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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本中本梦中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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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礼是由费奥多尔一手操办的。

    悲剧一夜之间降临到了这个家庭, 伴随着滚滚浓烟的冲天火光,霎时间毁灭了被困在噩梦中青年的一切。

    那位开了家诊所、在邻里间颇受好评的森先生,因为做晚饭时的疏忽导致煤气泄漏。半夜拔除手机充电线时, 不幸引发了灾难。

    远在外地的与谢野晶子也因不明情况失联, 警方最终只找到了一台破碎到看不出原形的手机, 除此以外,再没有任何线索。

    只有异能力者才能明白,死在梦魇的结界中, 连尸体都无法再被找到。

    居住了十多年的家因剧烈爆炸被毁, 原本温馨的庭院如今只剩下焦黑一片的断壁残垣。原本就是孤儿,除了收养他的家庭以外没有任何亲人的太宰治, 顺理成章与唯一的友人费奥多尔一同生活了下去。

    一夜之间失去家人的青年,状况无与伦比的糟糕, 肉眼可见的飞速消瘦下去。父亲与姐姐的相继死亡让他无法接受事实, 只能依靠在仅剩下的朋友身旁,日渐消沉。

    他完全不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下去。

    梦魇停止了对费奥多尔的袭击, 太宰治也不愿继续使用这份能力。办理了休学手续的他, 到头来只能在友人的照顾下艰难调理着情绪,也不知是否还有能重新振作的一日。

    随着时间的流逝,顶着一副病弱俄罗斯人外表的青年,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身份。

    自始至终, 他就并非是人类, 而是其他什么更高维度的存在。

    他本该是这个世界的本源, 却不知在何时产生了自我意识。

    确实与自己过往对于异能力者的猜想一致, 并非是有资质的人才能觉醒能力,而是异能本身去选择人类。名为自我的某物愈是闪闪发光,能够被沉眠在虚无中的异能感知到的可能性越大。

    为了能让世界持续运转下去, 他必须从中获取某些能量。

    而异能力者死亡后化身为梦魇,首当其冲攻击的便是生前所有重视的存在。自我意识被困在承载异能力的晶石中,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毁去一切,之后便会给世界带来无尽灾难。

    名为绝望的感情不断累加,随后将陷入永无止境噩梦铸成的地狱。

    梦魇能感知的时间,与人类并不对等。

    这本就是强制买卖

    或许是因为独自一人太过孤寂,向来只是在更高维度观测人世的神明,终于不用再忍受孤独。他甚至不明白人类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只是跟随着本能行动,想要寻找到可以永远陪伴在他身边的存在。

    那个能在茫茫人海中轻而易举捕获他的视线,笑起来很是温柔的孩子,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将意识投放到低维度的他,从一个本该在不久后彻底脑死亡的少年身上醒来。

    或许是单纯的业务不熟练,导致这番行为出了差错。失去了所有记忆的神明,得到了费奥多尔这个名字,在无意识的状况下顺利接近了目标。

    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从一开始,他就打算通过灌输本源的方式,无限延长自己选中的陪伴之人的生命。

    他想要带对方离开这个世界,前往自己本该存在的维度。但是观测过人世很久的他见多了这样的景象,大概能理解被强行带离亲人身边的人类幼崽,会有多么不情愿。

    有些事情他无法理解,但潜意识已经做出了选择。

    【只要没有其他多余的依靠就好了。】

    受他潜意识驱使的梦魇已经做到了这一点,失去了所有家人的太宰治,确实乖巧到令人十分满意。

    他不愿进行任何社交,每天就是蜷缩在那间不大的公寓中,很少会主动寻求维持生命的食物,就这样沉默无言地熬到第二天天亮。他的失眠也愈发严重,哪怕被喂了混有安眠药的牛奶,也会在难得的睡眠期间于噩梦中惊醒。

    也是在后来,顺其自然就解锁了其他方式的费奥多尔,每天让太宰治的精神陷入疲累,才能勉强睡个好觉。

    对于这种陌生的行为,比起最初瘦弱许多的青年除了在最开始微弱的反抗过,在某些事成为既定的事实后,便再也没有流露出不情愿的情感。

    似乎怎样都无所谓了。

    很快,费奥多尔就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开心。

    他似乎更想看到那孩子的笑脸。

    通过进食灌输本源之力,让一个人升维的效率过于低下。自己需要继续等待不知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力量,才能勉强让他选中的存在上升到相同的纬度。

