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首领宰
米花町是个很奇特的地方。
那是隶属东京都的一片辖区, 交通便利,地段繁华,走在街头又不至于熙熙攘攘, 是十分宜居的地段——如果不是那高到吓人的犯罪率的话。
织田作之助第一次来这里, 彼时天色已近黄昏, 零零星星的乌鸦缀在电线杆头, 梳理羽毛, 又像是在用它们乌黑溜圆的瞳孔注视着陌生访客, 时不时扑棱着翅膀, 发出沙哑晦涩的嘎嘎叫声。
波洛咖啡厅接近打烊时间。
饭点已过, 隔着橱窗向店里望去, 里面早就空空荡荡。唯独一位约莫中年的男士坐在高脚凳上, 翘着二郎腿, 嘴巴一张一合, 不知在跟吧台后的人侃些什么。
织田作之助绕到这幢建筑背后,没走正门,从方便员工处理垃圾的小门潜入, 于漆黑一片、连窗户都没有的小房间停下脚步。
那里或许是杂物间改造而来的, 正如它设计的初衷, 存放某些平日鲜少用到的杂物,而如今里面却摆了张单薄狭窄的床——这已经占去狭小房间三分之二的面积,余下空隙只够人勉强走动。
这委实不是适合人生活的好地方, 狭小闭塞,光源只能靠挂在屋顶的白炽灯,不符合生活在内之人的日常需求。但织田作之助能察觉到这间房屋的气息,它不存在长久无人居住的灰尘味,恰恰相反, 哪怕家具单调到可怕,也有着人长期生活留下的“人气”。
但这张贴墙而放的单人床,实在突兀。
织田作之助不认为自己是个合格的侦探,当然了,他跟大部分同事一样,是属于武装侦探社中武装的部分,只是对不了解侦探社内核的来说,单独被拎出来的他照样会被打上“侦探”的标签。
心底名为“侦探的直觉”突突狂跳着,在他脑内咆哮,说这张平平无奇的床有问题。
织田作之助蹲下身。
能看出来,生活在这的人是个物欲低到可怕的存在,房间里生活用品少到可怜,只有床头堆着两条毛巾,床角放有一双拖鞋罢了。这样的人,会对睡觉的地方要求高便显得怪异。
若图便利,铺盖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不是明显只能送零件进屋组装的木板床。
他轻声带上门,拉下自屋顶垂落的吊绳开关,白炽灯忽闪忽闪着,亮光造访这间逼仄黑暗的房间,晃得织田作之助眼瞳一缩。
床是空心的,四四方方的盒子般杵在地上,唯独一头竖起来块用途不大的木板,当做床头。他掀起褥子,不出所料看到可供开启的缝隙——上面的密封条太显眼了,显然,这是张内部储物式的单人床,下方有很大空间存储些平日用不着的大件物品。
可一般储物式床不应该有密封条。
织田作之助在床板附近摩挲,双臂微微施力,蜂拥而出的冷气随着床板抬起扑面而来。像在炎热夏天街头零散的小商店里,掀开装满冰激凌的冰箱盖,异样的凉爽刺得他一个激灵。
这张单人床床体内部,俨然是台运转良好的大型冰箱,只不过里面放的从来不是冰激凌。
他看到一具皮肤爬满冰霜的尸体。
那具尸体约莫二十多岁,体型瘦削,保存完好到让织田作之助一瞬间甚至以为对方只是睡着了,但他不会呼吸,更没有脉搏。以正常人的审美,可以说他是个五官足够精致的青年,稍长的头发与骨子里浸透的气质让他显得阴郁,但这在冰霜的遮掩下,一切都能被强行解释成“恬静”。
那张脸过分熟悉,昨天他还在录像和档案中见过,是曾经国际通缉犯魔人的脸。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坠塔身亡,尸体也不可能完整至此,资料中也记载了遗体早被火化,那现在躺在这的又是谁?
