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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我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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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从一开始, 这就是一场无可挽回的悲剧。

    最初不过是两位少年的相遇,在梦魇构筑的结界中,滋生出了常人难以理解的晦暗感情。紧随其后看似平淡的日常, 在温馨之中, 身为同类的两人逐渐靠近, 有朝一日终究能正式走到一起。

    然而在此之前, 迎来的却是围绕在太宰治身边的一系列变故。

    除了费奥多尔以外, 唯一的友人织田作之助死亡,让那个时刻维持着开朗性格的青年内心坍塌一角。

    或许时光能勉强抚平他内心的伤痕,却也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疤。他的生活彻底乱了套, 一路从天堂顶端坠入深渊。

    姐姐为了替死去的恋人报仇,几年内一直疲于奔波,为的是亲手解决害死了她男朋友的那只梦魇。织田作是死在一只名为幽灵的梦魇手中, 只留下家中桌面上摊开的未完成的小说手稿,却再也没有人可以落笔, 完成这部尚未终结的故事。

    那之后, 夜晚的冲天火光彻底毁灭了青年仅剩的一切。

    就在他陪伴着费尔多尔的时间内, 承载了他所有回忆的家, 在如同末日降临般爆破声响中毁于一旦。

    待消防人员离去, 警戒线外站满无数前来看热闹的路人。那些面容或熟悉或陌生, 有不少曾经来过森鸥外诊所看病的病人。他们脸上挂着讶异又难以置信的表情, 像是不敢相信这种重大事故发生在自己身边,然而太宰治却早已无暇顾及。

    青年站在仅剩一片漆黑的废墟中, 浑身难以抑制地颤抖, 脸色苍白到仿若死人,每一次呼吸都让他肺部剧痛无比。

    呛鼻的烟尘气息涌入,让失魂落魄的青年一阵呛咳, 不知是生理性还是其他原因,晶莹泪水在眼眶打着转,滴落在焦黑废墟中。

    他脱力地跪下身,在废墟中漫无目的地拨弄着,触碰到的却只有散尽余温的残骸,在费奥多尔无声的安慰下,尝试翻找连人形都看不出来的尸体灰烬。

    有梦魇停留过的气息。

    太宰治十分了解自己的养父,那个自东大毕业的男人平日里在教育方面较为严肃,却总是会因为自己和晶子姐姐的实际情况,不自觉的心软下来。事情到了最后,往往是一脸老父亲模样的他,无奈看着自家两个孩子,享受这些平淡温馨的日常。

    所谓的煤气泄漏,并非是森鸥外的过失。

    梦魇这种存在足以诱发人类心中的阴暗面,同时也能做到在结界内,悄无声息诱导被捕获的猎物走向灭亡。

    已经从事多年与梦魇战斗工作的太宰治,对于这种生物的手段再熟悉不过。他完全可以推测出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梦魇,在它构筑的结界中引导着森先生拧开煤气阀门,又在这种致命的气体灌满整个房间后,亲手打开炉灶。

    那之后的事情不用说,普通人类根本无法在如此近距离的爆炸中生还。不过是瞬息间,被困在噩梦中毫无知觉的中年男人,便死在炽热火海的撕扯下。

    而与谢野晶子那边,自从昨天夜晚一通意义不明的来电被挂断后,之后更是再无消息。

    对于常年与梦魇战斗的异能力者来说,结局早已明了。

    世界如同蒙上一层灰黑色的幕布,遮掩了大部分能落在他身上的阳光。家人死亡之后,太宰治浑浑噩噩独自一人生活下去。此时此刻,能成为他内心最后支柱的,只剩下一直沉默照顾着他的费奥多尔了。

    或许这样的日子也不错,青年曾经很多次产生这种想法。

    什么都不去在意,这世界上的一切没有值得他继续去守护的。重要的人相继离开,自己似乎也失去了继续伪装的必要。

    这样不行。

    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声音对他说。

    这只不过是自己暂时的消极想法罢了,这个世界很重要,哪怕他想要守护的人已经不在了,想要守护的东西依旧有很多。他不能放任自己就这样被悲伤淹没,必须要重新振作起来,如今横滨只剩下自己一个异能力者了,他必须站出来从梦魇手中保护更多的人。