    然而在那之前,他率先迎来的便是太宰治的死亡。

    长时间在低维度世界停留,费奥多尔需要削减自己的大部分力量。再加上他需要不断将这份力量转移给太宰治,久而久之,自身得以剩下的能量部分也越来越少。

    那些实力强劲的梦魇,已经能够脱离他的掌控,遵循着世界最初的规则,自我寻找猎物了。

    原本只是外出到超市采购,回来便在公寓楼下看到太宰治血肉模糊的尸体。不是很明白自己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的费奥多尔,呆愣矗立在警戒线外,在警车顶部不断闪烁的红□□光的照耀下,陷入了沉默。

    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走完。

    青年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力量,觉醒了时间操纵类型的异能力,不断回到他与太宰治最初相遇的时间点。

    他无数次与对方相见,无数次在对方的失去一切的时候,微笑着奉上自己的怀抱。他会在惊雷交加的雨夜,拥紧对方不断颤抖的身体,以轻柔的吻安抚着被困在噩梦中的青年,用温暖让他短暂忘记一切苦痛。

    那之后,他又无数次见证着青年逐步走向死亡。即便避开了梦魇的诱导,也会死于不可逆转的器官衰竭,亦或是其他各种难以用常理解释的意外下。

    就像是世界线收束,过程再怎样变更,所迎来的结局不会有任何不同。

    在轮回中呢费奥多尔,缓慢理解了自己想拥有的感情究竟为何物。不该是算计与强迫,而是以真心换真心,想要建立一段健康牢固同时又亲密的关系。

    然而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

    并非单纯的逆转时间,就能更改某些人早被书写的命运。不仅仅是太宰治,还包括一切跟他有关的亲近之人的命运。

    然而当费奥多尔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他已经无法停下逆转时间的脚步,哪怕提前解决了会对进程造成影响的梦魇,受到波及的人总是在与最初时间线相似的时间死亡。哪怕迎击名为幽灵的梦魇时,与谢野晶子并没有离开横滨,战斗的最后总是免不了织田作之助与对方的同归于尽。

    再然后就是太宰治的家人,结局没有任何改变。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该是神明吗?为什么连几个人类的命运都无法更改?

    精神难得憔悴的费奥多尔,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那双深邃的紫红色眼眸中晕染开能将人理智毁灭的混乱。他又一次在病床旁紧紧握住青年逐渐失去温度的手,感受着他的身体变得僵硬。

    又一次失败了。

    他突然可以理解失去一切后太宰治的感受,然而这种想法却让面无血色的青年烦躁不已。

    想要破坏什么的欲望席卷心头,既然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那他为什么不在重新回到起点之前,肆意宣泄一场?反正这一切都会被抹消,无论他做出什么,除了自己以外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

    青年再一次抚上了左臂的轮/盘,只不过这次并非要发动能力,而是从内部的储物空间掏出一把早已上了膛的手/枪。

    指尖不断颤抖的费奥多尔视线被黑洞洞的枪口吸引,他心脏跳动的频率愈发急促,却在这时停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他缓缓转过头去,注视着病床上睡颜恬静的太宰治,神情难得透露出茫然之意。

    说起来,他们好像从来没有确定过恋人关系。

    只不过是因为能够依靠的人只剩下彼此,是否有着超出友谊的亲密关系,早已无法改变对方在自己生命中的重要性。

    如同梦魇一般,亲手或者去诱导着伤害无辜之人,太宰治很讨厌这样的事。

    费奥多尔勉强还记得,早在最初他们相遇的时候,自己曾多次感受到浓重的违和感。只不过在他终于回想起了自己神明的身份后,那些时刻笼罩在他心头的违和感才缓慢褪去。

    就像一个上了锁的箱子,其中藏有一处暗格,暗格里面放有自己真正想要藏起来的某物,外面则随便放一件用来混晓视听的东西。费尽千辛万苦打开箱子的人,看到其中藏匿的东西时,好奇心便会得到满足,不会继续探查下去,这样便能保住真正想要隐藏的某物。

    如果说,早在轮回的最初,他得到的记忆同样是虚假呢?