织田作之助沉思,确认屋内再无其他可探查之处,悄悄合上床板。
他有必要跟那位异能特务科的坂口安吾先生商量一下。
——
人们看不到命运这种缥缈的存在,齿轮咔哒咔哒旋转着,齿痕细密咬合,牵一发而动全身,引着一无所知的人们如巨浪般向未知方向前进,碾过不知何人螳臂当车的虚弱抵抗,在惊雷的附和下,滚滚前进。
太宰治没有注意到异样。
若他此刻点开地图,可以看到曾被设置为特别关注的某人正在不过两道墙壁的距离外,那代表着警惕、敌意、刺目的红色,不知何时混入其他色彩,由红到橙,由橙到绿,定格在代表友好的色彩。
绿点很快又消失不见。
这只是蝴蝶振翅带来的一场小小风暴。而隐藏在乌云密布天际后真正的惊雷,在一通加密的通话中,悄无声息酝酿。
远在东京另一头,刚从警视厅接手过库拉索的风见裕也,接到了本该由上司接起的电话。
卧底名单泄露,降谷零身份岌岌可危,事发到现在,他甚至没法与公安的部下取得联系,本该交由他定夺的事转了道弯,打到了身为警事补的风见裕也此处。
【风见刑事,资料已经重新归档,只是……】
风见裕也顾不得维持冷静:“出问题了吗?!”
不怪他焦急,卧底名单泄露预示着世界各国在组织埋下的暗棋被摆到明处,包括降谷零在内,悉数成为活生生的靶子。而公安多年悉心布局一夕间化作乌有,再想将组织连根拔起,恐怕只剩天方夜谭供他们设想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迟疑半晌,【倒也不是,我们发现一份很奇怪的档案,加密手法是公安内部的没错,但以它的机密等级,不应该存储在警察厅的服务器。】
“有没有可能是入侵者自行植入的?”
【不会,如果入侵者真有这种能力,那她完全没必要亲自来偷名单。而且公安内部,有权限开启这份档案的,只有降谷先生和厅长。】
厅长,也就是身为日本公安最高领导人的黑田兵卫。
“……”也是,敌人千辛万苦来偷情报也只能靠最原始的方式记忆,她连文件都拷不走,怎么可能特意植入一份新的档案,就算植入病毒都比这符合逻辑。
风见裕也顿了顿,“我明白了,这件事直接上报,交由厅长定夺,降谷先生恐怕暂时联系不上。”
【是!】
对面回答得铿锵有力,但电话却迟迟不挂。
“还有什么问题?”
【风见先生,你有听说过大庭叶藏这个名字吗……?】
声音自鼓膜传入的瞬间,风见裕也胃部毫无征兆的开始抽痛。
大庭叶藏,他怎么可能不熟悉这个名字?除去组织的库拉索,警察厅上次被入侵已经是四年前的往事了。那场轰动日本的连环杀人案,背后正是牵扯到这位善恶莫测、立场不明的少年,最早甚至能追溯到十年前的恐怖/袭击。
即便是身为公安警察的他们,牵扯到大庭叶藏的案子也是少数落在手里还能不了了之的存在,如何让风见裕也不印象深刻?
他不禁咬咬牙,低声怒斥:“你从哪知道的?!”
风见裕也了解电话对面的警员,他是个今年新调入警察厅的技术型人员。新人不该了解到四年前横插入他们警察厅的那根刺,而能在警察厅任职的都是口风严格的,不存在有谁闲得无聊拿机密当家常唠。
【是那份档案。】面对上司的呵斥,电话内传来的人声弱了弱,不知是不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吓到缩缩脖子,如实回答说,【没被加密的部分显露了这个名字,其他内容一概没有。】
“别告诉我你说的‘没有’里面不包括生平和家庭信息。”
【……确实是没有,只有一个姓名。】
“只有姓名?这不可——”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
只因为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否认着,否认风见裕也想当然的记忆,否认他认知中的过往。
四年前,属于大庭叶藏的档案还能清晰查看到少年的家庭关系,生殉日期也标注清晰,四年后的今天,除去姓名外的一切信息反倒成为加密项。
有人修改过这份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