    然而太宰治率先等来的却是化身为梦魇的与谢野晶子,那便是异能力者的终末,每个人终将迎来的姿态。

    他无法与自己的家人战斗,放弃抵抗之后,意识逐渐被吞没,苦笑着迎来了名为永恒的黑暗。

    唯一超出太宰治预料的,是在自己死亡之后费奥多尔觉醒的异能力。

    在彻底成为所谓的神明之前,他并没能留下任何轮回的记忆,不知道自己到底重复了多少次这样悲伤的轮回。那个体弱多病的俄罗斯青年,又是怎样独自一人在永无止境的迷宫中穿梭,尝试寻找着唯一的出口。

    只不过费奥多尔也失败了,唯独有一件事牢牢刻印在太宰治的灵魂深处。

    消灭所有的梦魇,消灭所有罪孽与悲伤的源头。只有这样,才能终结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悲伤锁链。

    轮回发起,无数平行世界的因果线交织叠加,加持了太宰治本人所拥有的力量。

    他不知道那是多少次轮回之后,重复上演的悲剧又一次来到终幕。青年站在梦魇编织的结界中,沉默无言注视着周身翩翩起舞的金属蝴蝶,内心深处做出某个决定。

    如果梦魇从来不存在,是不是能阻止无数悲剧,就会消除这世间一切罪孽?织田作,森先生,还有晶子姐姐都是因为这种生物才会变得不幸,只要让它们消失──

    那么由他亲手消灭好,梦魇所散播的绝望,全部由他来承担。

    彼时的太宰治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会产生怎样可怕的后果。

    这种潜意识产生的念头,没想到真的能够成功转化自己身上背负的力量。无数平行世界的因果线,致使青年在那一瞬间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他难以自控的愿望太过强烈,以至于突破了时间的界限。

    青年的意识化作无数道分/身,来到每一个即将诞生的梦魇面前,见证了古往今来所有的异能力者死去的一刻。同时他也知晓了,费奥多尔为了拯救自己的无数次轮回。目睹这那个病弱青年一步步变得冷酷无情,所有感情在无尽时光中消磨,却还没来得及寻找到出口,唯一想拯救的人就已经离他而去。

    背负了无数因果线的太宰治,只需一个十分简单的契机,便会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前往更高的维度,作为消灭梦魇的概念存活下去。

    他不再是人类了。

    只不过事情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个世界忘记了太宰治的存在,他从没出生过,更别提什么时候死亡了。

    梦魇消失之后,与谢野晶子的家人并没有经历灭顶之灾,她自然也继续在自己的原生家庭生活。森鸥外并没有收养任何孩子,身为一个独居的单身男人,不用为孩子考虑到他甚至没有更换住宅。他一直住在一间地段不错的公寓中,白天再到附近自己的诊所上班,生活质量并没有差多少,却总是少了一些太宰治熟悉的温馨。

    那个家中少了他的位置。

    而费奥多尔,已经迷失在轮回之中的青年猛然得知这个消息时,霎时间如同血液逆流,表情茫然无比,不知自己到底该哭还是笑。

    到头来,他的努力不过是将自己唯一珍重的人推向更加残忍的孤寂。

    如果说故事就此落幕,或许还勉强能称得上是不算完美的童话故事,结局令人感到惆怅,却又让大多数人得到了幸福。

    除了已经不存在这世界上的太宰治,与一位记忆正逐渐模糊的异能力者。

    那是属于所有人的天堂,他们的地狱。

    化身为概念的太宰治并没有意识到,承担这世间所有梦魇散播的绝望,究竟是怎样沉重的选择。或许他的存在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但是仅存的意识却没能跳脱这一桎梏,永远被框定在人类这边。

    梦魇并不能凭空消失,它们不过是被化身概念的太宰治消灭于诞生之前。

    他不断前往所有面临死亡的异能力者面前,超越了时间与空间,那是如今人类绝无可能看到的景象。

    庞贝的消逝,玛雅文明的灭绝,亚特兰蒂斯的沉没。太宰治作为一个无法干涉分毫的旁观者,见证了这些人类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同时尽职尽责消灭所有存在于不同时间段的梦魇。

