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不是她
电光火石间，一道如雪的凌厉白光刺过。
咔嚓一声悚然尖锐的声响，怪物的头爆出了鲜血瀑布。
血液狂飙飞溅，仿佛天空突然下了一场血雨，淋湿了一大片草地。
事情变得太快，眼前的景象太过震撼，丹凤禾还没反应过来，只感到脖颈一凉，她低头，猩红的血液飞溅到了她的脖颈，顺着她的衣襟往下流。
脱离危险的意识在脑海中一浮现，丹凤禾只觉天旋地转，耳鸣眼黑。
意识渐远，朦胧无力间，她听到一句，“邱瑾瑜，你怎么落魄到这个境地了，竟被一只小小的贱妖弄得这样狼狈？”
丹凤禾宛若坠入白茫茫的空境中，而后什么都不清楚了。
一天后，丹凤禾从床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灰青帐幕。
“醒了。”一个目光浑浊的老人，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丹凤禾，打量的目光有着深深的眷恋。
这声音很苍老，却莫名含有说不出的力道，丹凤禾扫了老婆婆一眼，再而环视屋内。
老人外露的皮肤满是褶皱，她身穿青色棉麻长衫，样式像有些古典的尼姑服。
屋子内是青石板地面，屋内除了一张木床，还有一张梨木梳妆台，以及一个镂花香炉。
古朴，素雅。
香炉冒着一缕薄烟，泛着淡淡的清香，香味和她挂衣柜里的沉香蜡片很像。
梦？不像。
丹凤禾倏然起身，掀开被子，开门见山问，“请问婆婆这是哪儿？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儿？”
丹凤禾这一动，长袖随之一振，衣上的火云纹仿佛水波似的一荡，她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穿的工作服变成了遍布火云纹的橘色古服。
老人解释说：“你身上穿的是神主的衣物，这是通谷国的一间神庙，我是神侍，无姓，名为勉湫。”
“什么？！”丹凤禾没绷住，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事太离奇，她不相信，从床上下来，鞋都没穿，赤脚很快就跑了出了神庙外。
天空无比湛蓝澄澈，空境似的。
一回头，身后是一座古建筑，楼阁台榭，丹楹刻桷。
只是红柱的漆有些褪色，雕着花纹的椽子有了细长的裂纹，高矮不一的屋墙上，此起彼伏的青瓦也泛着年岁的寡白。
历经岁月，风霜雨打的模样。
落叶簌簌飘落在墙外，丹凤禾侧身看着，短短一瞬一股她不太熟悉的情绪，莫名涌上心头。
此时正好清风拂过，她前额的发丝擦过漆黑的睫毛，白皙脖颈后的长发四散飘摇，她微微垂眼，露出了孤寂的神色，像是火红美丽的花在无人的野原绽放，独自承受着风雨的击打。
“老东西的眼睛不好使了，你分明就是邱瑾瑜，对不对，人类战鬼。”
半空传来的语气不善，除尖锐的嘲讽外却似乎还掩藏了悲愤。
丹凤禾顿时敛了心绪，循声偏头，看过去。
一个面容看似少年的人，站在神庙的蜿蜒的枯木旁，眼眶内橙黄的竖瞳迸发着凶光。
这人一身明黄长袍，束腰的铜饰形状像张牙舞爪的龙蛇，极为妖异，左肩缀着细长的象牙黄绒，绒毛像丝带般垂落至腰下，期间长绒纵横交错，吸血藤曼似的诡谲。
可这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非人的气息，蓄势待发像是要随时奋起杀人，丹凤禾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这……他好像是个妖怪。
而且还把她认成了仇人，丹凤禾辩解道：“我从没见过你，不是你口中的邱瑾瑜。”
“我叫丹凤禾……”
话音未落，那妖物就腾空而起，对她露出了獠牙，“你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还敢说不是她？”
“口口声声说着人与妖无异，实则痛恨所有妖物，用卑鄙的伎俩对我下杀手，当初你杀我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如今却羞愧得不敢认了吗？”
