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蜃楼境
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的,金色的眼睛突兀地出现,将天空撕成两半。
总有人遭遇不公时会感叹,倘若上天有眼,必将如何如何。如今上天真的长出来一只眼睛,但恐怕降下的也不是正义。
那青黑色的雨滴竟然也没有遮住眼睛的光芒半分,地上的生灵全都映入了金色的瞳孔里。
浅金色的瞳孔,里面折射不出任何的感情,只有冰冷的凝视。
朱二先是倒吸一口凉气,随后立即将舒以护在身后。
朱二:“这……这恐怕是异兽颙的眼睛。”
朱二:“颙是十二凶兽之首,传闻能以目光吞噬灵魂。”
颙在传闻里,是有四只眼睛,人面鸟身的凶兽,瞳孔若黄金。
舒以幽幽地回答:“那……它剩余的三只眼睛在哪里?”
没有人有答案。
一阵古怪的、嘶哑的、仿若枯木一般的声音传入朱二耳内:
“向南,向南。”
“北有枯骨,东有佳人,西有恶灵。”
“向南,向南!”
杜鹃泣血,声声入耳。
朱二:“什么人?!”
他下意识地就要往声源处看去,却硬生生被舒以掰正了脸颊。
舒以轻轻地说:“不要去看,不要回头。往你想要去的地方前进。”
两人离得很近。
朱二看见了舒以左肩上,有一只人面鸟身的怪物。
是颙。
这才是真正的异兽颙。
颙有四眼,除去与人相仿的两只眼睛,一只在眉心,一只在鼻尖,如今舒以肩头的颙,眉心空空,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朱二下意识地看向舒以的眼睛,女孩的瞳孔中,倒映着朱二的身影,以及朱二左肩上一只一模一样的颙。
这只颙缺的是鼻尖的眼睛。
朱二问:“舒姑娘,你也听到了吗?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颙会站在我们的肩膀上?”
舒以答:“有一个猜想,不一定正确。”
朱二想继续听下去,却被舒以轻轻一推。
舒以:“但是时间来不及了,你先去吧。”
朱二踌躇着:“你不和我一起吗?我……”
朱二本想说他能照顾舒以,但是转念一想,到目前为止,他都是一个没什么用的累赘,到嘴边的话就丧气了三分。
朱二:“我们彼此结伴,总有个照应。”
舒以:“人总是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将朱二往南边推过去,自己却走上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朱二想回过头再看她一眼,却不知怎的又想起了舒以的警告。
“不要回头。”
雨没有停,但当朱二往南前进时,却没有雨滴落到他的身上。
明明没有看见,但是朱二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舒以一人独行的画面。
天地间只剩一人。
朱二心想,倘若他从前多学两分本事,哪怕只是多读两本书,今日或许都不会落得拖人后腿的下场。
他一直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孩,今日后也许会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其实舒以并没有听见,朱二肩头的颙吟唱的那首歌谣。
她让朱二往南,是基于很久之前听过的传说。
蜃楼境现于云洲,众人往南,白骨尊者往北,余者皆亡。
余者,指的是除去往南往北两个方向,其他的所有人。
舒以从来没有怀疑过朱二的气运,当朱二问出,舒以是否听见了他的颙唱的歌谣时,舒以立即断定,颙必然指引他往南去。
“不能回头”的警告,则是舒以的一个猜想。
命火三分,一处在肩,一处居于眉心,一处藏于丹田。
颙吞噬灵魂,先占据肩,后与人对视,吞噬眉心命火,最后藏于体内,吞噬丹田。
所以人不能直视自己肩膀上的颙。
至于天空中的眼睛,舒以尚且没有头绪。
舒以默默往北走去。
颙在她肩上,用古怪的语调唱着:
“如佳人何,终变枯骨兮!”
“如枯骨何,终成泥土兮!”
那蜃楼境传说里的枯骨尊者,据说便是在此地获得机缘,从无仙根的凡人之身一跃而成为众人闻风丧胆的魔修。
可惜,就如同众多天资绝艳的魔修一般,如彗星闪耀,如流星陨落。
舒以在思考。
为什么蜃楼境中也可以得到传承?难道这秘境就是仙人留下的试炼?还是从前陨落之人留下的功法?
都说不通,都有漏洞。
越往北方走,幻境的痕迹就越淡。
舒以幻境里黑色的泥土与白色的墓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枯骨。
人横死野外之后,是没有尊严的。
一具尸骨叠着另外一具,早已分不出彼此。
尸山骨海之外,有穿着黑袍,拿着勾魂锁的古怪家伙在四处游荡。
舒以不能判断那是谁,但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危机感让她下意识地躲开了黑袍子们的巡逻路线。
幸运的是,这些家伙看上去并没有自已的意识,只是遵照既定的逻辑在行动。
不幸的是,这里的活人并非只有她一人。
一只有些肮脏的手抓住了舒以的脚。
有些浮夸但更多是恐慌的声音。
“师姐,师姐,这是何处?我们不是在飞梭之上?难道,难道云镜瑶台只是个骗局?”
舒以认出了他,说起来,他们也勉强可以算作云镜瑶台的同期。
舒以没有回答,也来不及回答。
那些黑袍子从有规律的巡逻,变成整齐划一地列队。
一位看起来格外考究的黑袍子大声念诵:
“肃静——!”
“卞城王——归位——!”
其余黑袍附声:
“恭迎——卞城王——!”
阴惨惨的贺词,伴随着阴风阵阵的开场。
一架以人骨、枯萎花朵为装饰,异兽驳为车架的车撵,从地底而来。
车上是位玄衣黑面的郎君。
便宜师弟哆哆嗦嗦地小声问舒以:“师姐,卞城王是什么王?我们现在在卞城?这该不会是什么阴曹地府吧?”
舒以看了一眼这位吓破了胆的师弟。
那些黑袍子们也是。
舒以:“师弟,你可曾记得这些黑袍使最开始说的两个字?”
师弟被这些也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盯着,眼看就要吓到昏厥,强撑着只不过是因为舒以看上去太过淡然。
师弟:“什……什么?好像是在说肃静?但我已经很小声了。”
舒以:“仙家的本事,你便是耳语,对他们来说依旧如同惊雷。”
师弟:“那现在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