    所谓神明所处的纬度,也不过存在于自己的回忆中罢了,无数次的轮回以来,他从来没有亲身莅临过。

    明明没有亲眼见过,却坚信自己的身份就是真实。

    或许真相至今还隐藏在迷雾背后,只不过即将陷入痴狂的他,已经没有余力去追查什么了。

    费奥多尔感到了一阵久违的尖锐刺痛,从大脑深处传来,不知在传递什么信息。冰冷□□跌落在地,发出一阵清脆响动,青年同时也脱力跪坐在地,捂住自己的头部,任由冷汗浸湿衣衫。

    一旦开始产生怀疑,思维便再也无法受到自己的控制。

    为什么他会自诩神明?

    为什么他会被困在永无止境的迷宫中?

    为什么他会在最初,就被七十亿生命中的那一人虏获的心神?

    停下无止境轮回的举动,某些被费奥多尔忽视已久的细节便呼之欲出。

    或许这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局,一个诱导他在梦境中沉沦的卑劣骗局。而这场骗局的最终目的,就是让他在轮回中陷入疯狂,对太宰治做出无可挽回的某些事。

    然后,亲手害死对方。

    他已经经过无数次这样的轮回了。

    这样的处境,简直就像是被困在晶石内,陷入永无止境噩梦的梦魇本身一样。

    是异能力者最后的姿态。

    青年突然听到一声叹息。

    “差不多该回来了。”

    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就连病床上已经陷入永恒长眠的太宰治,也在变故之下被彻底损毁。

    徒劳伸出手的费奥多尔,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接住,落入一个冰冷却不失礼貌的怀抱。原本在轮回最后成长到成年的体型,似乎又因不明原因回到最初,变成了十五岁时的瘦弱模样。

    与此同时,大量破碎的记忆画面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撕扯着他混乱不堪的大脑。

    比起之前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轮回,这份全新的记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令他感到陌生不已。单单是世界观,就与他所拥有的那些常识截然不同。

    “唔──!!”过于剧烈的疼痛致使费奥多尔闷哼出声,他面颊血色全失,向来挂着清冷表情的脸五官扭曲,瞪大的双眸不断颤动着,能看到的只有在脑海中浮现的画面。

    在俄罗斯的普通家庭内诞生,因为异能大战的缘故离开所有亲人,执意走向了一条永远不会被光明企及的道路。为了创造出一个没有罪孽的世界,他需要彻底毁灭人类的自我,为此要消灭全世界的异能力者……

    之后又是创建了死屋之鼠,加入天人五衰,被那个烦人无比的超越者同僚缠上,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

    然后就是被所谓的“父亲”按头相亲,并且在一次死亡过后准备告知他某些事……

    被冷汗浸透的费奥多尔心跳逐渐平息,他艰难喘息着,之后抿紧嘴唇,看着自己比起原本成年体态要小上一圈的手,神色微微暗沉。

    就像是梦中梦,他并没有完全醒来。

    “变成梦魇的感觉如何?”身穿漆黑衣袍的米哈伊尔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表情饶有兴致。

    “比起身体年龄缩小或是变成老鼠,对你来说,果然还是直接篡改记忆更难接受吧。”

    “你……”见到对方如此坦然承认了篡改记忆的事,脑海中两份不同的感情互相干扰,头痛欲裂的费奥多尔,气息逐渐变得危险。

    最麻烦的地方果然还是跟那个除了脸以外、哪里都不像他认识的那位太宰治有关。

    过于漫长的轮回记忆中,即便费奥多尔本人并不想承认,他确实对那个拥有一头卷毛的青年抱有过于奇特的感情。那些亲密行为,即便是梦中梦,清醒过后也会让他感到胃酸不断上涌。

    那些温热的触感未免太过真实。

    “这只不过是我的一部分记忆而已,正如你猜测的那样,异能力者在过去确实是这样的存在。”

    米哈伊尔不知从哪掏出一枚淡红色的结晶体,在手中把玩着,同时语调淡然地阐述着几乎让费奥多尔心脏停止跳动的真相。

    他故意让对方失去记忆,亲身体验的轮回,同样也是自己不愿再回想起来的过往。

    “得到能力后想要继续使用,便需要击败梦魇后掉落的晶石。而每一枚晶石,曾经也是一位异能力者,就这样被困在永恒的噩梦中,直至消亡。”

    青年微微阖眸,浮现于嘴角的笑容逐渐苦涩,“相比起来,还是现在的世界更好一些吧。”

    至少异能力者在死后不会变成那种东西。

    “……”注视着那枚外表看起来与涩泽龙彦异能造成的结晶体无二的晶石,外表模样被限制在十五岁的费奥多尔语气干涩,还夹带了些许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你跟太宰,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自己先前所经历的一切并非虚假,那么这份记忆中的太宰治,恐怕就是如今的潘多拉·亚克特。

    那个性格恶劣到极致的超越者,过往真的有可能是个开朗温柔的青年吗?