    这样的使命枯燥而乏味,却能拯救无数人,是值得做的事。

    青年如此告诫着自己,却未曾察觉,落在他身上的阳光昏暗了些许。

    名为幽灵的梦魇提前被他消灭,织田作不必再与对方同归于尽,一直有认真进行着小说创作。与原生家庭生活在一起的与谢野晶子,大学同样考去了大阪,又一次遇到她那位异能力并不怎样强的男朋友。只不过这一次,那个姓立原的青年没有死在梦魇的袭击中,他与晶子的感情稳步递进着,或许在不久的未来能接受到来自双方父母的祝福,一同走向婚姻的殿堂。

    不会再有悲剧发生,不会再有人因为梦魇的存在变得无家可归,失去一切。

    世间曾经存在过的所有负面感情,在青年成为所谓神明的瞬间,如同污物一般倾倒而下。梦魇所散播的绝望,是由异能力者本身感情转化而成的,它们做不到凭空消失,自然会依附到最近的容器内。

    青年很快便被这种负面感情笼罩,他残存的自我意识被侵犯,那些通常只潜藏在表皮下的黑暗面掺杂了太多脏物,被浸泡在其中的后果,只有被这类感情同化。

    太宰治知道自己的意识正在消亡,消灭梦魇的概念并非完善,只要他人类的部分依旧有所残留,那些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污物便会努力将他同化。

    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放任自己的意识死去,彻底抹消太宰治这一个体的存在。

    青年发现自己的想法逐渐产生改变,已经深陷黑暗的他无法再照亮任何人,就连他所坚持的信念,也因这层原因动摇。

    不能再拖下去了。

    仅有的负隅顽抗,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然而太宰治又漏算了一点。

    他之所以能成为如今的模样,是因为费奥多尔觉醒的时间操纵能力。无数次的轮回,抹消了无数本该存在的世界,因果线自然全部缠绕在他逆转时间的中心,也就是自己身上。

    但这并不代表费奥多尔无法接触到“神明”的层次,变得冷漠的俄裔青年,同样拥有着抵达同一境界的潜力,不过如今缺少了合适的渠道。

    他已然陷入疯狂。

    青年主动化身为梦魇,利用他异能力的特性,制造了一片连太宰治也无法感应到的空间。

    他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再次逆转时间,触碰到更高维度的同时,将本就尚未稳定的概念撕扯下来一角。

    只要费奥多尔还是梦魇,太宰治便有职责将他消灭。然而在久久找不到目标的情况下,青年不得不压制自己的力量与记忆,停留在世间继续寻找,直到完成任务后才会彻底离去。

    一旦自己从梦魇状态中恢复,太宰治又会回到他所待的地方,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以某个概念的模式存活着。

    这大概是费奥多尔最疯狂的举动。

    在变成梦魇的状况下,青年被迫沉浸在永无止境的噩梦中。他一次次尝试着拯救所爱之人,又一次次迎来失败,甚至因为噩梦中的他自诩神明的缘故,这一切显得愈发悲戚。

    有一点倒也没错,能够控制住神明的,只有与对方同等层次的存在。

    之后的事情更加简单了,费奥多尔隐藏了自己梦魇的身份,巧妙延长了太宰治意识在世间停留的时间。他以告白为借口拽住对方的手,悄无声息施展梦魇的结界。只要能将对方的意识困在牢笼中,自己便能让噩梦变成美梦,给予彼此谁都能幸福的未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太宰治属于人类的意识被他困了整整四年,忘记了自己神明的身份,听信了恶魔送上面前的谎言。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对方结为恋人关系。

    他们的生活平淡温馨,感情好到让无数人羡慕的程度。他们彼此相爱,彼此视对方为最重要的人,感情进展十分稳定,眼见结界即将完成的当天就要正式求婚,一同走向更加幸福的未来──太宰治却拒绝了。

    费奥多尔这时才明白,梦魇的结界并没能完全困住这位神明。早在很久之前,对方便恢复了记忆,这段时间一直陪他玩着可笑的家家酒,不愿戳穿美梦。

    何其讽刺。

    费奥多尔的面色惨白,事实上,恋人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懂,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过是自取灭亡,甚至还会拖着全世界人陪葬。

    然而他不在乎,重要的人只有一位足够。

    比起让太宰治变成一个概念离他远去,还不如就此将他放入牢笼,至少这样还能在一切结束之前短暂享受到幸福。

    这并不是爱,这种纯粹的感情早在无尽轮回之中变质,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感到胆寒的占有欲。

