将军,你怎么知道我们受袭击?”
赵硕:“方才有人和我禀告,说北门有喊杀声。”
妘千里心里一突,直觉告诉她有哪里不对。
她问道,“那奚二公子呢?”
赵硕道:“小侯爷在住处。”
住处,那就是和谢遇随在一起,保护着他。看起来一切正常,按理说是没什么事情,但妘千里心头那丝异样感依旧存在。她对奚昭道:“我还是不放心,我出来已久,回去看看。”
“好。”奚昭跟她告别,吼道,“把他们绑起来,关到大牢里!我挨个审问!”
妘千里驰马归去,一路在细思那缕异样感。
和赵硕无关,赵硕本就镇守北门,带来的人马也不多,是例行之事。她思绪向前推,蓝家,对了!蓝家!
蓝家在柳城的两位公子,明面上一人是士兵小统领,一人是奚时旧时,说明他们对柳城渗透已久,如今奚昭逮住他们明面上的势力,那暗中呢?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要赶快去和奚时说,捋清蓝家在柳城的势力——如果来得及的话!
马匹停在宅院前,妘千里鼻间嗅到了一丝血气。
妘千里目光一冷,蓝家好气魄,弃了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在这儿等着!
她望着紧闭的大门,伸手从怀中拿出了师父留给她的穿云箭。
那支箭嗖地飞到空中,散开火花,照亮夜色。
妘千里深深吸了口气,按住刀,踢开大门。
目之所及,妘千里的心瞬间被拧紧,所有人全部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对,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杀掉这么多人,还不被惊动,有这个实力,整个平州被踏平不是难事。
妘千里赶紧摸了摸一人脉搏,尚在,略微一扫,身上无伤口。
水里下药?还是空气中有药?
她屏住呼吸,迅速奔跑,径直踹开谢遇随的门。
“砰”地一声,房内空无一人,但凌乱至极。
妘千里几步到床上,摸了摸床,一丝温度也没有,她心也跟着凉下去。妘千里开始翻床,在墙头发现了一个用硬物刻下的歪歪扭扭的“东”字。
柔然,分东柔然,和西柔然,两大族群。
妘千里跑到马厩,把乌云牵出来,纵马向城东狂奔。
从谢遇随居住的地方,到出城最快的地方,是城东。
蓝家既已事发,雷霆一击,必然不会在柳城停留,停得越久,他们越危险。
妘千里一路跑到城东,高大巍峨的城墙矗立,城门早就关闭。妘千里没时间叫开城门防守,她置身阴影处,手一扒,像一只鸟一样轻盈地飞上去,再轻飘飘地落下去。
城门外,有许多马蹄的痕迹,多到妘千里辨认不清。
城东四通八达,妘千里抬首看去,一片黑漆漆,她想追都不知道去哪个方向追。
她站在城门外,心想,他们会把谢遇随带到哪里去?
带到东柔然的大本营吗?
那可远得很,远到原书里,谢遇随从玄天门坐了一个月的马车才到。
妘千里站在月色中,望着远处树林间的阴影,陷入怔忪。
从她救下谢遇随以来,她与他的命运好似连到一起,此时分开,妘千里冷静下来,其实自己没必要和他绑在一起,两人已经解绑了,剩下的事情就让朝中大员操心吧,她就此归隐山林……个鬼啊!
那是不可能的,不说奚昭守柳城需要谢遇随,她们给帝京的信已经寄出去,除非大家一起卷铺盖跑路,否则谁也逃不了。
而且,妘千里不得不承认,最重要的是,她已视他为同伴,绝不可能丢下他。
妘千里默默地叹息一声,好一个千回百转,兜兜转转,他怎么还没躲过被柔然抢走的命运?
现在好了,她也要去柔然!
她感慨间,城门一声巨响,缓缓打开。
奚昭策马而出,她脸色苍白,看向妘千里,摇了摇头。
“四门已封,我派人镇守住,不放过一个人出去。府内晕倒的人是被下了药,死的人估计没中药,几个厨子不见了,奚时也不见了。”
最重要的是,谢遇随不见了。奚昭没说出口,这话太沉重,压得她不敢去说。
“我在他屋内,看到一个‘东’字。”妘千里道。
奚昭沉默片刻,“兴许是别人写上的。”
妘千里肯定:“不会,那是他刻下的,我认得出。”
奚昭盯着她,心脏砰砰直跳,两人相伴不算久,但很奇怪的是,此时此刻,奚昭看到妘千里的表情,她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奚昭张了张嘴,她声音艰涩:“你需要多少人?”
“一个向导。”
奚昭抿了抿唇,“我这就给你找。”
奚昭道:“我和奚时部下会率领四队,从四个方向追。以一千里为限,我们谁先追到,谁先放撩火箭。”
“好,你小心陷阱。”
奚昭道:“嗯”
奚昭望着她,“你……你要安全回来。”
她状作轻松:“救不了奚时没关系,他死就死吧,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救世子殿下就行,实在救不了也算了,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妘千里看到她眼中拼命隐藏却无果的担忧,她笑道:“我会的,你也是,好好经营柳城,收拢部下。”
奚昭勉强提了提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妘千里赶快:“可别,我还没死呢,别提前哭丧。”
她张开手臂,“来,抱一下。”
奚昭哭也不是,怒也不是,被妘千里抱了个满怀。
她想一巴掌把妘千里劈晕打倒拖回城,又知道不可能。她想和妘千里一起孤身去追,又明白既然奚时也被抓,唯有自己镇守在柳城,才能维护柳城安危。
柳城绝不能失。
最终奚昭道:“一定要平安回来。”
待君归来,南山翠色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