    “在我被变成梦魇之前,如你所见,只不过是单纯的朋友而已。”

    早就意识到对方会如此询问的米哈伊尔正了正神色,解释说:“梦魇与人类的时间并不对等,或许在现实中不过是几分钟而已,但是对于被困在自身构筑的噩梦中的梦魇来说,度过多长时间都是有可能的。”

    “也是在那场不愿回想起来的噩梦中,我发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并且在那之后,伤害了他。”青年语句稍作停顿,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情,“名副其实的渎神呢。”

    知道对方是指什么的费奥多尔:“……”

    大概内容无非是自己不久前才“经历”的那些,总之是会让太宰治气息奄奄,短暂陷入混乱,甚至在那之后都会绕着自己走的某些行为。

    米哈伊尔耸了耸肩,“你先前所经历的一切,也是我曾经经历的,包括这时候全靠自己的力量突破晶石对自我意识的封印,全部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场噩梦并非完全虚假,除了在心底绽放的恶念,以及你所谓神明的身份以外,其余内容全部都是真实的。”

    他最初就是一个普通的病患,醒来后没多久便因为意外险些丧命,然后又与太宰治相识,完全与所谓的世界本源、神明没有关系。

    无需过多思考,费奥多尔便能理解对方所表达的意思,喃喃道:“米哈伊尔并不是你的名字。”

    面前这个本质上是自己“父亲”的男人,本身名字也是费奥多尔才对。

    “哼哼……”

    青年含糊回答着,并没有否认。

    “太宰治最初的遭遇,只是一系列巧合构筑的悲剧。”

    他仰头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夜景,那些星辰的光芒太过微弱,完全被月光遮掩,同时也遮挡住自己意味不明的神情。

    “我曾经想要等待他重新振作起来,但是梦魇不会给我们机会。最终我等到的,就是亲眼见证他的死亡。”

    就如同无数次轮回那样,米哈伊尔过去也想要拯救对方,最终只能惨淡收场,从来没有成功过一次。

    他无法拉住对方的手,互相传递彼此温热的体温,走向名为未来的远方。

    青年缓缓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记忆中的我,能力与如今的潘多拉完全一致,这点确实没错。我得到异能力的契机,不过是想要救回这世界上对我来说仅剩下的重要存在,所以能力的模式是时间操纵,可以不断回到过去。”

    而这场永无止境的旅途,早已迷路的他,还是走向了变为梦魇的终末。

    “所以,现在这就是你经过无数次失败,变成了梦魇了最后?”费奥多尔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仍在不断刺痛的太阳穴,面无表情凝视着倚靠在窗前的青年。

    他想要拯救太宰治失败,经历了能以数百年计算的轮回时间,却在绝望中步入灭亡。那之后又在变成梦魇的期间,不断重复着人生的噩梦。在绝望中一次又一次逆转时间,甚至还被冠以了所谓“神明”的名头,却始终无法保护唯一重视的人。

    那这之后就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世界都发生了改变,变成如今的这副模样?

    死屋之鼠虽说是盗贼团,但主要业务却是情报类交易。如今的世界到底有没有梦魇存在,费奥多尔再清楚不过。

    这究竟要算是一个物种的消失,还是说彻底更改了异能力者的概念?

    “接下来就该是属于你们的开始了。”就在少年模样的魔人陷入沉思之时,米哈伊尔轻笑出声。

    “在这之后,从梦魇状态回归的我,与太宰治发生了很多。你也知道,我跟彻底更名为潘多拉·亚克特的他,是如今世界的本源,跟变成梦魇期间被伪造的记忆里面的神明,是类似的东西。”

    “所以说渎神并不是玩笑话,我们确实做了些什么,让这个宇宙被全新的概念覆盖。”青年神情逐渐暗淡,就连声音也变得喑哑。

    “想要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去找他吧,你会知道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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