    他不打算放太宰治走,也不可能放他走,无论过程如何,对方必须得陪伴在自己身边,不然的话──

    ──

    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

    头发凌乱的卷发青年趴在他胸前,黯然的神色却无法掩盖面颊浮现的潮红。太宰治整个人缩在被子中,同时又安稳靠在费奥多尔怀中,努力平复着自己稍显混乱的呼吸。

    结界彻底成型,宇宙中实力最为强劲的梦魇所打造的庭院终于完成。被困在牢笼中的鸟儿永远失去飞翔的可能,只能在那个人的爱抚之下婉转啼鸣着。不知所唱的究竟是歌颂爱意的歌曲,还是抒发自己内心深处的悲哀。

    太宰治并没有阻止费奥多尔的行为,结界成形的那一刻,这个世界便迎来临终寿命的倒计时。

    他作为神那部分存在的力量,被永远隔绝在外,哪怕是看门人也无权将它放进。只能作为一个无法干涉分毫的旁观者,静默注视着箱庭中的一切。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注视着公寓天花板的费奥多尔眨眨眼,一片黑暗中,身侧唯一的热度来源,便是紧紧靠在他怀中的青年。

    对于恋人们来说,最好的发泄途径莫过于一场让彼此都能得到解放的爱意抒发。哪怕刚刚经历过一场疑似感情危机的不愉快,也能在彼此得到满足后,将这些内容彻底抛在脑后。

    太宰治慢慢吞吞伸了个懒腰,之后又翻了个身,将大腿搭在对方腰腹上,俨然把费奥多尔当做人形抱枕一般。

    他满足地喟叹一口气,鼻尖轻嗅着恋人发丝间传来的淡淡洗发水香味,懒懒散散的轻声回答着,“我知道。”

    没能在结界形成前的最后一刻逃离,某些事情已经注定,结局再无更改的可能。

    他们将一同欣赏世界坍塌的景象。

    费奥多尔的语调依旧优雅,他伸出手抚摸着恋人蓬松的卷发,微微垂眸,凑到他耳侧呢喃着,“就这样放弃你的职责?”

    太宰治只是缓缓摇着头,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只不过是稍微贪恋了一下来自恶魔的温暖。”

    成为神明之后,他为了消灭世间所有的梦魇而疲于奔波,在不同时间穿梭,却永远只能独自一人。没有人能看见他,哪怕是即将梦魇化的异能力者也是同样。

    青年在漫无止境的时间长河中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孤寂,他的灵魂也被玷污,不再像最初那般散发着耀眼光芒。而是裹上一层黑漆漆的污垢,只能在泥潭中徜徉,任由这世间的所有恶意纠缠着。

    终于,在某位因爱而疯狂的恶魔的竭力挽留之下,青年下定决心停留。

    哪怕世界毁灭也在所不惜。

    “费佳不也觉得这样的世界很美吗?不然你根本不会如此设定。”太宰治咯咯笑着,难得升起了想要照顾别人的心思,将盖在身上的薄毯朝向费奥多尔那边拉了拉。

    虽然说六月份的气候并不需要盖什么被子就是了。

    “转瞬即逝的美,就像是昙花一样,无法迎来天明。”肤色苍白的青年在对方唇角落下轻柔一吻,紫红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久久凝视着嘴角含笑的太宰治。

    “值得吗?”他轻声问道。

    值得为了他,为了这份感情,抛弃自己曾经所坚守的一切?

    卷发青年撇了撇嘴,哼哼唧唧的将被子拉过头顶,“无论我怎样回答,你最初就打算这么做吧。”

    哪怕是他并不情愿的情况,固执起来十分可怕的费奥多尔也不会停手,事态的发展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温情。

    到时候就是真正的小黑屋play了。

    “没错。”俄裔青年没有任何替自己辩驳的打算,坦然承认道。

    “不过这种时候你的态度十分重要,让我感到这一切不够真实,如同身处梦境中。”

    费奥多尔最初的打算,就是通过这种缓慢的方式,将太宰治禁锢在自己身边。没想到真正实行时,身为猎物的某人丝毫没有逃离的打算。甚至主动走入陷阱内,开开心心待在原地不动,显然里面的氛围令他感到惬意。

    “是梦境有什么不好,谁都能迎来最好的结局。”