妖怪的声音从高空传来。
丹凤禾警惕地抬头，只见妖物如鹰似的往下坠落，亮出了尖锐的利爪。
她有些惊慌，但惊慌中夹杂着一股怒气。
她莫名其妙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被莫名其妙的怪物追杀，又被妖怪认错，被迫扣上了莫名其妙的罪名。
这一刻怒气占上风，反正都要被妖怪杀死，惊慌逃离多难看，不如勇敢反击后被杀。
“开什么玩笑，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丹凤禾捡起了脚边的树枝，摆出了一个攻击的姿势，“妖怪，给我记好了，我有名字，我叫丹凤禾！”
丹凤禾嘶喊着，铿锵的怒音划破了天际。
随着尾音落下，妖物的利爪已经抓住了她的脖颈，她恶狠狠地瞪着妖物，举起树枝一击，用力打在了妖物的腹部。
正当丹凤禾以为会迎来残忍的报复时，那根平平无奇的树枝瞬间亮起了刺眼的白光。
妖怪被她这一击打飞，摔在了地面。
丹凤禾呆住了。
而这时老人正好踏出神庙的门槛，看到了眼前一幕。
那根树枝上，如明月闪烁的白光还未立刻消散，老人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这声长颤的一声啊，含着惊讶和悲伤，仿佛看见了消逝的东西再度出现在眼前。
妖物趴在地上，抬起头怒道：“你这……女人！”
骂完就晕了过去。
丹凤禾回过神来，踌躇着想靠近地上趴着的妖怪，又不敢靠近，踟蹰了一会，问老人，“他不会死了吧？”丹凤禾没了怒意支撑，语调有点抖。
老人这才从震惊中缓过来，看了眼地上不省人事的妖，轻描淡写道：“别管他，妖没那么容易受伤更没那么容易死。”
听到这妖没死，丹凤禾松了口气。
见状，老人一步一步走向丹凤禾，神色稍稍有些肃穆，问道：“你对妖怀有怜悯之心吗？”
“什么怜悯之心，我只是不想成为杀人犯……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手沾上鲜血。”丹凤禾意识到地上的妖不是人，于是改了口。
“这个世间，人不会把妖的命当成命，当然妖也不会把人的命当成命。”老婆婆神色淡然，默了一瞬后，露出了一丝哀色，“但总有列外的。”
“神主大人……”
“神主就是那个列外，神主是谁？”丹凤禾一顿，“邱瑾瑜吗？”
老人不语，点头。
丹凤禾想说：可刚刚那妖说邱瑾瑜痛恨妖物，并且对他下了杀手，这不是互相矛盾吗？但她不清楚内情，转念一想，还是不说了。
只是一瞬的迟疑，老人就看出了她的想法，“强良和你说了什么吗？”
“嗯，他说神主痛恨妖怪。”丹凤禾说。
“当年的事……罢了，但是神主离世前一直为了人和妖之间的和平努力，百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以致于神主和强良产生了裂痕。”老人恢复了淡然的神色。
“你刚刚使出的神力和当年神主别无二致。”“还有你的相貌也和神主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是神主真身比要你高出一个头。”
神力？相像？信息量过大，作为生活在二十世纪的丹凤禾一时间消化不了，被恐怖的怪物追杀过后的她其实有□□分相信自己来到了异世界，而这个世界有妖。
还有一两分不相信是她那最后坚信科学文明的倔强。
说实话，受过科学教育的她对这个世界还没什么实感。
作为学过几年医学的她，甚至怀疑自己有可能罹患妄想症或者精神分裂症，要不就是她在现实世界低血糖昏倒了，而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在做梦。
低血糖会有心悸、出冷汗、乏力的症状，这正不是她被怪物追时有的吗？
而且她的副业是写剧本的，梦到有什么神主神力啊人和妖的矛盾啊，也挺正常的。
写剧本的人想象力都丰富，自己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梦。