    卷发青年又一次努力往恋人怀中蹭了蹭,剧烈运动过后的汗意褪去,呼吸也终于平稳。他的气息逐渐微弱,双眸透露出困倦之意,看似即将进入睡眠模式。

    “是啊,这样就好。”

    不过梦终究会有醒来的一天,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一旦受到了外界侵扰,将会在霎时间分崩离析。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紧闭双眼的太宰治突兀出声道。

    费奥多尔的呼吸微微一顿。

    “我也想创造一个能与你一同携手的未来,只不过彼此都会失去很多,却能在最孤独的时候相拥。”青年语调喑哑,缓慢吐息着,空闲的手不经意间抚上了恋人的胸腔,指尖来回打着转。

    “是命运线。”

    命运线……

    如果说他们的能力是因为因果线的缠绕造成的,也就说明这种无法凭肉眼看见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又有什么证据能表明,命运这种东西并不存在呢?

    无数次轮回中,费奥多尔始终无法更改那些悲剧。织田先生会与名为幽灵的梦魇同归于尽,与谢野晶子会在追查害死她恋人梦魇的途中身亡,森医生也会死在梦魇的袭击下。无论他怎样费尽心思安排,到了一定时间,那些人还是会在相似的时间死去,从来没有例外。

    就好像这一切早被什么无形的存在安排好,凭借人类的能力,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那么他与太宰治的命运又是怎样呢?

    被亲生父母抛弃,在孤儿院中苟活,直到被重要的养父收养。那之后的生活看似顺遂,却会在生命的最后几年迎来连绵不断的悲剧,一切都被剥夺。直到最后,无意间变为神一样的存在,彻底从这世界上消失。

    要么就是年幼时期重伤,同样遭到亲生父母的抛弃,不过却从未短缺物质条件。清醒之后,遇到了足以改变自己一生的人,想要陪伴在对方身边,却又因无法拯救他而陷入绝望与痛苦之中。

    若能通过某种方式将一切调换,两人的命运颠倒,身为庭院唯一看护者的费奥多尔也将得到一次升维的资格,用来填补概念的缺失。

    如果说神真的拥有神格这种东西,那么它在此之前完全属于太宰治。然而当庭院中的两人选择交换命运线,他们的命运轨迹便会彻底改变、调转。本该化身成为梦魇的费奥多尔,在这之后成为一次所谓的神,反之,太宰治则变成一次为爱陷入疯狂的恶魔。

    神格被一分为二,分别有两个不同的个体掌握,却终于不再残缺,也能让这个世界逐渐趋于稳定。

    如此一来,只要能解决掉梦魇瞬间爆发的难题,他们便能将这场美梦的时间变为永恒。

    “……”费奥多尔沉重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胀痛不已的太阳穴,“原来如此,这确实是我没有想过的。”

    这种异想天开的计划,施行起来难度恐怕比想象中的要大,单单是命运线的寻找,便能难倒他们许久。

    “我并不确定这种事能不能成功,本来就是十分疯狂的想法。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使用时间操纵能力让这个世界在毁灭后重启,至少能够免除一波被梦魇席卷的灭顶之灾。”太宰治神色逐渐凝重,放低声音解释着。

    如若概念坍塌的同时,一瞬间蜂拥而出的梦魇总量不会更改,只需在短时间内尽可能击溃一波,赶在世界彻底坍塌之前逆转。如此循环往复,便能将瞬间毁灭地球的梦魇,数量减少到人类勉强可以承受的程度。

    这种措施有效,却十分缓慢,涌入世间的梦魇所散播的绝望太过强大,不是一两次能够清除干净的。他们需要共同沉浸在轮回中,直到将梦魇清除到不会影响世界的正常运转。

    【将世间所有的梦魇消灭在它们出生之前】,这一概念坍塌的时间,在每次轮回中都应该相同,在太宰治二十二岁生日后的某个节点。

    如果是为了两人能共同携手的未来,再次沉浸在轮回之中,并非是不可忍受的事。

    陷入沉思的费奥多尔习惯性啃咬着指节,理解了恋人所述说的一切后,他的心情轻松少许,却又在想到什么后眉头紧皱。

    “我们清除梦魇的举动肯定会有所延迟,但是它诱导出人类内心的黑暗并不会因为梦魇的消亡而褪去。也就是说,哪怕我们行动再及时,如此大范围的爆发,后遗症大概会以其他方式展现……”

    只有当他们在最后一次轮回中清除了所有的梦魇,并且再次重启这个世界,一切才能回归正常。

    太宰治缓缓点着头。

    “应该会是战争一类的,以整个世界为范围的大战,实话说有点难以想象。”

    “那就不要想了。”费奥多尔嘴角含笑,在黑暗中轻轻拍了拍恋人的脸颊,“除了彼此以外舍弃一切,听起来很符合你的浪漫。”

    一旦他们交换命运线,所有在意的亲人都会离他们远去。

    太宰治不会再被森鸥外收养,不会再回到那个令他倍感温馨的家,他将面临的是明明还活着,却弃他而去的血缘亲人。费奥多尔则正相反,他将会拥有一个收养他的家庭,氛围怎样还不好说,但是注定会一个个失去家人们,直到一无所有。

    最终,他们能够拥抱的只有彼此。

    “给我。”沉默许久的卷发青年毫无征兆地伸出手,却是以手背朝上的姿势。他面颊泛起一丝红晕,在黑暗中并不显眼,却足够让恋人感受到这份热度。

    费奥多尔微微愣神,意识到对方在索要什么后,从枕头下方掏出那枚钻戒,再次询问道:“你确定要接受?”

    “那当然了,当世界上仅剩下两个人的时候,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卷发青年哼哼唧唧的,眼神乱瞟,以此来掩盖自己的羞涩。

    等到那枚银色圆环终于束缚住他的指根,被费奥多尔体温捂热的戒指并没有让太宰治感到丝毫寒冷。他这才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笑嘻嘻地摊开手,表情柔和地注视着那枚令他倍感安全的戒指,伸出小拇指,做出想要拉勾的动作。

    “那么约定好了,谁也不要再抛下谁,哪怕前方最终等待我们的将是地狱,也不要回头。”

    费奥多尔只是微笑以待,同样伸出自己骨节分明的手。

    “嗯。”

    ──

    穿着蓝白相间制服的孩童正坐在人工海岸边,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支钓竿,目光随着被他勾上来的那坨极其眼熟的不明物移动。

    被鱼钩钩住领子的太宰治:“……”

    “好久不见。”孩童微微点头示意,看似面无表情的五官之下,隐藏着一丝极其晦涩的复杂感情。

    “嗯……”

    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卷发青年闷声应答着,沉默半晌后,这才蹲下身来与幼童模样的费奥多尔平视。

    “也没有太久,不过如果是对着这张脸的话,确实是好久不见。”

    时间线重启之后,因为管理员开挂,共同拥有了之前记忆的魔人与太宰治气氛不再像往常那般紧绷。似乎是因为不久前他们共同经历过的时光,导致两人之间怎样也无法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幼童模样的魔人眨眨眼,不知何时停留在他身边的蝙蝠覆盖在太宰治身上,瞬间清除掉所有海水,让青年的衣服重归干燥。

    “需要我帮忙吗?”他故意卖萌似地歪歪头,伸手拽住了太宰治的袖口。

    “……你愿意的话。”

    ──

    目睹着一大一小两具身影远去,隐藏在暗处的津岛修治整个人钻入干净如初的垃圾桶内,主动盖上盖子,拒绝一切窥视的视线。

    依旧一身黑袍打扮的费奥多尔轻轻叩了叩桶盖,顶着一脸无奈表情,拉开两人的私聊界面。

    【与“人形自走绷带精”私聊中】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修治,怎么没反应了?

    人形自走绷带精:有点难以置信。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难以置信什么?

    人形自走绷带精: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能暂且放弃成见合作。[惊恐jpg]

    人形自走绷带精:太宰治和魔人,完蛋了,这两人要是联手世界都活不过三天。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不要故意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模样,这不是都在预料中吗。

    人形自走绷带精:果然还是觉得很奇怪啊,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居然真的能够和谐相处这么久!

    人形自走绷带精:明明之前把他们关到一个屋子里,接个吻都顶着要杀死对方的气势,现在居然连拉手这种羞羞的动作都可以做!