只是这次细节和感触都格外的真实。
出于十二分的谨慎丹凤禾觉得，她还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持保留态度比较好。
“跟我来。”老人背着手缓缓向神庙内走去，丹凤禾紧随其后。
神庙大殿堂的神台上，供着一具栩栩如生的雕像。
丹凤禾停在神台下细看，这尊雕像的衣着相貌和她倒真有□□分相似。
不同的是雕像的面部轮廓更清晰锋利，眉眼间有一种杀伐决断的冷酷，又有几分悲天悯人。
然而雕塑的面部，身高，肌理的整体塑造更偏像男性。
丹凤禾想，邱瑾瑜该不会是个男的吧，不不不，我是女的，妖怪不会把她一女的认成一男的，不至于。
想着，丹凤禾不自觉再靠近了雕像，发现雕像纤长的手心托着一朵青莲，大小像个鹌鹑蛋。
“这是什么？”丹凤禾问。
“至圣至邪的宝具。”
“啊，又圣洁又邪恶？”丹凤禾不解。
“要救更多生灵，就得杀一些生灵，神主杀的生灵多为邪恶，被杀的恶灵若是生前心灵没有解放，其死后的灵魂也得不到解放，将永远重复死前的痛苦，直到灵魂彻底消逝的那一天。”
“神主不忍，将恶灵收进能够容纳一切事物的宝具中，怀着想要救赎他人的怜悯之心，每日灌注纯净治愈的神力，从而造就了天地间唯一的宝具。”
既然是出于救赎的目的，那为什么还有至邪，还有唯一是什么意思？丹凤禾想：难道是因为收进去是恶灵？
“收入恶灵的宝具再经过两年神主神力的灌注，某一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间的宝具都失去了力量，成了徒有其表的赝品。”
“只有神主的宝具没有失去神力，不仅如此，这个宝具在此之后，可以幻化成其他宝具的形态，因为它把所有宝具之力都吸收了。”
如果老人的话是真的，那本来的宝具主人肯定会不满意，从而引来争端，丹凤禾大致能猜到那之后发生了事。
大概就是为了争夺世间唯一的宝具打打杀杀。
“吸收了所有宝具的宝具，神力过于强大，神主没办法将那些吸纳进去的宝具物归原主。”老人咳了咳，“还有，宝具中还有许多等待被救赎的灵魂，神主没能把宝具彻底毁灭。”
“所以引起了新的争端，有许多生灵试图夺得宝具，但无一列外被神主压倒性的力量击败。”
老人的话没有神侍那种对神主力量的崇拜，只是不紧不慢的说着，期间竟还透露出对神主的眷恋，和对已逝之物的哀怜。
“其中部分生灵原本就是善良的，只是被过于强大的力量蛊惑，神主不会夺取他们的性命。”
“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生灵前来夺宝，长期的战斗，与目睹被力量蛊惑的生灵的痛苦，神主大人心中也产生了一瞬间的迷茫。”
说到迷茫二字，她的眼瞳变得更大了，僵硬凝肃的脸写满了意外和不甘。
“要不要把宝具彻底毁灭，但这就等于违背当初想要拯救那些灵魂的初衷，神主想牺牲一部分生灵让另一部分生灵获得拯救吗？”丹凤禾神色严肃，言语犀利直白，她觉得遗憾。
这个神主明明是想要拯救生灵，却陷入两难的境地。
“没错。”老人微仰起头，语气鲜少的有些激动，“仅仅是一瞬……一瞬，神主大人违背了初衷，内心出现了破绽。”
“还未解脱的恶灵闯入神主的心灵，不断责难，激烈的怨恨凝聚成强大的邪气，原本散发着圣洁之力的宝具，斥满了邪气，成为了至邪之物。”
“在至邪宝具脱离控制前，神主安抚了恶灵，用神力祛除了邪气，将宝具变回圣洁之物。”
丹凤禾被老人的话影响，陷入了思考，“想要拯救，就必定会要所牺牲吗？”
老人沉默着，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小姑娘，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老人忽然把目光投像丹凤禾，语气如沉入深水的岩石，沉重，冷肃。
不等丹凤禾回答，老人又兀自道：“我有直觉，百年前的事还未完，你作为神主的转世，已经被牵扯进去了，如果你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可能要找到神主死后消失的宝具。”