    人形自走绷带精:[猫猫炸毛jpg]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修治,你的害羞程度是不是跟正常人反着来的?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真枪实弹上阵完全没问题,当初就是这样,而且癖好越来越放飞自我。这种稍微青涩一点的举动就能慌乱到连心跳都忘记控制,越是纯情越让你不安。

    人形自走绷带精:对啊有问题吗?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没什么,不过是觉得有趣而已。

    人形自走绷带精:啊……费佳你又是这样,别装了,我都知道的。[嫌弃的目光jpg]

    人形自走绷带精:说的什么觉得我的癖好太重口,玩的那么刺激,你每次还不是照样很喜欢。

    人形自走绷带精:毕竟这可是把宿敌从身到心全部摧毁的最好方式,科科。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所以我才没有完全阻止你。[望天jpg]

    人形自走绷带精:你居然就这样承认了?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对啊,不然呢?

    人形自走绷带精:总觉得自己毫无立场反驳。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现在这种情况,后续的剧情内容必须改变了。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不知道最后会变成怎样的场景,也不确定到底是谁策反了谁,说实话有点难办。

    人形自走绷带精:难办什么?费佳你那明明是看好戏的表情,别以为我不知道。[哼jpg]

    ──

    另一边,一路上相顾无言的两人成功来到岛内居住区。

    正如太宰治的计划那般,提前去找恐怖/分子的中岛敦任务失败后,记忆被某位时间操纵类的异能力者传送回过去,导致那条任务失败的时间线变成了未来的某种可能。

    如今他们本应会和,按照敦君的思维,大概会故意在自己曾经藏身的垃圾桶前蹲点,尝试着吓自己一跳。

    只可惜潘多拉·亚克特……或者说太宰治更为准确,那个人的插手,导致了一切发展走向了极其奇怪的方向。

    同时拥有上一次失败记忆的不止是中岛敦,还得加上自己,和尚未从孩童模式恢复过来的费佳,以及两位潜藏在暗处看戏的人。

    太宰治难得的主动,从小号魔人那里得到金币的他,无需再尝试着去偷这座岛上的最高通行证。

    空闲时间还有许多,身穿驼色风衣的青年深吸一口气,攥住魔人小一圈手掌的那只手微微施力。

    “我们有时间该好好谈谈了。”

    “嗯。”

    那些记忆对彼此的影响太大,即便是在当初,他也完全没料到两人居然会在记忆中沉浸那么多年,并且是以可以互相托付自己全部的关系。

    或许在脱离那份记忆的瞬间,太宰治就明白了某些事实。

    一旦立场问题不复存在,身为同类的两个人,确实会在不经意间彼此吸引,逐渐靠近,直到最后交握住手,互相成为在黑暗中唯一的依靠。

    他明明应该感到恶心的,但现在已经无法产生这种想法了,从掌心传递来的只有温暖。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卷发青年尽量不回头,目不转睛注视着前方,像是要化解尴尬似的随意询问着。

    费奥多尔似乎在犹豫,但是在察觉到对方掩盖的很好的紧张后,轻声回答着,“先让横滨两大异能组织互相斗争,对手是你的话,最终结果应该会失败吧。然后就顺势进入计划β,可以开启下一阶段的内容了。”

    太宰治一阵语塞,他原本没话找话问的是关于standard岛的后续安排,对方直接倒豆子般的把某些令他感到头大的计划和盘托出。

    总觉得事情发展到现在,死屋之鼠什么的,已经完全没必要警惕了。

    “……我没问这个。”

    “告诉你也无妨。”幼童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你是真的被影响的很深,魔人。”青年的神色十分复杂,终于冷着一张脸扭过头来,注视着被他牵住的魔人,“看清楚我是谁,我们可是敌人。”

    “嗯,我知道。”

    幼童模样的费奥多尔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所以身为我敌人的太宰先生,您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到现在还扣住我的手不放?”

    “敌人和……又不矛盾。”

    太宰治故意含糊了一下语句,也不知道被他糊弄过去的词语究竟是是什么。

    “而且我们没办法更改结局吧,说到底,这个世界注定要经历一次重启。无论我们再怎样斗争,一切也失去了意义。”

    “想通了?”

    “大概是因为能够理解了,你对异能力者的恨意来源是什么。”青年神色微暗,就连语调也变得晦涩无比。

    “我也是同样。”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第一天,成功了哦耶_(:_」∠)_感谢在2020-10-31 03:38:06~2020-11-01 23:5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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